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書詩歎氣,端正了他的臉讓他看自己,“小魔王,這裏不是皇宮,沒有任何利益的牽扯……你也隻是個孩子,不要想那麽多,快樂一點,嗯?”說著,捏了捏他被養出肉肉的臉蛋。
而百裏仕呆著一張小臉沒反應過來,他大概是沒有想到這個夫子這樣大膽,竟敢捏他的臉!
可他又那樣溫柔,自己的父皇母後都未曾這樣對待過自己,更遑論是其他人……莫名的,百裏仕就無法拒絕這樣的他,點點小腦袋,決定以後某些事情隻能藏著掖著去做。
……總不能,讓這樣的夫子對他失望吧。
後來,那些孩子見書詩如此溫柔,也不知是誰那裏傳出,說長大要嫁給書詩夫子……一傳十十傳百,小孩子的占有欲多強啊,他們聽說後紛紛去找正在批改作業的書詩夫子,讓他答應他們,娶自己亦或是嫁給他們。
書詩一天到晚對著熊孩子忙的要死,恨不能三頭六臂批改作業,哪裏有心情去處理這些事啊。最開始他還說了幾句,發現同小孩子完全說不通後,也就任由他們去了。
百裏仕也就是這個時候才認識到,自己的夫子有多受歡迎…不僅是這些天天圍著他轉的小孩子,就連對麵白家的小姐見了他,都是一臉嬌羞。
他有些坐不住,噠噠噠邁著小步子跑到夫子的麵前,輕輕拽住書詩的衣擺:“夫子,你嫁給我好不好?”
書詩揉揉他的腦袋,以為他也是小孩子的自尊心作祟,就和從前一樣答應其他孩子一樣答應了他。
可百裏仕知道,自己從來都是真正用了心的。
“但我……從沒有將那句話當作是一個玩笑,先生,我喜歡你,非常喜歡。”從你對我說那些話開始,就已經無法忘懷了。
書詩歎氣,也沒再多說什麽。
往後兩天,林深都陪伴薛寒淩在百味書屋中查詢資料,抑或是畫一些特別的符咒,想要盡自己的一份力量。而百裏仕亦不知用了什麽辦法,愣是讓原本不想挪窩的書詩跟他去天京。
可查詢資料這件事,還是書詩懂得最多,他知道薛寒淩想要做什麽之後,就從家裏抱來了許多古書。
這天,燭火葳蕤下,薛寒淩正翻閱著一卷由書詩友情提供的古書,輕煙嫋嫋,一個老爺子打著哈切從書裏浮現。
“年輕人,你在找什麽啊?老夫見你都翻閱好幾天了。”老爺子緩緩坐下,沒有腿。
薛寒淩這才想起來,書詩說過這些古書不少都近幾千歲了,早已經有了靈識,隻是無法化形本體脆弱,長時間都在休息,沒事不會出來…所以能不能碰見他們,就看運氣了。
“爺爺,我想找有關神的故事。”我運氣還不錯,小鳳凰暗自竊喜,他一向很喜歡同這類慈眉善目的老人家相處,因為省事兒。
小機靈鬼。老爺子還能不懂這小家夥心裏打的什麽算盤嘛,不就是想找捷徑……罷了,反正他叫了自己爺爺,也不虧,“坐下老夫慢慢和你講。”
小鳳凰計謀得逞,噠噠噠跑到對麵的小馬紮坐下,準備好聽那過去的故事。
“你要問哪位神?”老爺子撩撩長須,笑嗬嗬問他。
“花木之神。”
“哦……”老爺子昂首,目光之中有些懷念的意味,“花木之神,因為涉及下界的農業…那個時候神明體係還沒有如今這樣複雜,出現在三界的大概也就那麽十來人,所以凡間百姓種田,祭天,基本是拜的他們,那樣的信仰最純粹。”
“可神並不需要信仰,因為他們本身即是神,對下界那樣好,僅僅隻是因為天性善良。而這其中,當屬花木兩神,同凡間百姓聯係最為親密。”
“他們傳授種植之法,帶來靈穀,又幫助花草生長,帶來豐收,於是所有的人都喜歡他們。這也是有關他們的記載最詳細的原因。我想想,描述最詳盡的應當是這個:花木之神降臨人世的第一天,帶來了靈穀,天地一片金黃,百姓歡聲笑語不絕,因為爾後,神明與他們同佇。凡花木兩神路過之所,青山綠水,花木豐收,終,立神像於盛城鎮國寺,香火不斷,永世供養。”
“盛城,也就是如今的下天京了。”
神像?薛寒淩注意到這其中的端倪,連忙詢問他神像的下落。
老爺子搖頭,說早就在終焉中被碾做灰燼了。
“終焉?”畫完符咒的林深踏進內室,聽到這樣一個詞,有些納悶。
老爺子歎氣:“神隕落之時,被叫做‘終焉’,就是那一天,山海裏所有的神像崩塌,化為灰燼。”
“隕落?”薛寒淩抬頭,目光中有些不解,“難道他們不是被殺掉的嗎?”
