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信原本隻是隨口說道一下,可是人就是這樣。
一個人琢磨不透的東西,兩個人待在一起互相交流,往往會撞擊出非同一般的火花。
沒想到兩個人聊著聊著居然會有這麽大的收獲,這簡直超乎預想。
黃信震撼於知府敏銳的洞察力,還有對人性的深刻認知。
非同一般啊!
以前還覺得慕容知府能夠做到這個位置,更多仰賴於他的皇貴妃妹妹。
現在來看,這位知府相公也是有些本事的。
抽絲剝繭,迅速把握關鍵,這點本事,著實厲害。
最關鍵分析的東西頗有道理,還能夠從中發現重要的信息。
慕容彥達低著頭,陷入沉思當中,顯然沒注意到一旁的黃信,開始各種腦補自己。
“黃都監,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慕容彥達皺著眉頭道。
黃信心中犯嘀咕,還是硬著頭皮道:“小人猜測,那宋江搞不好一直跟梁山有聯絡,恰好有什麽把柄落在那個娘們手上。估摸著條件沒有談攏,後麵才出了事情。”
“對,說的非常對。關鍵點就在這裏。黃都監,你說的有道理啊!非常有道理!很多女人頭發長,見識卻很短,搞不好那娘們獅子大開口,激怒宋江,然後宋江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這對奸夫**婦給宰了!這樣對外的說辭,乃是發現了娘們通奸!一時生氣,不小心把他們給殺了,這樣外人看來的話,隻會同情宋江,絕對不會懷疑這裏麵有什麽貓膩~”慕容彥達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好像判斷出了不得的東西
黃信越想越覺得有道理,登時道:“卑職在鄆城打探過,聽聞宋江這人,平素行事沉穩,極少動怒,與周遭鄉親鄰裏關係甚好,也就是說,這樣的人進退有序,不到萬不得已,定然不會殺人!現在一個娘們讓他暴露殺人,肯定有超出他忍耐極限的事情。一個外室偷人,料想不值得他動手”
“這麽說的話,宋江跟梁山有勾連!”慕容彥達肯定道,“那麽對付梁山,不可忽略宋江這人。這人本是朝廷小吏,居然也給賊人私混,實在是可惡的很。”
“知府相公,可是很奇怪!宋江並沒有加入梁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而且,卑職還有另一個重要消息。”黃信神秘兮兮的說道。
慕容彥達剛要說話,忽而感覺後腰子一陣酸脹,連雙腿都很無力。
哎呀,那個臭娘們最近幾日將他折騰的太厲害。
便是現在辦公一會兒後腰都時不時發痛。
這樣下去絕對不是辦法。
慕容彥達收回心思:“什麽消息?”
“宋江出事之後,曾找過花榮,好像聊得並不是很好,宋江之後孤身消失,而且......吳公子出事當天,有人見到晁蓋與花榮同行!”
“你的意思是說,殺死吳興隆的人中,花榮也有一份?”慕容彥達的臉色有些難看了。
要是誤殺,隻能怪吳興隆倒黴,若是花戎參與其中,就顯得蓄謀已久。
事情好像朝著不可控製的方向在發展。
“此事還不好說,隻是猜測,但是晁蓋與花榮兩個人同行,那絕對是有目擊者。最重要的一點,吳公子出事之前,與晁蓋、花榮兩人曾有過言語衝突。想必正因為這個緣故,雙方結了仇。”黃信小心翼翼的說。
慕容彥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怒道:“晁蓋就不說了,他本就是山賊,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情,都是能夠做出,這沒什麽好說的。
可花榮乃是清風寨武知寨,居然與山賊勾連,簡直是目無法紀,心中毫無家國之念!黃都監,既然都已查明,你有何想法?”
