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花木之神在凡間的事跡後,薛寒淩一五一十告訴了百裏仕,讓他派人查一查當年那兩座湮滅為灰燼的神像碎片都在哪裏。
神從未做過對不起百姓的事情,所以即使他們湮滅了,也一定有百姓好好將碎片收斂保存。
——因為那是他們最最敬愛的神明,再看看如今的山海界,貌似相信修士的人更多,信仰神明的人更少。
也許是上天京的神從未做過什麽澤被蒼生的事。更何況他們飛升前就是修真界的人,所以有事不如麻煩人間修士,至少散修為了金錢,還是願意做很多他們做不到,也不能做的事。
譬如殺人於無形,又或者讓一個人無緣無故消失……此類的事情在之前時常會有發生,也就最近各大宗門聯合懲治散修,這樣的事才少了些。
但表麵平靜,卻不代表沒有暗流湧動。
山海界的信仰早就岌岌可危。
剛出清城三兩天的路程,天空便陰沉了許多,而愈向天京靠近,氣氛便愈發壓抑——所有的人都憂心忡忡,他們在街道上徘徊不停,時不時撞到人也不會道歉,隻是自顧自走開繼續徘徊。
“唔……”又一個低頭的人撞了薛寒淩,仔細想來這已經算是第七個撞到他的人了,更別說其餘幾人,也是幾步一撞,不得安生。
即使他們避開,那些人也跟長了眼睛似地朝他們撞來。
“搞什麽?”見又一個人直直朝他們撞來,林深拉過薛寒淩,把人帶到自己懷裏。
本來他們是坐馬車途徑這裏,誰知前麵那城的馬車夫在得知他們要來這座城歇腳後,竟然都不敢接單,最後找了半天,還是一個膽子稍大的小夥接了這單,不過卻也隻敢將他們送到城外,再不敢往前一步了。
據那小夥所說,這座城裏的人都跟中邪了一樣,成天在街上閑逛,不種田不工作,仿佛無業遊民……關鍵是,他們看見有外來的人,就會去撞他們的肩膀!
薛寒淩縮在林深懷裏,爪爪緊攥他的衣襟,有些不敢抬頭。
他最怕的就是鬼魂一類的東西了……而這些徘徊不去的人,比鬼魂更加可怕!
明明擁有活人的氣息,卻恍若行屍走肉。
街道昏暗,陽光亦無法完全穿透層層陰霾,隻能在灰燼上流連,等待時機…昏暗光芒下的街道飛沙走石,兩旁本應幹幹淨淨的招牌掛滿了塵埃……而那些原本熱情好客的百姓,臉色鐵青,雙目怔怔。他們從街道的一頭走到另一頭,再從另一頭又走回來,行色匆匆,趕路一般。
整座城仿佛死了一般的寂靜,隻有腳步挪移的噠噠聲。
林深抱緊懷中的小鳳凰,不讓他看這些,“仕王,我們先找個幹淨的客棧,之後再想怎麽辦。”
他們不能丟下這裏不管。
百裏仕點頭,一張臉鐵青。明明他之前路過這裏時還不是這個樣子,怎麽短短半月,就不成人形了。
為了避免再被街上的徘徊的人撞到,林深直接抱著小鳳凰禦風而行,百裏仕修為不錯,禦風也不在話下。幾人一貓在半空尋覓半晌,終於在主要街道的邊口尋到一處還算安靜的客棧。
即使安靜,可‘來往’的行人依舊很多。
林深選了個位置最高的房間,取下那些布滿灰塵的被褥,薛寒淩則端來一盆水,哼哧哼哧擦桌子,擦家具,很勤勞的樣子。
可空氣中的灰塵太多,小鳳凰也就一直小噴嚏連連。
匆匆換上帶來的被褥,林深得空去看那小家夥究竟在幹嘛,怎麽把自己弄得‘啊切啊切’個不停。
小鳳凰擦桌子,整隻都灰撲撲再沒之前的幹淨清爽,可他的眼睛依舊明亮如同星子,令人無比心動。
“寶寶,我來吧。”拇指擦過小家夥髒兮兮的鼻頭,林深笑的邪氣。
小花貓真可愛。
冰藍色的眼眸眨啊眨,薛寒淩莫名覺得有一點失落,他看著林深熟練洗淨布帕開始擦桌子,說:“深深…我是不是很沒用?”
