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眶熱熱的,誰都知道孕育小寶寶最珍貴的腹部被刺中,那寶寶就再沒了生機,連帶大人也會很危險。薛寒淩隻能眼睜睜看著鬼胎最後的光芒也悄然散去,遺留零碎的光點下落隨風飄散。

剛想抽噎兩聲感歎這個孩子悲壯的離去,猝不及防,薛寒淩又被詭異的力道刺溜一聲,甩到了深山老林之中。

晃了好久才站穩的薛寒淩:“……”我真的要喊救命了。

天光下落,流雲飛散。這裏似乎是光點飄散的方向,回過神的薛寒淩目視四方,綠樹成蔭花草豐茂,深山老林中一切稀疏平常,飛鳥過境時,卻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熟悉之感浮上心頭。

好像,我曾經來過這裏?伸手拂開遮擋視線的枝條,薛寒淩跟隨陽光下細碎漂浮的光點走去。一步一步,光點綿延向遙遠的不知處,隱隱指引不知為何來到此處的拜訪者。

來吧,來吧,你想要知道的一切真相,都近在眼前了。

轉眼間,細碎光點下落,匯聚…它們在薛寒淩的眼中凝聚,具現,直到化為淡藍色的小小胎靈,那胎靈半透明狀,身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它攥緊自己的小手,無意識嘬著大拇指。薛寒淩瞳孔微縮——這難道是師尊的孩子?

不知為何,心頭湧現出更多奇怪的情緒,百感交集難以言喻。抿了抿唇,他跟著嘬夠手指,終於醒過來的小小胎靈往裏麵走,路過一片波光粼粼的小湖泊時,那陣不明晰的熟悉感終於被證實了。

這裏是自己出生的那片山野。微風吹林,淅淅作響,薛寒淩跟隨風拂過被吹亂的額發,眼中那個小小的胎靈迷迷糊糊也跟著風轉了幾個小圈圈,最後玩夠了,一股腦落到了樹下,被土埋了半截的慘白蛋蛋身上。

那個蛋蛋足有一個小西瓜那麽大,土層之上慘白的顏色足以證明裏麵的小生靈早已沒了靈識,可本體還苟延殘踹支撐著沒有徹底死去。而當胎靈完全融入之時,細密的紋路蜿蜒浮現,緩緩恢複了生靈應有的生機勃勃。

蛋蛋白裏泛藍,蛋殼之上銘刻展翅翱翔的鳳凰紋路。薛寒淩喃喃著說不出話——原來如此,這也就解釋了為何自己會是本是一隻鳳凰,卻擁有奇異冰屬性的靈根。

所以,自己就是這顆蛋蛋,也就是說,自己就是師尊的孩子,加上靈魂本就攜帶極寒之力,而且自己的另一個父親……靈根本就是冰。想到小時候玄之子檢測出自己屬性為冰的靈根時,那恍然的錯愕,如今終於有所解釋了。

也正是因為如此,師尊才會將自己真正認作是他的孩子吧,因為本就有親緣關係。薛寒淩吸了吸鼻子,原來眼眶中淚水早已泛濫成災——我不是沒人要的孩子,我的爹爹也一直守護在我的身旁,甚至為了保護我付出了那麽多……

而現世中,便宜爹也回來了,他們是真的一家團聚了,多美好啊。笑意逐漸漫上薛寒淩的雙眸,轉眼他又想到雖無血緣,卻處處照顧自己的玄清門的大家,哭著哭著就笑了出來,雙手隻知道胡亂地抹。

他又不是傻,怎麽會不知道小時候每次一道下山的時間,師兄師尊為何傾盡全力逗自己笑,還不是為了讓自己開心。

因為玄清門弟子下山,就是為了見一見自己的家人啊,而小鳳凰沒有家人,又到哪裏去見家人呢?擔心孩子心裏不舒服的玄之子想了許多辦法,雖然偶爾用力過猛都把人弄哭了,可效果是很好的。

直到做了寒峰之主,薛寒淩才知道這個真相。

薛寒淩擦幹眼淚,他從小就是沒人要的孩子,隻有玄之子將他撿了回去,且玄清門的大家從來都是溫柔以待自己……而且,還有靈魂永遠溫柔的林深。輕啟笑唇,哪怕厭惡山海界,他的林深也隻是化魔去了魔域,哪怕為王也從未率兵侵占山海界,甚至以一己之力為魔域帶來了長久的和平。

和平,多麽珍惜的佳話。

抬頭望向天空,陽光穿透樹葉,落下星星點點的光斑,有些溫暖的刺眼——一切都那樣的美好,就算漆黑的天幕落下,也無法遮蓋這些閃閃發光的靈魂。

他們本就是光明,照亮自己,同時點亮他人。

畫麵飛轉,雙眸泛紅的小鳳凰又被轉移到了另一個場地,進一步粉身碎骨,退一步海闊天空的那種。

竟然是在一處懸崖峭壁邊。雖然不太害怕但還是有幾分疑惑,薛寒淩向前走了幾步俯下身望了望,濕冷的海風撲麵,眼下是深不可測的深海,光是看著白浪拍打峭石的飛花,就令人忍不住退卻。

