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徐心諾很快反應過來,此舉似乎有施舍莊逢君的嫌疑。

呃,而且可能說得太直白了,不知道莊逢君高傲又脆弱的自尊心會不會受傷。

就看上次莊逢君請吃飯就知道了,明明不舍得多請兩個人,還非要吃那麽貴的私房菜館。

徐心諾其實想得很簡單,每個月五六千塊,對他來說是可以承擔的範疇。他工資不高,但這些年的壓歲錢和零用錢攢起來,放在理財裏也有生錢,何況還有小時候買的教育基金。

至於用錢的大頭,比如學費、生活費之類,都是徐春華和許雲富直接出的。

所以,把個人財產先給朋友應一下急也沒什麽。

而莊逢君此刻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麽徐心諾覺得他會沒有這些,以致房租都交不起的?

本來莊逢君都覺得自己演技很假了,但徐心諾這麽捧場,會讓他連精進的動力都沒有的。

他甚至已不想思考,到底是這些年他跟徐心諾的隔閡已經太深,完全互不了解,還是徐心諾到他麵前,就會習慣性自動降智——是小時候自己不該經不住哀求替他寫暑假作業嗎?

不寫暑假作業會讓小朋友長大變傻嗎?

莊逢君沒有得出關於暑假作業和智商關係的答案,而徐心諾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

在消費觀念上,一方麵,徐心諾沒有太大物欲,除了喜歡收集魔方和各類玩具,其他不該買的東西不會無節製地大手大腳,另一方麵,他卻也並不摳門,兼之缺乏儲蓄的概念。

需要仗義疏財的時候,比如現在,腦筋一熱就潑出去了,哪怕這個對象都不是他哥們。

他立刻補充說:“我可不是要白給你錢,隻是突然想到,正好我公司也在這附近……”

徐心諾越說越覺得,自己的邏輯十分合理:“反正住在家裏,也是整天被我老媽囉嗦,我覺得我也可以搬出來嘛,正好你騰給我一個房間,我圖個耳根清淨,上下班還方便……”

說了半天才意識到,他擅自決定跟莊逢君合租,還沒問莊逢君同不同意。

是不是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

畢竟莊逢君說要處理公司保密文件,很可能他也是需要提防的對象——如果對方直接來這麽一句,那就尷尬了。要不還是算了吧。

莊逢君本來還想假裝思考一下,見他猶豫,立刻拍板:“我覺得很好,就這麽決定吧。”

他以非常高的效率帶徐心諾重新來到那家

中介店麵。

宣稱自己要省錢的莊逢君,果真沒什麽生活經驗和常識。那邊徐心諾還在試圖跟中介小哥壓一壓價格,他已經飛快地簽完了合同,完全沒留給徐心諾反悔的時間。

“你怎麽這麽沒有心眼啊?”徐心諾小聲抱怨,“算了,也不差這一點,我把錢轉給你。”

“你隻給我一半的費用就行了,千萬不要多給。”不會精打細算、卻依然自尊心很強的莊逢君倔強地說,“畢竟這算是我們兩個一起住,房租方麵我不會占你便宜的。”

拿到鑰匙的兩人被帶回欣欣家園,中介小哥引著他們上物業中心登了個記,就走人了。

雖然中介小哥還是不能理解,一個戴著名表、開著寶馬、拿著黑金信用卡來刷卡的人,這下午好一通折騰,到底在斤斤計較個什麽勁兒。

嗬,有錢人。

此時徐心諾坐在空空****的出租屋裏,跟莊逢君麵麵相覷。

屋裏隻有基本的家具家電,一片安靜,好像連說話都會有回聲。

徐心諾茫然地眨眨眼,回想著自己到英國留學時,第一件事是做什麽。

遠在異國他鄉的時候,他尚可把自己的生活料理得好好的,身邊突然多了個剛剛晉級“室友”的莊逢君,徐心諾卻有點發蒙,一時間仿佛失去了思考和反應能力。

當然,後悔倒是談不上後悔,所謂同住,本來就是他為了照顧莊逢君的麵子找的理由。

平時工作日在這裏住一住就好了,如果莊逢君敢惹他不高興,他完全可以回自己家去。

房租也不會再幫他分擔,讓莊逢君自己半路去苦惱好了。

徐心諾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忽然意識到,自己竟很罕見地,在兩個人的關係裏占了上風。

這讓他有些驚奇,但又有些暗爽。

莊逢君倒是有條不紊,放任他在一邊偷偷高興,自己張羅著找人來打掃衛生。

他本想讓高凱安排個鍾點工,瞟了眼身邊的徐心諾,放在通訊錄上的手指又移開了。

轉而打開同城軟件,親力親為地開始挑選家政服務。

“你覺得請哪個鍾點工看起來比較靠譜?”