黃信拱手道:“卑職的意思,還是先斬斷晁蓋的羽翼!晁蓋屢次下山,定然有人接應。比如說那宋江,就是通傳報信之人,咱們先將花榮、宋江鎖拿,然後再尋機會攻打梁山。先易後難,斬斷手腳,或許是好的策略。”
慕容彥達沒有急著回複,沉吟一陣道:“梁山在山東定有諸多耳目,黃都監,你說得不錯,先將這些耳目清掃一空!對了,濟州府那邊派了一個團練過來,名叫唐碩,協助調查。你這次出擊,可以將此人帶上,或許能派上用場。”
黃信根本不想有人跟他搶功,一個也不行!
這一次他要讓整個山東都知道,他鎮三山的大名。
莫說一個梁山,總有一日,他黃信要鎮壓所有山賊!
這些功勞,那都是板上釘釘,他可是一分都不想與別人分享。
“知府相公,依小人之見,此番行動隱秘,還得靠我們青州自己的人馬,知道的人越少,消息就越緊密,那濟州府來的人,萬一嘴巴不牢靠,反而容易泄密!不如下次行動,再帶著此人。”黃信馬上想到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直接拒絕。
慕容彥達一聽,覺得沒毛病。
“我也是建議,既然黃都監拿定主意,那就這麽辦,不過......”慕容彥達撫須道,“若能拿下花榮,當務之急,那二龍山跟梁山勾勾搭搭,以我之見,也是梁山伸出來的觸手,最好一並剪除!省得成為我青州之患。”
“卑職也有此意!這些阿貓阿狗,為禍鄉裏實在是個麻煩。”黃信馬上呼應道。
“一件一件來吧,飯要一口一口吃,什麽都要做,往往什麽都做不好!世上之事,貪心最重,然而節製卻又是最難!”慕容延達沉聲說道。
黃信眼珠子一轉:“我有一計,可拿下花榮,到時候不用妄動刀兵!隻是需要幾人配合!若是能成,定有大功。”
慕容彥達一聽,正色道:“你隻管說來!”
“如此.....如此......”黃信小聲說道。
慕容彥達一聽:“那就明日便出兵,領五百人去,想必容易!”
“遵命!”
...............
天氣晴朗,秋風陣陣。
清風山。
宋江騎著馬,懷中藏著令牌,眼神早已大不相同。
原本他要往西而行,可是得天子詔令,眼下的他,卻要改變念頭了。
一別天子,過去數日,他向東而行,遠遠望見清風山。
“我宋江何德何能,居然有幸能夠遇到官家,此番還得器重,實在是我宋家祖墳冒青煙了!”
縱然過去多日,此刻的宋江依舊沒有從亢奮與驚喜中恢複。
猶如天上降下的富貴,怎麽想都想不通。
天下之大,千萬之民。
熙熙攘攘,他隻是一介凡夫俗子,僥幸過路,竟然能夠與官家相逢!
最關鍵一點還得官家看重,簡直是祖宗庇佑。
“隻能說明一點,我宋江氣運在身,老天庇護!”宋江眼神滿是光亮,轉而神色變得猙獰,“晁蓋啊晁蓋,你害得我猶如喪家之犬,可是你絕對想不到,我還能鹹魚翻身!
不!
不是鹹魚,而是多謝你的謀害,讓我反而獲取更大的機遇!
福兮禍兮所依,古人誠不欺我!”
得到天子的赦免,他宋江不用再擔心身份,也不用恐懼,完全不需要東奔西逃。
從今往後,他隻需要做一件事,將梁山徹底消滅,拿下晁蓋的人頭!
這個狗賊!
害我好慘!
等一下,還有一個人!
花榮!
枉我多年與你稱兄道弟,我落魄了,卻翻臉無情,還與晁蓋勾結,著實該死!
“背叛我的人,必須死!”
