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在樓下,財務部搞得一團混亂。打架的人被眾人分開,因著是下班時分,過來探頭探腦看熱鬧的越來越多,莊文傑賭氣拂袖而去,同事沒能攔住。

同時很多人也不太明白,馬小濤這個不屬於本司的外援,打哪冒出來的?

兩個肇事份子像做錯事被抓包的小學生一樣,站在莊逢君麵前。

方才高凱聞訊下去帶人,田經理跟他解釋,隻來得及說是“發生了一點口角”。

聽見莊逢君問原因,馬小濤也開始“哎呀”了:“就是……他往我身上潑髒水嘛,一時氣不過。我去樓下跟財務部的田經理他們對峙,他還在那逼逼賴賴的,吵著吵著就動手了。”

“這個我知道,我剛來的時候聽一個圍觀的女生說了。”徐心諾卻控訴,“她說莊文傑先挑釁的,他罵馬小濤是鄉巴佬養的,還說……”徐心諾迅速看了莊逢君一眼,還是如實托出,“說你不知道是哪個□□生的。你看看!講話這麽難聽,還指望不挨打呢?”

這也是徐心諾上去揍他的另一個原因。他長這麽大,還頭一次聽見有人敢這麽說莊逢君,刺耳的很。而莊文傑長這麽大,至今還沒被打死,可以說C市人民都有責任。

馬小濤望天花板:“我知道是我衝動了,雖然他嘴臭,還是我先動的手。要罰就罰唄。”

莊逢君說:“你們倆啊。”

有人輕輕敲了兩下門,然後推開,高凱拎著一個白色醫療箱走進來,打斷了這裏的對話。

於是也不急追責了,全都到沙發那兒去,先處理傷口再說。

徐心諾坐在莊逢君旁邊,莊逢君拿棉簽沾了酒精,給他消毒臉上一道擦傷——大概是被指甲撓的,有點滲血,還有點深。徐心諾嗅到刺鼻的味道,臉上一痛,輕輕“嘶”了一聲。

莊逢君心疼,嘴上卻說:“活該,看看下回再打架,就要破相了。”

高凱在幫馬小濤擦酒精棉。馬小濤臉上還看不出什麽,隻覺得有點悶痛,挨了拳頭的地方可能要等段時間才會淤青。他主要摔坐在地那一下,墩了尾巴根,磕了後腦勺,導致HP銳減5000,另外右手撐在地上,被什麽東西劃了一道,也滲了點血,好在看起來不很嚴重。

但高凱說:“地上有訂書機之類,不知道是不是被金屬劃的,要不去醫院打個破傷風?”

馬小濤瞪大眼,不可思議地拒絕:“就這麽個小口子!去醫院!醫生不笑話死我?”

莊逢君想了想

:“還是跟曹大夫說一聲,讓他過來看看吧。”

曹大夫是莊家的家庭醫生,自己有個私人診所,平時也不忙,一通電話就在來的路上了。

徐心諾扭頭對高凱說:“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小布爾喬亞的假精致作風。”

“說誰小布爾喬亞呢?”莊逢君捧著他的腦袋,轉回來麵朝自己,左看右看,“別亂動,讓我看看臉上還有沒有傷。我讓曹大夫還帶了除疤膏,處方的,回頭結痂了給你擦。”

馬小濤不知在想什麽,沒頭沒腦問了句:“那我呢?”

莊逢君鎮定地說:“讓他帶了兩支。”

高凱噗嗤一聲笑出來,帶得大家紛紛都笑了。氛圍驀然放鬆下來。

馬小濤看看自己身上:“真是太好了,為了莊文傑這貨,我一個星期報廢了兩身衣服。”

徐心諾同仇敵愾,又繼續對莊逢君嘚啵:“你別不服氣,你看你們平時人模狗樣的,送人家的都是什麽衣服,一點都不耐造,也不好穿,就是虛榮心太重了。”

高凱一邊收拾酒精瓶,一邊總算說了句公道話:“這不能怨小莊總啊,那牌子又不是咱們自家公司做的,哪管得了品控,你們沒聽說過越是奢牌越嬌貴嗎?——會壞的香奶奶才是香奶奶,你要是哪天背個包,怎麽造都不壞,才肯定被人說是假的呢。”

徐心諾和馬小濤齊齊搖頭,直呼消費主義陷阱險惡,奢侈品行業簡直是傻多速的典範。

“那也是沒辦法。”高凱也不無感慨,“剛畢業那會兒,我也這麽想的,掙那點兒工資自己都不夠花的,打扮嘛得體就行了。後來發現這還是要分行業的。我要是當個程序員,天天格子襯衫人字拖都行,但我們這行嘛,狗眼看人低的人太多了。記得有一回,我陪莊總去參加個宴會,中途出來一趟,到車裏拿合同,再回去時沒有邀請函,人家愣是不讓我進門!”