“這個吧。”徐心諾挑了半天,指著一個口碑好的,“看,這阿姨也姓莊,是你本家!”

說完他才突然想起,今時不同往日,莊逢君仍姓“莊”是不假,卻是身世不明的可憐人一個,連親生父母都不知是誰,哪又有什麽本家,不知道會不會敏感地介意這些話。

好在莊逢君似乎完全沒覺察到這點,很快下單了服務。

鍾點工半個小時後帶著工具□□,兩個大男人跟在旁邊,顯得有點礙手礙腳。於是趁對方清理房間,莊逢君告訴徐心諾,他在公司裏存放著一些生活用品,可以搬過來應急。

徐心諾不疑有他:“好啊,那我們現在就去吧,我可以幫你搬一點。”

其實這卻是早有預謀。莊逢君在有搬出來的計劃後,便將一些常用的個人物品打包放在自己辦公室的休息間,方便確定住處後,讓助理高凱給他送過去。

現在就證明了,提前預備果然是明智的。

影視公司的氛圍基本是不分工作日和休息日的,雖是周六,仍有不多不少的員工在崗位上忙活。見到莊逢君和一個年輕人走來,有很多人讓開路,打招呼說老板好,卻大概沒有人能想到,他們眼中的小莊總,就在一個小時前,還在跟中介糾結找不到室友分攤房費的問題。

莊逢君腳底帶風,帶著徐心諾來到自己辦公室,抬手摸到牆邊的控製器,打開了冷風。

徐心諾今天跟著他走了不少路,渾身汗津津的,一有空調,就撲在沙發上不肯動了,死乞白賴要休息一會兒。莊逢君由得他,自己坐在沙發邊緣,看他霹靂吧啦地打字和朋友聊天。

這會兒他閉著眼都能猜到,自己一定又成了他們那個三人小群的編排對象。

莊逢君的表情卻是溫和的,徐心諾待在他身邊,他的心境好像靜謐流淌的湖水。

“喂,你看我幹什麽?”徐心諾感知到莊逢君的眼神,他有點不自在。

“沒什麽。”莊逢君笑笑,走向他的辦公桌,“我順便處理一下工作,你歇好了叫我。”

徐心諾確實是在吐槽,他跟彭家樂和馬小濤聊了一會兒,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然而另外兩個臭皮匠加起來,聽完他的描述,竟然都沒懷疑今天他所見所聞有哪裏不對。

那兩人關注點跑偏,隻顧得驚訝:“你竟然要跟莊逢君同居了?!”

彭佳樂發了兩個歎號,兩個問號,馬小濤則發了三排歎號。

一個接一個地表達內心的強烈震撼。

徐心諾隻好再次強調,自己並沒有跟這位老對頭同居,這隻能算他單方麵出手相助。

然後他出於善意告訴馬小濤,莊逢君這次離家出走,不是因為不想將來跟他住在一個屋簷下,而是因為跟莊叔叔吵了架(單方麵被罵),讓他不要介意。

而且馬

小濤也最好成熟一點,對這件事表現得淡定一點,以保全大家的麵子。

馬小濤說哦那行吧,我知道了。

之後考慮到自己有一半房屋使用權,徐心諾開始在網上挑選可能需要的日用品。

不一會兒,有秘書敲門送來果汁,是個端莊美女,不是他認識的那位小高。

徐心諾說了謝謝,一邊喝果汁,一邊抬眼望了望莊逢君。莊逢君手邊則放了杯咖啡,正低頭看著不知什麽文件,專心致誌,他認真工作的時候,卻有種十分嚴肅的氣質。

好在徐心諾不是他的下屬,並不太需要害怕這樣的上司。他重新把目光轉向四周,這個帶套間的辦公室很大,裝潢以灰色為主,冷調而簡約,令徐心諾感到熟悉又不熟悉。

熟悉是因為,以前它屬於莊毅的時候,莊逢君帶徐心諾到父親的辦公場所來玩過。

後來莊逢君上了大學,變成了更成熟的大人,一步步接過公司的管理權限。他成了十分年輕的高管,現在還做了總裁,擁有了這間辦公室,徐心諾反而再也沒來過了。

徐心諾無聊地歪回沙發上看自己的手機,漸漸變成了躺著。

不知不覺,因為累而開始犯困,眼皮越來越沉。

他醒來的時候,身上不知從哪多了條毯子,莊逢君坐在辦公桌前寬大的皮椅上,仍在專心低頭辦公,仿佛連動都沒有動過。窗外天色黯淡了許多,辦公室的頂燈卻隻打開一半。

燈光照亮了莊逢君所在的那片區域,沒有影響到在沙發上睡覺的人。

這仿若時間凝固的場景,讓徐心諾一時不知今夕何夕。

他呆了半分鍾,記憶才漸漸回籠,“啊”了一聲,毯子滑下一半:“幾點了?”