這些念頭一個個閃過,登時覺得念頭通達,下意識揚鞭,朝著前方而去。
等過了清風山,先去青州,見一見慕容彥達,在與他商議一番。
宋江心情一好,便覺得山間風景頗佳,隻見鬆樹盤根,瀑布飛流,寒氣逼人。
宋江一邊走,一邊欣賞美景,眼瞅著西邊太陽下落,登時有些急了。
“這山高林深,若是困在這裏,等到夜裏,寒風一吹,隻怕要折騰半條命!便不說寒冷,若是竄出虎狼之類,那也是小命不保!”宋江頗有些擔心,四處張望,催動**馬兒,急匆匆而行。
這山林之地,落日一垂,林間陰影立馬呈現,給人一種夜色籠罩之感。
本就是深秋,白日越短,夜色越漫長。
宋江心焦,正悶頭走著,忽而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將他兜住!
不等他反應過來,便直接扯落下馬,便見十幾個嘍囉躥出。
當即將馬兒牽走,又將宋江五花大綁,還將他的包袱、樸刀全部提了,直接押解上山。
宋江心中叫苦,這才走了大運,怎麽就開始倒黴了呢?
這幫山賊尋了他,隻怕下場不妙!
等到寨子中,幾個嘍囉二話不說,將他捆在一個大柱子上,宋江順著火光望去,周圍都是柵欄,他所在的一個草廳,廳堂最上麵放著三把虎皮交椅,後麵還有不少草房子,瞅著寨子甚大。
宋江喊道:“你們是什麽人?這山寨又是哪個做大王?你們莫要抓我,我是官府中人,若是殺了我,你們都要倒黴!”
可惜,這話說出來,四周忙活的嘍囉們,猶如耳聾一樣,壓根不搭理。
最為恐怖的還是幾個嘍囉,竟然在廳中,直接往火堆裏麵加火,那火上還掛著一個大鐵鍋,裏麵不知道燉著什麽大骨頭。
屋子中有一股肉香味,可是除了這個味道,還有一股濃烈的血腥氣。
仿若這個屋子中屠宰過什麽。
“大王剛剛睡下,莫要去喊,咱們先把水煮好,這廝瞧著身體好,一會等大王醒過來,將這廝剖心挖肝,做成醒酒湯,我們正好都喝點湯。”
“哈哈哈哈!這小子身上肉多,到時候挑個好的!”
“不錯!多準備點柴火,莫要讓他睡著了。”
.........
聽著這幫嘍囉們的呼喊,宋江汗如雨下,渾身顫動。
“我真的命苦也,好不容易時來運轉,竟是要將性命丟在此處嗎?”
外麵陰風陣陣,透過門戶吹進來,將門口的宋江吹得渾身冰冷,他昂起頭,望向寨外。
這裏是半山腰,縱然如此,視野也是極為開闊。
外麵的天空,早就漆黑一片,唯有天空中的繁星點點。
這秋日的寒霜,還是頗為狂野,宋江哆嗦道:“能否給我一件衣衫,便是我凍死了,一會心肝也不熱了!”
可惜這話說出來,沒有一個嘍囉搭理他,反而發出一陣嘲諷的笑聲。
“你都要死了,還操心這個,便是你凍死了,你那心肝我們燉湯也能吃。”一個嘍囉大嘲諷說道。
宋江長歎一聲,臉色發青,隻能低著頭。
寒風吹,一陣又一陣,宋江垂頭待死。
等到三更天,隻見廳堂後麵走出三五個嘍囉。
一個嘍囉道:“大王起身了!”
此話一出,馬上有人將廳中燈火加油,屋子中很快明亮。
宋江昏昏欲睡,聽到身後東京,偷偷窺視一眼,瞧著那走出來的大王,那人赤發黃須雙眼圓,臂長腰闊氣衝天,綰著鵝梨角兒,一條紅絹帕裹著,身上披著一領棗紅紵絲衲襖。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燕順,燕順是萊州人氏,生得赤發黃須,人稱錦毛虎。他原是羊馬販子出身,因折損本錢,流落綠林,後在青州清風山落草,與矮腳虎王英、白麵郎君鄭天壽一同打家劫舍。
這赤發漢子邁步而走,腳步還有一些虛晃,顯然還有醉意。
燕順坐在中間交椅,問道:“聽說你們拿下一個過路人?”