除了打架什麽都不會,膽子還那麽小,說要改變未來會發生的所有事,現在卻還是任由危險誕生了。
小鳳凰不禁垂頭喪氣。
把布帕丟進水盆,林深再不想管這些有的沒的了,他抱小孩兒一樣把人攬到自己臂膀上,掀開被褥坐下。
掂掂那圓乎乎有肉的小屁股,一手撈人,一手托著他的臀輕輕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薛寒淩條件反射抱住他的脖子,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為什麽會這樣想?”將幾縷因大動作而散落額前的長發拂到他的肩後,林深吻了吻他的小寶貝,“你很好。”
薛寒淩舔舔被他吻了一下的唇,微甜的,“可我什麽都不會……連擦桌子都做不好。”
“別這樣想。”林深聞言輕笑,撚了撚被擦拭的床柱,沒有一絲灰塵,分明很幹淨。他深邃的黑眸中碎金流動,看的薛寒淩都呆了:“寶寶,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幹幹淨淨沒有一絲塵埃…沒有人天生就會做任何事,但隻要肯邁出第一步,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因為很多人,連邁出第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說罷,他埋入懷中人散發馨香的肩窩,顫抖著留下一個一個吻痕。
就在剛才,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前世的薛寒淩也是孑然一身來到魔域,彼時就算林深不甚在意,卻也能偶爾看見他修長白皙的手指,布滿了血泡;那截細膩的脖頸,更是如同被野獸啃噬過一般,傷痕累累。
而據魅魔說,在他失去理智的那段時間,隻有薛寒淩,他的師尊,願意放下身段來照顧他。
每天端茶倒水,還要壓製魔性難消的他,每每弄完兩人都是一身熱汗,可他的師尊,卻還要先替他擦身。
明明自己都已經又渴又累了,又怎麽會替別人做到這種地步。所以那時他不相信,因為知道,知道失去理智的他究竟有多麽可怕,他們都會選擇避開自己——更何況就連自己最親近的下屬都無法靠近他,更遑論是薛寒淩。
恐怕他又是去哪裏鬼混了吧……果真道貌岸然。
但其實,他的小師尊早就邁出了走向他的第一步,第二步…第九十九步,隻要他肯邁出那一步,唯一的第一步,就可以輕而易舉擁他入懷。
“怎麽了?”感覺到自己肩窩窩處的濕意,薛寒淩慌慌的……不是自己在難過嗎?!怎麽小徒弟就開始眼淚汪汪了?把那黏在他肩窩窩的大腦袋薅出來,小鳳凰一臉懵:“深深,你怎麽那麽能哭啊?到底怎麽了?”
兩行清淚自他的眼角淌下,無聲無息,他看著眼前昳麗幹淨的臉龐,突而又笑了:“沒有,我隻是太喜歡你了。”
喜歡到,隻要一想到曾經失去過你,就痛徹心扉,無法自容。
沒想到又收到他熾熱的告白,暈紅悄悄彌漫,不一會兒,薛寒淩那張小臉猶如春日的花朵,嬌豔動人,明媚清澈。
“你…你,哎,為師,為師也喜歡你!”小鳳凰這時的話也說的磕磕絆絆,他想了想,決定還是主動湊上去親了一口自家男人,這樣表達情感比較直接。
林深簡直被這小東西的直白萌到暈過去,他正了正紊亂的呼吸,強迫自己的思維回來別作妖:“承蒙師尊喜愛,這是我的榮幸。”
縮在儲物袋的魅魔一陣幹嘔,這人真肉麻。
“對,對了!”薛寒淩眼睛亮閃閃,他不再害怕,就想明白怎麽回事了,“剛剛那些‘人’,我好像知道他們哪裏不對勁了!”
林深笑著說:“說說看。”
薛寒淩眼眸微闔,沿著記憶的路線開始尋找線索:“他們撞我們的肩膀,應該是想要從我們身上獲得一些東西……比如,陽氣。”
都說人有三把火,一把在頭,兩把在肩,是陽氣鼎盛之處。
林深幾乎是一瞬間就想明白小鳳凰話中的意思,這整座城空**寂靜,陽光也無法穿透……確實是陰陽失衡。
“所以,”薛寒淩看向窗外,行人匆匆,神色難掩的灰白,“我認為,他們應該是在向我們求救。”
行人隻是撞向他們,卻沒有再多做什麽,說明行動不受控製,可也沒有被完全操控。
而他們一行人沒有對行人動手動手,也是因為察覺到這些人身上有活人的氣息……可以推斷這些人的靈魂,一定還在他們的體內!
“那接下來我們要怎麽做?”林深問,他知道怎麽處理魔域的事務,無非直接動手就行……人間可不能直接動手。
薛寒淩指指天空:“驅散半空中的灰燼,放陽光進來……這是最快的方法,如果再不放陽光進來,那些人就會變成活屍,不死不生。”
接下來兩人都沒再說話,活屍不死不生,可他們的食物,卻是血肉!
“這下不好辦了。”林深單手摟緊薛寒淩盈盈一握的腰,另一隻手捏了訣,放出幾個出門試探的魔息。
貓得掰咬了個墊子拖到門口,老老實實做起了本分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