徐心諾他們參加那個魔方線下賽——官方節目名叫《魔方達人秀》——通過網絡渠道播出了一集,前期沒有投入太大成本,因為誰都沒對它抱太大期待,效果也意料之中反響寥寥。

節目邊製作邊播放,之後的兩周,他們這些參賽選手每周末都按要求到電視台參加錄製。

徐心諾對別的都不太在意,但他跟莊逢君抱怨了兩次,說沒想到這破比賽,三十分鍾,凹人設五個小時。他到現在才知道,原來這種綜藝節目也是有劇本的。

順便值得慶幸的是,第一期大部分選手的賣慘都被掐了去,因為他們實在是不靠譜。

真正被播出的隻有幾個還像那麽回事的選手鏡頭,好在大家都不在意自己做了無用功,主要是不想丟人的影像一直流傳下去。但節目組又給他們提出了新的要求。

導演給徐心諾這個Promise隊隊長安排的人設是張狂少年。

第一,因為他長得就很有少年感,陽光開朗,比較上相,第二,因為他們隊伍比較強勁,被認為走攻擊性路線比較合適,一路日天日地日空氣,導演大概覺得這樣會很有戲劇性。

剛拿到劇本的那會兒,徐心諾背了半周,就不想幹了。

他那些朋友也在麵基群裏私下抱怨,說他們隻想安分比個賽而已,為什麽主辦方還要搞這麽多複雜的東西。他們又不是搞演藝的,這都什麽龍傲天台詞,非要逼著他們挑釁其他隊伍,什麽“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我對xx隊不服氣,有本事咱們場上見真章”,聽聽,這都是人說的話嗎?

那個跟他們聯係的執行導演還哄徐心諾,說到時候,給各隊隊長都有不少特寫,讓他準備一個傲睨全場的表情,對著鏡子提前練一練。

有個腦子清醒的朋友直接牢騷:“他們這麽搞,節目倒是有爆點了,考慮過咱們沒有?現在的網友,吹毛求疵得不得了,到時候不知道是罵我們沒教養,還是笑我們驕兵必敗呢。”

其他人也附和,說實在尬得摳地也就算了,尤其是隊長那劇本,簡直一路跳臉得罪人。隻要輸個一次兩次,怕不是直接被口水淹死。這對他們能有什麽好處?

徐心諾安慰說:“往好的方麵想,這破比賽,可能直接糊到沒人看呢?”

但他其實也不高興,打比賽的人多半單純,腦子裏想的隻是輸贏,勝敗都是兵家常事,就算他是所謂的大滿貫選手,也不是所有項目都能拔頭籌。大家身經百戰,心態原本都放得很平,節目製作

組想要的狀態和選手習慣的狀態卻不是一回事,憑空製造了很大的心理壓力。

在徐心諾的思維力,從沒想過自己有什麽“特權”可以使用,莊逢君也始終在群裏潛水,毫無存在感,從沒跟其他人一起義憤填膺。

大家抱怨歸抱怨,到最後還是得聽安排。但在第二期節目錄製開始前,導演不知怎麽,自己倒改了主意,主動給徐心諾換了個劇本,往他頭上硬安了個沉默寡言的少年天才人設。

雖然也不符合他的本性,這下總算舒服多了。

徐心諾的戲份隻剩下閉著嘴不說話,他很高興,他們隊其他人也很高興,因為不用尷尬地去出風頭。他們就老老實實參加比賽,不需要上場表現的時候,就盯著天花板全程放空。

總導演好像直接把他們放牛了,不再來要求他們該怎麽怎麽做。

比賽本身倒是不在話下,Promise隊接連兩周維持住了擂主寶座。

而在網上,隨著節目播出到第二期,根據流量監視反饋,熱度卻悄悄上來了。

可能智力競技,在很多普通人看來,總還是有那麽兩分不明覺厲的。在某個短視頻平台上,官方安排的KOL發了個比賽片花剪輯,結果不知戳中了受眾哪個嗨點,一天之內獲得意料之外的大量轉發。節目組見此,其他動作連忙跟上,營銷效果頗佳,收視節節攀升。

這種小比賽自然不會像選秀節目一樣大爆,跟它的製作成本比起來,已經算某種成功了。

都說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觀眾普遍不懂魔方公式,不知道盲擰用m2op法好還是彳亍法比較好,但不妨礙大多數人感慨參賽選手很牛逼,順便圍觀哪個漲得好看。

徐心諾上了幾天班,還是被同事提醒去看微博,才被自己飛漲的粉絲嚇了一跳。

當然,每個人都漲了,因為主辦方把所有成員的微博都圈了出來。

徐心諾截了個圖發給莊逢君,炫耀說:“我要出名了!”

莊逢君從文件堆裏拿起手機,回複他消息說:“真厲害,苟富貴無相忘。”

徐心諾為此頗洋洋得意了好一半天,還點了奶茶請同事,啜著吸管刷自己的微博。

他因為賣相好,表現可圈可點,屬於熱度高的那一種,有不少新粉衝到他評論區底下熱情留言,宣稱發現了寶藏小哥哥,並在翻完他的過往微博後,很快戳破節目組給他營造的人設,說他原來不是自閉,是天然呆。一張好臉加上一點腦子,加上一點反差萌,還算賣座。

此時莊逢君也在上網,翻了一會兒,給朋友打電話:“對……你還是幫忙盯一下。”

其實之前徐心諾嚷嚷著要漲粉那時候,莊逢君是背地用自己關係找了個朋友幫忙,對方手裏都是專業搞營銷的團隊,聽了他的要求,又要給引流,又告誡不能過頭,還罵他殺雞跑這兒用牛刀。當時莊逢君說的是賣他個麵子,不用來真的,就哄家裏小孩高興而已。