莊逢君抬手看表:“五點。怎麽了?”

徐心諾算了一下,自己睡了兩個小時。

“你怎麽不叫我啊。”他揉著眼坐起來,找到自己的手機,“哎,我東西都還沒下單呢。”

“沒關係,你急什麽。”莊逢君把桌麵歸置整齊,起身來到沙發旁邊,想摸摸他睡亂的頭發,最後,那隻骨節分明的手還是落到靠背上,“你哪天下單網上商城都不會倒閉的。”

徐心諾把兩手搭在沙發背上,又把下巴搭在手上,看莊逢君的眼神就像一隻小狗。

莊逢君的喉結滾了滾,然後別開眼,看向休息室的方向。

“既然醒了就幫我搬東西吧。”

所謂搬東西,就是莊逢君拉著一個26寸的行李

箱,徐心諾兩手空空如也在後麵跟著。

他下午睡久了,頭腦還有點發懵,亦步亦趨地追著莊逢君往小區的方向走,沒去深究他辦公室為什麽不僅有生活用品,還有個大號行李箱,並且前者都整整齊齊地裝在後者裏頭。

一副隨時準備上哪兒拎包入住的架勢。

鍾點工走的時候鎖上了門,不愧是口碑最好的金牌阿姨,屋裏頭已經煥然一新。

莊逢君把行李箱往牆邊一扔,也不急於收拾,對徐心諾說:“我們去吃飯吧。

跟徐心諾相比,他倒是精神奕奕,身上一點沒有被逐出家門的自閉青年的影子。

兩人這次沒去吃大餐,隻在街邊小店點了牛肉麵應付了一頓。莊逢君叫老板不要給徐心諾那碗麵放花生米,又加了一碟白切牛肉,給他拿了瓶可樂。

徐心諾一口氣灌了一半,在碳酸氣泡和□□的刺激下,覺得渾身細胞活泛過來。

他想了想,搬家這種事到底很麻煩的,正要問莊逢君還要做什麽,手機突然有消息提醒。

卻是上次許雲富五十大壽時,徐心諾加的那個長輩,居然還沒忘記他的婚姻大事,還熱心地推了微信名片過來:“諾諾,你好!我是前兩天見過麵的蔣伯伯,你是否還記得?

不等徐心諾回複,他自己就挺能嘮的,消息一條連一條:“當時承諾你母親,要給你介紹個溫柔善良的女孩子,伯伯一直記在心上,現兌現承諾,將對方聯係方式推送給你。這是個十分優秀的女孩,望你身為男人主動一點,積極聯係對方,跟女孩子好好培養感情。

後麵署名一個“蔣 字。

徐心諾暗暗“嘶 了一聲,牙疼似的,想了半天,回複說:“好的,謝謝伯伯。

然後沒什麽反應地把屏幕鎖了,手機收進兜裏。

莊逢君坐在對麵,斯文安靜地吃自己的麵,沒多嘴問是誰跟他那麽長篇大論。

但如果是彭家樂或馬小濤在這裏,一定會直接嚷嚷著:“誰啊?什麽事?

今天的進度已經很可以了。

他們疏遠了將近七年的時光,總沒可能一下子補回來。

隔壁街上有個家樂福,由於徐心諾想買的日用品還沒下單,索性拽著莊逢君進了超市。

就算隻想小住一下,也總少不了雜七雜八的東西,毛巾、香皂、牙刷、牙膏……越看越覺得什麽都缺,隻是,前麵扔的還是正經家居用品,經過零食區,這人幼稚的心性原形畢露,幾乎忘了本次采購的目的,往推車裏塞了一堆薯片辣條小魚仔,還扔了一桶麥麗素。

莊逢君推著購物車,注視他刷刷往裏扔吃的,不僅不以為苦,反而悄悄勾起了嘴角。

兩人提著四個滿滿的購物袋走到小區,鑒於自己的零食就占了大半體積,徐心諾終於良心發現,承擔了一半負重,快到樓下時,遠遠地,路燈下迎麵走來一個高大的人影。

徐心諾原本沒注意,對方卻相當眼尖,眯著眼打量片刻,試探著喊:“諾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