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你啊,諾諾。”吳康有點皮笑肉不笑地攔在那,“我剛剛還怕認錯了人。”

“哦,這麽巧。”徐心諾皺起眉頭,未曾料到在這種莫名的地點,遇到莫名的前男友。

“那是誰?”身後的莊逢君好像怔了兩秒,才低聲問徐心諾,“你認識的人?”

同時莊逢君心想,這個吳康怎麽還在,是不是該去過問一下他試用期的表現怎麽樣了。

莊逢君真希望這個吳康能夠自覺一點,主動犯點什麽大錯,好讓人力部能順理成章地開了他。畢竟他是個尊重勞動法的老板,一般情況下,並不想跟工會和法律對著幹。

徐心諾冷著臉說:“不相關的人。其實我跟他不是很熟。”

他想帶莊逢君繞過去,吳康卻沒有讓開的意思,並且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莊逢君。

“你這是又交了個男朋友?”吳康聲音裏有些不滿,還有些挖苦,“動作還挺快啊。”

徐心諾不欲特地澄清自己還單身,仿佛在暗示吳康他倆還有複合可能似的。

但也不想被誤會跟莊逢君是情侶,這種事未免太無聊太狗血了。

於是隻好板起臉來,不作回答。

老小區的基礎設施到底還是有不足之處,比如,路燈不夠明亮,晚上視野不夠清晰,否則吳康或許會像中介小哥一樣,先注意到莊逢君的鞋子或手表,然後聯想到它們的價格。

哦不過,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一定準確就是了。因為不是有一種說法嗎,如果你日常出行還需要擠地鐵,那麽就算全副武裝穿了一身愛馬仕,也會被自然而然地看成是山寨貨的。

在某些語境下,把“擠地鐵”換成“拎著兩個家樂福購物袋”,也差不多是同樣的意思。

莊逢君現在就提了兩個碩大的家樂福購物袋。

裏麵還裝滿了平價生活用品,沉甸甸的。

“你不要誤會,我和諾諾隻是朋友,我們倆之間沒什麽的。”莊逢君說,“我在這個小區裏租了房子,他幫我搬家而已。你也住這裏嗎?以後大家都是鄰居,有機會出來一起喝酒。”

徐心諾迅速扭頭看了他一眼。

今天頂著秋老虎跑了一天,身上的衣服汗濕了又幹,幹了又汗濕,饒是莊逢君,這會兒也不可能還保持著完美的儀表。噴霧固定的發型已微微有些淩亂,掉下兩綹發絲垂在額前。

他輪廓深邃的臉還是很耐看,但給人的感覺就像平滑齊整的白紙,

上麵出現了一道褶皺。

吳康根據他的初步結論,啪地給莊逢君貼上標簽:經濟實力一般的普通上班族。

這個結論也許論據不夠充分,還帶有一定個人好惡的濾鏡色彩,但都懂的,男人之間總有些莫名的競爭欲。莊逢君外型比他好,個子都比他高,吳康隻好期待對方比自己窮一些了。

再說他找房子的時候也在周圍看過,旁邊就有高檔公寓,真有錢的人誰住這種老破小啊。

抱著暗中攀比的心思,吳康還是打探了一句:“你在哪裏上班啊?也是附近?”

莊逢君謙虛:“嗯,在一家小公司跑業務,混口飯吃。”

吳康鬆了口氣:“什麽類型的公司?”

莊逢君說:“算是影視傳媒公司吧,也沒什麽名氣。”

吳康便道:“哦,那咱們可能還是同行,我在莊氏集團上班,負責做影視宣傳的。”

他的信心又回來了,語氣裏無不淡淡的炫耀。

徐心諾不明白這倆人怎麽還聊上了。

並且徐心諾露出了有點古怪的表情。

他不知道吳康進的莊氏集團是哪個莊氏,可是跟業界龍頭重名的集團公司也沒幾個吧,且不說世界真小巧合真巧,吳康如果進的真是莊逢君家的公司,為什麽連眼前的人都不認識。

吳康該不會進的什麽掛羊頭賣狗肉的騙子公司吧?

“知道了知道了,恭喜你找到工作。”他反正懶得細究,對吳康說,“咱倆都分手了,敘舊還是不敘了吧。對了你之前不是跟我要酒店錢嗎,趕緊算一下多少錢,我現在轉給你。”

聽了他的話,吳康還是很不滿意:“行,你實在要分,那也就分了,算是咱倆沒緣分。但徐心諾,這不光是錢不錢的事,回國前住酒店那回,你就是做得不太地道,你承不承認?”

莊逢君暗戳戳地問:“住酒店是怎麽回事?”

“我們在英國的時候,住過一個套房而已。”徐心諾籠統地解釋了一句,然後繼續轉向吳康,“大哥,算我錯了行了嗎,你再糾纏這個,收款碼到底還給不給?不給我走了啊。”

最後,吳康磨磨蹭蹭地,還是亮出手機,收下了他AA的那一半房費。

並且說:“我不是跟你計較這點錢,隻是最近在攢錢買房,經濟壓力比較大。”

徐心諾說,是是是我懂得,談錢傷感情,談感情傷錢,以後這就兩不相欠了哈。

欠不欠的不重要,莊逢君其實還是想問清楚,你

們到底住了幾晚,占了幾個床。但他臉上不動聲色,還客套地恭維了一句:“怎麽你們現在的年輕人,這麽早就考慮買房的事了嗎?”