一名嘍囉舔著臉上前道:“孩兒們在後山伏擊,拿下此人,瞧著也沒什麽金銀,便想著殺了給大王做醒酒湯。”
燕順哈哈大笑:“孩兒們頗有孝心,便去喊兩位大王同來,一起吃醒酒湯。”
小嘍囉們一個個歡喜不已,隻見廳堂後麵走出兩個男子。
左邊一個五短身材,長得相貌醜陋,瞪著一雙蛤蟆眼,雙目到處亂看,給人一種**邪之感。
這廝不是旁人,正是王英。
王英是兩淮人氏,生得五短身材,人稱矮腳虎。他原是車家出身,半路見財起意,便劫了客人,結果事發被捕。後越獄逃走,到青州清風山落草,這廝貪財好色,便是見到好看的女人,那一定要搶奪去!
有些時候,這小子更是直接將女人玩死!
右邊另一個男子,名喚鄭天壽,鄭天壽是蘇州人氏,生得白淨俊俏,人稱白麵郎君。他原以打銀為生,因好習槍棒,流落江湖,後與錦毛虎燕順、矮腳虎王英一同在青州清風山落草,曾與王英大戰五六十合,不分勝敗。
這清風山三個頭領全部到齊,王英拍著手道:“孩兒們,這死拿下得好,正好做醒酒湯,就趁這會取心肝,趁熱吃!”
這話一出,一個嘍囉端著一個大盆子,這銅盆晃**著冷水,放在宋江跟前。
宋江低頭一看,本就身子冰冷,這會更是渾身發寒,牙齒打顫。
“你這黑臉漢子,莫要害怕,我的尖刀速度極快,隻是一下,你就歸天!”那嘍囉拿著尖刀,撥開宋江的衣服,露出心口。
一旁有個嘍囉,便端起冷水,潑在宋江心口。
都說凡人的心都是熱血裹著,用冷水潑水,這心好挖一些。
最後,那小廝將冷水直接潑到宋江臉上,喊了一聲“動刀!”
這話一出,宋江渾身一顫,昂起頭,痛呼道:“可惜我宋江,還沒有上報國恩!竟然要死在這裏。”
燕順猛地一驚,驟然起身,喊道:“給我住手!莫要殺人!”
那幾個嘍囉慌忙丟下刀,往後退了數步。
燕順疾步而來,盯著宋江,上下打量:“你這廝叫什麽名字?我怎麽聽你喊宋江?你認得宋江嗎?”
宋江抬起頭,苦笑道:“我便是宋江!怎麽?你與我有仇,若是有仇,隻管來一個痛快!”
此話一出,燕順卻道:“你是哪裏的宋江?”
宋江愣了愣,莫名有些惱火:“鄆城宋江,旁人多換我孝義黑三郎,這位大王你還有什麽想問的?”
死到臨頭宋江,也不想顯得唯唯諾諾,反倒是幹淨利落。
燕順眼神一變:“我想問你,你可是鄆城宋押司,前些日子殺了閻婆惜和那個奸夫張文遠?是不是你?”
宋江臉色一變:“不錯,是我怎麽你跟那閻婆惜有什麽故舊嗎?還是要為那女人報仇?你若是要報仇,隻管一刀殺來,我隻是有一件事相求。”
燕順哈哈大笑,順勢問道:“宋亞斯隻管說來,若是我能做到,定幫你做好。”
宋江還以為死到臨頭,此刻高聲道:“諸位要殺我,那是我宋江命中由此一劫。隻是我身上有一枚令牌,還請將此物送於青州知府,到時留下一句話即可。”
“留下什麽話?”
宋江昂起頭,露出哀傷之色:“宋江並不怕死,隻是無法為天子效力,隻覺得壯誌未酬,愧對天子!等我下輩子做牛做馬,報答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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