小打小鬧還可以,這跟送玩具送禮物沒什麽區別。

但莊逢君不想讓局麵脫離自己掌控。

他是司空見慣的,要是捧流量明星,團隊先給操個一千萬粉倒是屬於基操,但一個人突然流量暴漲,隨之而來的還有許多負麵的輿論影響,各種鍵盤俠同樣會循著味兒找過來。

徐心諾一個素人,舉止又慣常任性,說實話,莊逢君並不想他承擔這些風險。

他隻好在背地裏操了一籮筐的心,一會兒未雨綢繆讓導演改劇本,一會兒找朋友工作室幫忙盯著,過了兩天,徐心諾卻絕口不提這些事了,甚至不怎麽玩手機了。

莊逢君的朋友也奇怪地給他打電話:“你那小朋友怎麽改名了啊?”

莊逢君沒有及時發現,問:“什麽改名?”

對方的工作做得還挺到位,解釋說:“他昨天悄悄把自己昵稱給改了,官方艾特他的跳轉鏈接不就失效了?你提醒他一下,想配合宣傳效果就別亂改啊。”

搞得莊逢君還以為徐心諾已經遇到什麽杠精被罵了,這天回到家裏,他試探地問:“你的微博現在有多少粉絲了?”

徐心諾正在沙發上練習金字塔魔方:“噢,沒注意,你好奇就自己上微博看一眼嘛。”

莊逢君先是鬆了口氣,脫了西裝外套,搭在椅子上,又在他身邊坐下,用開玩笑的口吻說:“為什麽不關注了?你現在不正是起飛的時候嗎?”

徐心諾回答得無欲無求:“也沒有什麽原因,隻是我發現,原來紅的感覺也就這樣。”

這話欠的讓別人聽了想打他。莊逢君問:“是什麽樣的?”

徐心諾說:“多了很多粉絲,多了很多評論,還躲了私信,我回複不過來,也不知道說什麽,就把昵稱該了。大多數人給我留言,其實都跟我的興趣愛好沒關係,體會一下就算了。”

莊逢君又無師自通地懂了,拍了拍他的腦袋,一邊解領帶,一邊回自己房間換衣服。

他明白,對徐心諾來說,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大體都劃分為四種類型:有用和沒用

,好玩和不好玩。徐心諾老是這麽天真地一廂情願,以至於常常看起來三分鍾熱度。比如看到很多人會期待一夜爆紅,他也就跟著期待,結果到手之後,發現既沒用也不好玩的時候,就會迅速喪失熱情,毫不可惜地鬆手放棄。

這也不算是半途而廢,他隻是在物質和心靈上都不覺得缺乏,不需要獲得額外的關注。

莊逢君沒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好。

被偏愛的人可以有任性的資格。

換好家居服,他回到客廳,跟徐心諾並排坐在沙發上。這晚莊逢君去酒桌上跟人應酬,徐心諾自己解決了自己的晚餐,莊逢君問他:“你晚餐吃了什麽?”

徐心諾打了個哈欠:“在門口隨便吃的蓋飯。”

“好吃麽?”莊逢君問。

“沒有你做的好吃。”徐心諾抱怨了一句。

然後他忽然坐直身體,好像想到什麽了不得的事情。莊逢君莫名其妙:“怎麽了?”

徐心諾隻是驚覺,他自己何時變得如此飯來張口,每天等著莊逢君回家做飯投喂,沒人做飯反覺得像缺了點什麽。為了掩飾,遂又禮尚往來地問莊逢君:“那你呢,喝酒了嗎?”

莊逢君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隻喝了一點香檳。”

徐心諾一扭身,躲開他魔爪:“你怎麽老摸我?”

他其實也沒有特別較真,想起來就象征性反抗一下,平時想不起來還是任摸的。然而今天莊逢君不知道是不是那點香檳上頭,反而變本加厲,把他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

徐心諾隻好捂著腦袋嚴正抗議:“別弄了,你這樣就像在摸狗頭似的。”

莊逢君收回手,但思維很跳脫,從他這句話開始發散:“你以前不是還養過一條小狗。”

徐心諾忽然憂鬱了一下:“那不是我養的,是我撿的。我媽說太髒了有虱子,送人了。”

這些莊逢君其實也記得,因為徐心諾還試圖把狗藏到他家的花園裏養一陣子,莊逢君也被軟磨硬泡得答應了要幫他,結果徐心諾放了學,發現流浪狗被他媽偷偷地送走了。

不知道為什麽印象這麽深刻,也許因為那是少有的一次,莊逢君在徐心諾抓著他幹嚎的時候,不知道該給他買點什麽彌補,因為那是連他也無法掌控的、付出了感情的東西。

莊逢君問他:“你現在都自己住了,還想養狗嗎?我們要不要考慮養一條?”

雖然找不回原來那條流浪狗,它的壽命太短,造成的遺憾大概沒法原樣彌補。

徐心諾卻沒想那麽多,聞言不可思議地望向他:“你在想什麽,養個寵物是要負責十幾年的!這就和養個孩子一樣,沾上可就丟不了手了,你能堅持得了嗎?”

莊逢君便不再說了,不過覺得他很有責任感,值得表揚。但莊逢君還是想著,以後如果有機會,確實可以認真考慮一下。至於承擔十幾年的照顧責任,也不是很難的一件事——看看沙發上這一個就知道了,他從來又不缺乏那種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