話語落下,一道白光穿過窗框,直直向薛寒淩背部射去!這白光來的迅疾,而他本人甚至沒有察覺到,眼看白光就要被擊中,林深眼一凜,霎時一個飛撲!
薛寒淩被他撲倒,兩人在地上翻滾兩下,白光落地飛沙走石猶如爆炸,地麵破損,炸出一係列木渣,隻是這道攻擊終究還是被他們躲過了。
老爺子這才把快要脫口而出的尖叫咽回肚子,鬆一口氣。
“後生啊後生,話可不能亂說。”老爺子朝他使了個眼色,隱入書籍之中,不再多言。
好不容易在一堆灰塵中喘過氣,薛寒淩連忙去看林深的情況——那樣恐怖的攻擊,林深很難不受傷。
“怎麽樣?”他暫時忘記老爺子那暗示的眼神,對小徒弟的身體上下其手。隨後聽到‘嘶’的一聲,眼眶瞬間就紅了。
林深知道自己腹部被飛石劃了一道口子,本想咬牙忍住,卻在那小手摸到那裏時哼出了聲。
不是痛,純粹是癢的。
“別摸了,”男人的聲音低沉喑啞,像是在壓抑著什麽,“再摸,就要欺負你了,寶寶。”
聽到‘寶寶’二字,小鳳凰耳尖染紅,隨後又想到這人受傷了都不正經,立馬被氣得下手戳他。
怎麽能這樣呢你!
“……寶寶,疼啊。”林深輕笑,呼吸急促了些。
這小東西戳到他的傷口上了,疼是真的疼,癢也是真的癢。
薛寒淩立馬鬆手,哼哼唧唧問他要不要上藥,小嗓音又甜又軟,猶含兩分泣音,可憐又可愛。
還說自己是哭包,孤看你這小鳳凰才是。林深微不可查勾唇,心裏很享受他的體貼。
但嘴巴上還是告訴他不用,自從小鳳凰同他在一起後,愈發嬌氣了。
那有什麽關係呢,自己願意寵他。
吸了吸鼻子扶起自家小徒弟,薛寒淩從儲物袋中翻翻找找,好半天才找出那加了他鳳凰淚的藥膏。
他怕那天外飛來的白光會對林深有所威脅。
揭開瓶塞,清冽的藥香傳來,林深鼻頭微動,從那藥香中聞到一股熟悉的冰雪味。
是小鳳凰的味道啊。
“這裏麵是什麽?”林深心中模模糊糊已有答案,卻還是下意識問他。
從前……好像也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不過擦過他傷口的,不是這散發清冽藥香的藥膏,而是蘊含腥氣的,令人沉醉的味道。
“裏麵加了磨成粉的眼淚。”薛寒淩用沾滿靈力的布帕擦拭他的傷口,隨後小心翼翼將那卡在肉裏的木刺扯出來,再捂緊他流血的傷口,抬頭,“忍著點。”
這得有多疼啊,臉都黑了。小鳳凰對著他的傷口輕輕吹風,試圖減輕小徒弟的痛苦。
眼淚?那一點的痛苦又怎麽會讓林深失態,他想到的,是更為深沉的東西。
鳳凰淚,治百病,而鳳凰血淚,據說能活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不在話下。
“……師尊,鳳凰血淚,是什麽?”林深怔怔的,扭頭問他。
正在替他處理傷口的薛寒淩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睫羽顫抖,半晌都沒有說話。
作為一隻鳳凰,他當然知道鳳凰血淚究竟是什麽。
以自身命火為代價,融精血於眼淚,泣血救人……即使那個人魂飛魄散,消散於天際,隻要有一隻鳳凰心甘情願為他燃燒命火,靈魂的碎片終將聚攏。
而那隻鳳凰將會徹底消散於天際,真正的死去。他本體的火光,將會燃燒整個天空。
這就是鳳凰一族的天賦,浪漫又悲哀。
這也是薛寒淩一直沒有明白自己怎麽就涅槃了,明明他的命火就在冰心裏,按理說早該消散於天際。
而那顆冰心,早在涅槃前給了林深。現在在他身體內跳動的,不過隻是一顆失去命火,隨時會湮滅的心髒。
他再也不會永生,可也不會死去,遊離三界之外,卻又莫名其妙被這世界接受。
“…鳳凰血淚,活死人肉白骨。”像是說給自己聽,小鳳凰微微抬頭,眸中像是有星子閃爍,“就和書中說的一樣。”
林深輕輕捏他的臉頰,半信半疑:“寶寶,你沒有用過吧?”
“哼?”薛寒淩綁緊繃帶,好容易才壓下了心中那些從未平息的愁緒,“沒有啊,我從沒有給別人用過。”
凝視他粉白的指尖,林深似笑非笑。沒有用過就好,但凡名字中帶了個‘血’字的,大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小鳳凰最好不用接觸相關的任何東西。
隻是他並未看清薛寒淩隱匿在陰影中的眼眸,那雙眼平靜地太過正常,古井無波,仿佛早已沒有任何值得他在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