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老大不小的人了,還是一點就爆的脾氣。”秦玲拍著背給莊毅順氣,一邊責備地說,“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你對小君發那麽大火幹什麽?”

莊毅其實先是一口煙沒噴出去,然後被自己的口水嗆了個實實在在。莊逢君在確認他已經緩過氣後,就瞅準時機帶著徐心諾跑了,莊毅隻好背了這口大鍋:“你問他自己幹了什麽!”

“他幹了什麽啊?”秦玲沒好氣地問。

“總之……你別問!我看見他就煩!”莊毅說。

“嘁,到底讓我問還是不問啊。”秦玲嘟囔,“老小孩老小孩,越老還越反複無常了。”

她走到樓下客廳,給莊逢君打了個電話。

“嗯,抱歉,惹爸生了這麽大的氣,都是我不好。”莊逢君說,“我想在外麵住一陣子。”

他的聲音無比真誠,帶著些許歉意,還十分低落,搞得秦玲都不好往深裏追問下去。

“……那也行。”秦玲猶豫了一下,“你爸那個暴脾氣上來就這樣,你別跟他置氣啊。”

莊逢君出門的時候,還記得把他的車開了出去,此刻正帶著徐心諾沿著護城河兜風。

徐心諾坐在副駕,扭著頭,也有些擔心地問:“你跟莊叔叔,你們到底怎麽了啊?”

莊逢君歎了口氣,卻許久沒有回答,慢慢停在路邊,幽幽遠望:“還能是因為什麽。”

所以到底是因為什麽啊?

見莊逢君如此頹喪而抗拒交流,徐心諾便也和秦玲一樣,不敢再問了。

在徐心諾印象裏,莊叔叔脾氣急躁,發火是常有的事,以前也不是沒罵過莊逢君。但莊逢君就算挨了罵,也總是溫文爾雅,極有教養地站在那兒,從沒有表現出這樣難過的樣子。

徐心諾弱氣地說:“那我們現在去哪啊?”

莊逢君把手搭在方向盤上,思考了一小會兒。

雖然在莊逢君的計劃裏,他並沒有今天就急著搬家,但改日不如撞日,反正剛好被“趕出家門”,索性一步到位好了:“嗯,先去找個中介看房子吧。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徐心諾錯愕:“你,你要租房子?這麽嚴重嗎?要不你先住個酒店之類的,冷靜兩天吧。”

當然一點都不嚴重,想回還可以隨時回去。莊逢君也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麽不住更方便的酒店,隻好又一次歎了口氣:“我已經很冷靜地考慮過了。”十分欲言又止的模樣。

好像解

釋了,又好像沒完全解釋。

徐心諾被繞暈了,雖仍不明所以,但這個關頭,他如果當場下車,難免顯得不夠局氣。

四十五分鍾後,兩人出現在莊氏集團所在附近的一家中介門店。

“您好,我想租一套房,整租。”莊逢君說。

雖然他名下其實有房產,那又怎麽樣,徐心諾又不會去房產局查。

何況就算查到了,就繼續推給莊父好了。

徐心諾溫吞地跟在莊逢君身後,中介小哥熱心地問他們要什麽樣的房子,有多少預算。

跟氣場強大的莊逢君相比,徐心諾看起來是更親民的那個,大概因為這個原因,中介的眼神一直盯在他身上。他隻好指了指莊逢君:“你不要老看我啊,問他,他一個人住的。”

莊逢君看著周邊小區地圖,認真思考:“我預算不多,盡量找便宜點的吧。”

他劃定的範圍,在莊氏集團所在大廈的周邊三公裏以內。

“那具體是多少呢?”

“……兩千五以下。”

中介小哥低頭看他的皮鞋,又抬頭看他的手表,臉上笑容不變,心說你最好不是在逗我。

這一塊表都可以交一套房的首付了吧,所以為什麽才出得起兩千五啊。

難道是假表?