“哇。”徐心諾歎為觀止,“這不跟我那天的待遇差不多嘛。”

“誰說不是。我說我剛剛才出來的,你就不記得了?你們猜那個服務員怎麽說?說‘就你這樣的,誰會多看你一眼’。”高凱說,“不過從那以後,小莊總每年給我多發一筆置裝費,專款專用,不能幹別的。所以,穿得小布爾喬亞一點兒去辦事,那待遇就是天壤之別。”

還來不及再生感慨,外麵又有人敲門,但沒敢直接進來。

莊逢君站起身,高凱告訴另外兩人:“可能是喬總監。”

馬小濤看了莊逢君一眼,論級別和資曆

,他都比總監要低得多,不知要不要出去。

莊逢君隻說:“你們先去休息室待一會兒吧。”

徐心諾和馬小濤趴在休息室的門上,有種偷聽的禁忌感,高凱覺得自己在外麵帶著也不好,跟著進來,見此情形,無奈地把他們揭下來。

但還是能隱約聽個大概。外麵的喬總監是財務總監,帶田經理來解釋情況。

不隻是為他們打架的事——向合作方應付81萬,實付810萬的性質顯然更嚴重一些。

聽完來龍去脈,莊逢君若有所思,倚著辦公桌,手裏夾了支煙,但或許因為室內禁煙,並未點燃。當然,如果他實在想在自己的屋裏抽煙,也沒人能攔就是了。

田經理看了上司一眼,小心翼翼開口補充:“不過確實,莊總,這次紕漏的主要責任還是在文傑。我幹財務十幾年了,還沒見過這樣的事。”

喬總監道:“追責可以之後再說,為今之計,還是盡快采取補救措施,把款項追回來。”

莊逢君點頭:“這話沒錯,那麻煩喬總上心,盡快製定一個追回方案,跟對方去溝通。”

田經理不停地擦汗,跟他比起來,莊逢君神安氣定得多,好像豁出去八百萬也沒有什麽。

對一個集團公司來說,八百萬是個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的數字。理論上,最後能把錢追回的可能性很高,隻是中間過程裏,總歸要付出不少溝通成本,跟合作方公司和銀行方麵協調,並且承擔期間的利息損失,以及公司資金周轉不靈的風險。

最好的情況,對方願意積極配合,自然萬事大吉,但誰能保證一定會這麽順利,萬一合作方以走流程為由,拖延敷衍,甚至耍賴,這些都不無可能,最壞的情況就是還要訴諸公堂。

田經理感到頭大,已經看到自己今年的年終獎泡湯了。

他打了好幾版腹稿,盡量把鍋推到莊文傑一人頭上,自己隻負個監督不力的責任。

畢竟莊文傑還姓莊,他們一家人,什麽不好商量。

就在田經理以為終於可以撤退,莊逢君重新看向他,把他如意算盤敲了個碎:“其實這個紕漏具體是因為誰犯錯,我倒不是太在意,田經理你也說過,員工出錯本身是很正常的。所以我不明白的是,怎麽一個業務員犯了次疏忽,就有權限把公司的八百萬直接打出去?”

田經理訥訥無言。

喬總監連忙自我反省:“今天這事,確實暴露了我們財務部的管理有問題,流程還不夠健全,最大的責任應該是我沒

牽好這個頭。等追回款項,我會重新梳理一下部門的規章製度。”

莊逢君笑笑,並未咄咄逼人,甚至走過去,攬住他肩膀開玩笑:“那還用說!喬總,上次我還跟你說起優秀員工評選的問題,你們這怎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下半年你有得忙了。”

喬總監同樣笑起來,道:“慚愧慚愧,出了這種簍子,我真是臉上無光。今年年底優秀部門評選,我們部門主動退出,不然我自己都不好意思。等明年再憑工作成果說話吧。”

莊逢君終於把煙點燃,抽了一口,又從兜裏掏出煙盒,分出一支,推心置腹地遞給他:“那我也安排配合一下你的工作。下個季度的審計計劃,我可把財務審計提到前麵來了?”

喬總監不管心裏作何感想,麵上都得一口答應:“沒問題!”

兩人走後,徐心諾和馬小濤推推擠擠,一同從休息室滾了出來。

莊逢君很快在煙灰缸裏摁熄了還剩大半截的香煙,又活動了一下窗戶,推開條縫隙。

徐心諾蹭了過去,卻還是嚴格地嗅了嗅鼻子:“你怎麽抽煙啊。”

莊逢君看著他:“哦,對不起啊。我太沒有素質了。”

徐心諾不是這個意思,他其實覺得,耍威風的莊逢君很罕見,但也有點炫酷。

他和馬小濤在休息室裏,其實偷偷還是開了縫往外看,莊逢君笑眯眯的,給那個喬總監遞煙的時候,徐心諾說不出那種感覺,隻是覺得一定沒人能違抗他。

莊逢君微微低頭,把煙灰缸在桌麵上推遠了一些。

高凱倒是習以為常,不管莊逢君疾言厲色,還是和風細雨。不過總的來說,前者出現的時候相當少,後者出現的頻率倒是挺高的。畢竟莊逢君年輕,又身居高位,想要服眾,想要鎮得住一些老油條,還是得有兩把刷子的。輕易大發雷霆的人,很容易顯得無能狂怒。

但反過來說,他要是對你特別地和風細雨、不計前嫌……除非你是他愛人,否則,如果讓高凱舉一個牌子,他可能會考慮在上麵寫兩個字:“快跑”。

之後曹大夫趕來,給兩個傷員處理一番,發現確無大礙,很快也就告了辭。

高凱對莊逢君說:“老板,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下班了。”

“好的,辛苦你了。”莊逢君點頭。

然而高凱一撤,就好像等於今天的鬧劇就此暫告段落,旁邊馬小濤咳了一聲,因為不是很甘心,還是沒忍住問:“那……莊文傑呢?難道對他就放任不管了?”

莊逢君揚了揚眉:“不是都被你們給揍了麽?他肯定吃到教訓了,不敢再隨便招你。”

徐心諾也咳了一聲,揪住他袖子:“又沒有說這個!一碼歸一碼!那八百萬呢!”

莊逢君笑了笑,安慰:“放心,管的管的。還有你們倆打架呢,一個也別想跑。”

徐心諾大受震動,緩緩地撒開了手:“你們看,那什麽,我忽然想起我還有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