吳康回答:“房價天天漲,買房這種事,當然趕早不趕晚啊,隻有沒遠見的人,才老大不小了還一直租房住呢,掙的那點工資全貢獻給房東了。我在這裏就是個過渡期,其實剛畢業家裏就說拿錢給我交首付了,我隻是還想再攢攢公積金,最多再過幾個月就會買房的。”

剛剛把錢無端貢獻給了房東的莊逢君點點頭,表示了解。

徐心諾催促:“好了我們走吧,還提著這麽多東西呢,你也不嫌勒手。”

跟這位前男友分別以後,到了樓上,開鎖進門,兩個人心裏都有話要問。

徐心諾把零食扔到沙發上,率先開的口:“剛剛那個人,真是你們公司的員工啊?”

莊逢君把自己拎的袋子放到桌上,一樣一樣取出來:“好像是吧。見麵第一眼沒認出來,他一開口,似乎又有點印象,員工名冊上看過這麽個人。不過不是我招他進公司的,你也知道,我一般不會親自管招聘,都是業務部門報崗位需求,人力部門負責招人的。”

“是這樣啊。”徐心諾圍過來,盯著莊逢君挨個拆開外包裝,把玻璃紙扔進剛買的垃圾桶裏,“那你們人力部的眼光真夠差的。他其實是我以前談過的男朋友,人品可爛了,畢業證拿的都有水分,我跟你說,他的畢業論文都是找人代筆的。這麽草包,你們都沒麵試出來。”

莊逢君略微驚訝:“他居然是這種人?我回去就提醒他們,注意這個吳康的轉正考核。”

徐心諾卻沒料到他這麽當真:“我就這麽一說……你不會覺得我在故意抹黑他吧?”

莊逢君說:“不會的,憑我們的關係,比起他來,我當然還是更相信你。”

徐心諾放心了,“哦”了一聲,坐在餐桌椅上,繼續看他各種忙活。

然而輪到莊逢君想問的話,就不太好開口了。

他先拆完生活用品,又把零食袋子從沙發上拎起來,盤算著茶幾這裏應該擺個收納筐。

其實他沒法真的開口去質問,徐心諾跟誰住過一個房間,談戀愛談到哪一步,有沒有發展親密關係。徐心諾有跟別人交往的自由,他又怎麽管得著呢。也就能淺淺地吃個醋而已。

最後看了看手表,莊逢君隻說:“時間也不早了,我還是送你回家休息吧。”

但既然莊逢君不回鎏金花園住,徐心諾自然也不用他一來

一回地專門送自己,連忙表示可以自己打車。見狀,莊逢君沒有堅持,以免顯得用力過猛,隻是拿過手機給他叫了輛專車。

有人接單,莊逢君又陪徐心諾一起走到小區門口,陪他一起等司機。

夏季尾巴的風吹在身上,依然很悶熱,周圍的高樓群努力增加著城市熱島效應,穹頂往下就像個燒不透的大蒸籠。兩隻蟋蟀從他們腳邊跳過,又很快地消失在路邊草叢裏。

徐心諾對莊逢君解釋:“我要先跟家裏人打好招呼,可能沒有那麽快搬過來。

“好的,看你方便。 莊逢君不甚在意地回答,“什麽時候都行。

“那你一個人沒問題吧?——你會不會認床?認床單?認枕頭什麽的?

“徐心諾。 莊逢君很快阻止了他繼續盤點,“你以為我今年幾歲?

徐心諾試圖展示自己的關心,未果,悻悻地閉了嘴。

但是能像這樣心平氣和地跟莊逢君說話,而且維持整整一天,其實有點奇妙,且不讓人厭煩。過了兩秒,他忍不住再次叮囑:“你要是真的缺錢,千萬不要不好意思開口……

莊逢君本想說“我真的不缺 ,話到嘴邊變成了:“我明白,我不會跟你見外的。

夜晚的蚊子有些惱人,在耳邊嗡嗡直響。徐心諾揮了揮胳膊,不小心碰到莊逢君。

莊逢君裝作沒有發現,或者毫不在意,然後他說:“好了,你的車來了。

黑色轎車在馬路邊打著雙閃,徐心諾與他作別,然後迎著司機跑了過去。

莊逢君目送這輛車的尾燈消失在十字路口,歎一口氣,摸了摸身上的錢包和手機,確認都齊全以後,不假思索地來到公司對麵的大都會五星級酒店,熟門熟路開了個套房。

憑借SVIP身份和過往累計積分,甚至還免費升了個級。

在酒店洗了澡,莊逢君擦著頭發出來,看到徐心諾孺子可教地跟他匯報:“我到家啦!

他回了對方“好的,晚安 ,然後裹著浴袍,在黑色的皮質沙發上坐了一會兒。

徐心諾也說了“晚安

,又自以為友好地祝福:“祝你在新家做個好夢!

燈光下,莊逢君翻閱了一遍手機郵箱裏的工作郵件,翻著翻著,卻忽然笑了起來。

因為突然想起小的時候,徐心諾這小孩就是這樣,嘴特別甜,哄起大人來一套一套的,抱著你的腰撒個嬌,就讓人心軟得不行,實際上熊孩子壓根不懂關心人,還得讓別人操心他。

這德行真是到現在都沒有變。

……徐心諾到底有沒有發現,出租屋裏連床墊和床品都沒有,莊逢君想收拾都沒得睡。這要是以後在一起生活,家務還是完全不要指望他了吧,莊逢君想,不然怕是會被氣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