不無可能,這年頭的人可真虛榮啊。

作為中介,他畢竟還是很有職業精神,不管客戶表現出的財力(疑似)和其要求是多麽不匹配,還是很快圈定了幾處可選空房,從店裏拿了一大串鑰匙,就要帶兩人實地去看。

店裏大部分中介是沒有車的,但人手一台小電驢,這樣帶客戶去看房子的時候,可以用後座載人,不至於吭哧吭哧地走著去。雖然不夠炫酷,但可以有效代步。

鑒於來了兩位客戶,中介小哥又叫來一個同事,兩人一起去開鎖。

在車棚裏,看著那兩輛疑似他根本放不下腿的電動車,莊逢君沉默兩秒,又衡量了一下他載徐心諾的可能,坦白道:“還是坐我的車吧。其實我是開車來的。”

雖然這種情況比較少見,但客戶有車當然更好。

被叫出來的同事又被趕了回去,三人前後腳,到了街邊臨時停車點。

“哥。”中介小哥看了看莊逢君的寶馬,又看看莊逢君,“你這車挺不錯啊。”

……表,可以造塊假的,但車,造不了假。

而且這寶馬,怎麽看也不像是租的吧,車裏擺件還卡著全

家福照片呢。

“嗯,謝謝。”莊逢君開了鎖,禮貌地請中介小哥坐在副駕,“麻煩你指路吧。”

中介小哥深深看了他一眼:“那您前麵直走……下個路口再往右拐。”

所以這種客戶為什麽房租隻出得起兩千五啊!

有錢人真特麽讓人看不透。

……

徐心諾雖然對“預算比較低的便宜房子”有模糊的心理準備,料想不會太好,眼前的屋況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期。看似金碧輝煌的牆紙,到處鼓包卷邊,仿佛一撕就是嘩啦一大片。衛生間裏到處藏汙納垢,邊角縫隙泛著可疑的綠色,客廳頂燈上積著陳年的灰,光線暗淡。

說是四十平米的一室一廳,實用麵積也就二十來平,三個男人進去,仿佛擠進了鴿子籠。

“你入住之前,可以先請個重點阿姨把屋子打掃一遍,就幹淨多了。”中介小哥說。

徐心諾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都能看出來,怕是請十個阿姨打掃也還是破破爛爛的。

這種陳年的汙漬已經沁到牆皮和瓷磚裏,除非全部砸了重新裝修。

他悄然抬眼看向莊逢君,莊逢君卻仿佛在視察片場,臉上看不出任何不高興的痕跡。

他還真考慮起來了?

徐心諾忍不住開口替他拒絕:“我覺得這裏不太行,再看看吧。”

然後又去第二家,那個小區是回遷房,沒有物業管理,老化得極其離譜。

這次還沒進大門,遠遠都感覺到破破爛爛的氣息。樓體外立麵的瓷磚掉得斑駁醜陋,徐心諾很懷疑普通居民走在樓旁小路上,都可能突然被高空板磚砸中腦袋。

將要進去的單元樓門口,住一樓的用戶疑似是收破爛的,破銅煉鐵和打包的紙箱空瓶堆滿了空地,無處下腳,因為沒有人管,差點把進入樓洞的大門都堵個嚴實。

“這個,都不用上去看了吧。”徐心諾直接停住腳步,“不考慮,我們完全不考慮。”

“確定嗎?來都來了。”中介小哥轉頭,確認莊逢君的意思。

“聽他的。”莊逢君說。

徐心諾差點給人一腳,這什麽破中介,再便宜也不能把人帶到這種地方啊。

開玩笑,他就是自己多花點錢租套酒店公寓,都不能讓莊逢君住這兒好嗎!

直到這時,徐心諾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一個問題:別說莊逢君不過是在家被罵了一頓,就算他真的落魄了,兜裏也不至於連點保命銀子都沒有,怎麽突

然淪落到要住貧民窟了呢?

上午他還高高興興地跑到莊家別墅找莊逢君玩,下午就開始在垃圾堆裏找房子了。

到底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背著中介小哥的角度,他拽了拽莊逢君的袖子。

莊逢君意會,帶著他走到一邊,低頭問:“怎麽了?”

“我覺得,你還是得找個好點兒的房子住。”徐心諾認真地說,“在外麵租房,合同一簽就是一年,你幹嘛非得搞個破破爛爛的地方,以後想換都不好隨便換。你住得慣嗎?”