這浪花打身上骨頭都能被打出來。向後退了幾步,薛寒淩又在想為什麽會看見這些東西,意義又是為何。

抵住太陽穴想了好半天,腦海中浮現的畫麵總是斷斷續續的。薛寒淩瞪眼十分茫然,自己的確來過這裏,可為何印象幾近全無?再向周圍瞅瞅,除了海就是陡峭的山崖,恐怕隻有海燕敢飛越如此險峻的海角,自己斷無不能遺忘至這般地步。

就在他皺眉起身時,兩道身影驟降他的身前,其中一道雪白疲倦,還有一道…赤紅灼眼。

誰能將紅衣穿成這樣?

“你似乎不應該救我。”盡管一身熾熱的紅,男子開口說話的語氣卻十分涼薄。薛寒淩站到白衣人的身旁,繼續吃瓜。

這雪白疲倦的身影是自己,赤紅灼眼的身影…這五官鋒利卻又有幾分奇詭,充斥邪氣——是淩霄。

為什麽會是淩霄?不…我為何會同淩霄見麵?薛寒淩腦中的疑慮都快擠爆了,還未分析出這其中的前因後果,‘自己’一劍下地,堪堪支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

“咳…妖皇,救你,不能說不應該。”‘薛寒淩’倚靠著血跡斑斑的瀾蒼,雙眸中混沌上湧。晃了晃頭,他強撐著迷迷糊糊的意識不要陷入昏迷,繼續道:“有一件事…我請求你幫忙。”

薛寒淩撇嘴,這樣一看過往的自己確實有些寡淡…說話文縐縐的,時刻端著修士應該有的姿態。

淩霄皺緊了眉,看見麵前之人快要倒下時一隻手將出未出,隨後攥緊為拳,似乎猶豫著要不要扶著他。最後,聽聞‘薛寒淩’有事相求,隻能冷著嗓門道:“你說。”

‘薛寒淩’咽下口中的血沫,要求他達成三個承諾。第一,不能驅使妖精們侵占山海界,和睦相處才是硬道理。並且山海界遭逢巨變,妖皇要出手幫忙,這是其中的兩個要求。

淩霄應了,問他第三個要求。

‘薛寒淩’撐著瀾蒼站了起來,聲音不大:“……你也不能,進攻魔域。”

淩霄又應了,魔域那犄角旮瘩什麽資源都接近於無的世界,偏偏民風剽悍人人都可以一敵三,所以沒有人會想著去占領魔域——嫌自己命長麽?

這個要求提了和沒提也沒有什麽區別了。

‘薛寒淩’輕笑,呼吸間終於清淺了許多,他再也支撐不住,劍一鬆,闔眼就要倒下。此刻的淩霄終於不再猶豫,衝上前攔腰接住這奄奄一息之人,替他抹去麵上的血汙。

露出那張蒼白,卻昳麗的臉。

“你都這樣了,還能想著救誰呢。”淩霄歎氣,抵住他的後背輸入自己的靈力——他早發現薛寒淩是傳聞中絕跡的鳳凰,以至於莫名其妙成為妖皇,這靈力薛寒淩也就能吸收了。

可終究是傷了根本。靈識中破敗的經絡令淩霄皺眉,這先天不足,怎後天也跟著不足?這鳳凰實在太可憐。淩霄用靈力溫養循環了好幾遍‘薛寒淩’的經絡,將人往背上一甩,大搖大擺往飛走。

薛寒淩站在一旁看完整個過程才反應過來,啊,是說自己怎麽記不得了,因為人都已經奄奄一息了麽……而且,那時自己能活下來本就令人意外,哪裏還顧得上其他的。

那一天的山崩地裂,星海位移,如同噩夢。被黑霧感染的妖魔渡海而來,狂嘯著吞噬了人間幾座城,匆匆趕回去的薛寒淩同以一敵百,同修士們浴血奮戰至身負重傷,爾後了無蹤跡。

好像那時自己確實救了一個人,還是刺中了其中一個大妖本該是心髒的位置,誰知大妖沒有心,那位置是一個人的時候……可後來卻又莫名其妙從玄清門醒了過來,身旁是握住命牌流淚的玄雅,他喃喃著自己已經失去了師尊,再不能失去小師叔。

於是就再也沒有想過妖魔心換成人一事。

卻原來,淩霄是妖皇麽?想到現世中傲嬌又嘴毒,實際刀子嘴豆/腐心悄悄幫忙的某人,薛寒淩輕笑。

哪裏像是妖皇了,分明就是個任性的小朋友。

等到薛寒淩的情緒平複下來,又是一陣力道呼嘯,托著人上了天空。天空中的星星閃爍不停,可愛得像小朋友的眼睛。莫名感覺到溫柔的薛寒淩微笑停不下來,身下托著自己的力量比剛才溫柔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