“沒事的,這是他們中介常用的套路。”莊逢君笑笑,也低聲對他說,“前麵故意帶你看一堆亂七八糟的地方,然後再去看一套差不多的房子,這樣你很容易就會同意了。”

原來如此,看莊逢君這麽有經驗,徐心諾才有些許放下心來。

不過莊逢君又補充:“但是為了將來打算,我還是想要盡量節省一點。”

畢竟,賣慘在徐心諾麵前實在太好用了。

聞言徐心諾居然還表示理解,眼神裏姑且充滿了心軟和同情。

莊逢君都不知道他在理解什麽,隻能想,天,他為什麽這麽好騙,難怪會被奇怪的男人拐走。但是話又說回來了,如果徐心諾注定會被男人騙,那為什麽不能幹脆是他呢。

就算講先來後到,也是他先認識的徐心諾吧。後麵人能不能領個號別插隊啊。

經過一番討價還價,莊逢君終於妥協,不再堅持局限在兩千五以下的預算。

中介小哥也終於帶他們去看了一套正常的房子。

小區名叫欣欣家園,雖然年代略久,但小區地麵經過統一整修,還算齊整幹淨。每棟樓有6層高,爬滿了翠綠的爬山虎,樓間距很大,看起來光照充足,整體環境相當靜謐。

至於小區的缺點,是沒有地下停車場,也沒有人車分流。不過好在空間足夠,空出不少停車位,而且就算不在這裏停車,莊逢君也可以把車泊在公司——畢竟步行都隻需要十分鍾。

目標房源位於黃金三樓,三人一進門,裝修風格是與樓房外立麵截然不同的現代感,乳白色基調的牆櫃加莫蘭迪色牆麵,雖然是網紅北歐風,但看起來的確幹淨利落,房子被主人還算精心地維護過,有一個很大的客廳和落地窗,一眼望過去亮堂非常。

這裏跟徐心諾他們家的別墅當然不能比,但徐心諾一眼就喜歡上了客廳裏的大沙發。

讓人看起來就覺得,跟朋友一起看電影玩遊戲會

非常爽。

他雖然經過莊逢君提醒“中介會先打亂你的判斷再看個稍微正常的選擇 ,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正在被套路,但相比之下,這個住處看起來確實還不錯。

莊逢君走了一圈,看過整體格局,挑了挑眉,似乎也有一點點意向。

唯一的問題是,這套房子是個標準的兩室兩廳。主臥和次臥都朝南,幾乎一樣大小。

兩個室友合租是不二選擇,一個人住則太浪費了。

當然,如果莊逢君不在乎錢,可以一間當臥室,一間當書房,可他顯然是在乎的。

“五千六,這是房東的底價。

中介小哥賣力地推薦,“畢竟房子的狀態你們都能看到,維護得特別好。這個房東是很珍惜房子的,委托我們找租客的時候,還反複叮囑要找素質比較高的人。我看莊先生很符合要求,要不都不會帶你們來的。您們考慮一下囉?

見莊逢君似乎猶豫不決,他又繼續乘勝追擊:“您與其整租一套小的,還不如合租這麽一套大的,大不了多找個室友而已嘛!你看這大客廳,就算兩個人一起用,是不是都很劃算?

果真中介的嘴,騙人的鬼,眼看著,連莊逢君這樣的老手都快要說動了。

徐心諾也小聲道:“那不然,你就選這套吧,平時上班還蠻方便的。

隻需十分鍾的通勤路程,的確很有吸引力,然而莊逢君思忖片刻,還是遺憾搖起了頭:“算了,我平時需要處理一些保密文件,偶爾還要帶回家加班,不太方便和陌生人合住。

他說“陌生人 的時候,若無其事地望了徐心諾一眼。

徐心諾隻顧抄著兜,站在那四處張望,毫無半分自覺。

莊逢君說:“不租。

三人隻好再次遺憾退場。

回去的路上,中介小哥表示,最近房源不豐,他拿到的鑰匙暫時隻有這些。如果莊逢君和徐心諾想看更多房子,需要明天再來,或者等上兩個小時,他去其他門店臨時調鑰匙來。

中介小哥下了車,徐心諾趴在後排車窗上感慨:“租房原來那麽麻煩啊。

莊逢君正在解安全帶,心不在焉地回答:“是啊。生活是很不容易的。

“我其實剛剛就想問一個問題。 徐心諾忽然改趴到莊逢君座椅後麵,“你老實回答啊。

他深吸一口氣,嚴肅地開口:“莊逢君,你真的那麽缺錢了麽?

聞言,莊逢君頓了一下,隨後沒有異樣地繼續剛才的動作。

露餡了?

不應當。

他說:“其實還好啊,我也沒有特別缺錢。你不要想太多。

“你說實話吧,不要勉強。 徐心諾說,“如果你真的很缺錢,我可以幫你出一點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