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魔見自己老大挨得這麽慘,這才反應過來,層層圍住他,想要給這暴戾之魔一個教訓。

至於他們為什麽能感覺到這家夥也是個魔,自然是有依據的——這家夥身上的魔氣絲毫不內斂。相比薛寒淩天生一塵不染的氣質,當時大廳內所有人下意識警惕,還是因為他周身即將暴走的魔氣。

都說魔進階之時無意識必造殺孽,這話實打實沒有錯。所以朱魔才會前去應戰,想要替這小子泄泄魔氣,叫他別這樣肆意妄為,麻煩別人,也傷害自己。

可誰知他們根本就打不過呢。

男人根本不把圍過來的眾人當一回事,輕笑一聲,幾隻小心翼翼靠近打算偷襲的魔灰飛煙滅,而其餘的魔則被暴烈的魔壓生生壓到匍匐,七竅流血眼看就快死了。

最後,卻是那男人主動放棄了殺死他們,他抬起頭,金色的魔瞳緊緊盯著地上連翻滾的力氣也沒有的魔們。

“記住,孤是惡梟君。”他嗤笑一聲,五指合攏,漆黑的利爪瞬間折斷了那把原本細長瑩白的劍,他最後凝視那把劍一秒,隨即一扔斷劍落下,毫不留戀轉身離去的是他的背影。

這劍拋棄了孤,也就沒有再留下的必要了。

薛寒淩聽到這裏,基本已經確定了那人是誰了。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希望這樣暴戾的魔不會是林深。懷抱最後的希望,他近乎哽咽,問朱魔要那把被折斷的劍。

朱魔撓撓頭手足無措,那天他們被打的人事不省,誰還會在意那把沉沙的斷劍啊。

一旁的影魔悄悄從自己的影子裏吐出斷劍。知道自己的武力值不高,那天他就一直躲在樹影中準備偷襲,可直到最後也沒有機會。

他被林深的魔氣壓的渾身僵硬,動也不能動。

薛寒淩拾起斷劍,那劍即使被折斷了也依舊光華流轉,能看出其中的優雅細長,光芒萬丈——這是玄清門最高階的兌換之物,他這時才想起來,原來自己都不曾賜予林深一把靈劍。

這劍再好,終究隻是肉體凡胎,斷無可能化為神器。

可他幾乎能想到林深為了這把劍,有多努力。

微不可查歎氣,薛寒淩收好這把劍留下的碎片,準備找個時間加一些精細的材料重融這劍,將來找個機會還給林深。

這本就應該是他的佩劍。

回到客棧,薛寒淩又要了一壺‘滿天星’。此時的正廳中熱鬧非凡,大家隻看了他兩眼,轉身便沉入烈酒的深淵了。

魔域有多少傷心人,這誰也不清楚,他們隻能無數次借酒澆愁,和陌生人來來往往,借以忘卻這來自人生的煩惱。

尤其是在這邊境地區,多少荒涼往事無人知曉。

“仙人,你要不要來一杯?”跟進來的朱魔巡視半晌,發現隻有薛寒淩那裏還有空位,於是大搖大擺去找店家要了幾壺酒,坐下。

魔們佩服強者,而薛寒淩就是強者,朱魔和小弟們都非常佩服,覺得和他喝兩杯也是一種莫大的豪氣。

從來沒有人請他喝酒,薛寒淩點點頭,接過了朱魔遞給他的那碗酒。

烈酒清清,昳麗而蒼白的麵容映照,幾許惆悵,意難平。

“仙人,你來魔域做什麽呢?修真界不好嗎?”朱魔對修真界的了解隻有小話本中的那一些——魔域也是有小話本的,其中寫修真界的還不少。

據說修真界的天空永遠是澄澈的藍,金色的陽光投下,天高任鳥飛,水深任魚遊,靈氣旺盛,綠樹成蔭,這才是真正的人間天上。

可惜他從未去過,一路上隻品嚐魔域的苦。

薛寒淩搖頭,咽下口中灼熱的酒液,“我是來找人的。”

“找什麽人?”朱魔也沒有大驚小怪,找人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這仙人一個。

畢竟魔域中,悄無聲息失蹤,又或是死去的人太多了,而他們總會有親戚或是朋友。

而活著的人永遠不會忘記,漫長歲月中那曾經陪伴過自己,讓自己擁有過快樂與幸福的人。

在魔域,快樂幸福就是一件奢侈的體驗。

“一個曾被我辜負的人。”薛寒淩的聲音很輕,跟著又端酒碗喝了一口,這時烈酒入喉,讓他第一次覺得酒是一種好東西。

至少,它能讓自己敞開心扉。

影魔聞言有些驚愕,難道這位仙人是來魔域找自己的伴侶的,不然為什麽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來找你老婆?”朱魔有點失落,飲下整碗烈酒。

曾經,他也是有過老婆的,可惜紅顏薄命,是他沒有護好她,還有孩子。

薛寒淩輕笑,或許是喝了酒,他此時眼前竟然有些模糊了,“不是,我隻是…不想讓那顆太陽失去光芒。”

他永遠忘不了林深推門而入時,撒入內室的金色陽光——男人仿佛也是陽光一般,輕易照亮內心空洞的黑暗。

那個時候,薛寒淩仿佛才品嚐到人間的酸甜苦辣,原來是那樣灼熱苦澀,卻又回味無窮。

所以當美好的事物隕落,在他看來是一件多麽令人悲傷的事情啊。薛寒淩飲掉碗中最後一點酒液,執劍上樓了。

克製才是他的本性,如今這些酒,已經足夠了。

朱魔一行魔凝視他沉默的背影,等到完全消失不見後,才小聲討論起來:

“感覺他好像不是很開心。”

“胡說,我就沒看出這位仙人有什麽情緒……”

“真的好孤單啊,他的背影。還有太陽…這位仙人也未免太過心軟了,但是好羨慕啊。”

魔域中墮落的魔也非常多,但不同的是,墮落就墮落了,沒有其他魔會選擇拉住他們的手往上拽。

大部分人都自顧不暇了,哪裏還有時間去管別人的事情呢?

所以此刻的他們格外羨慕那個,被仙人在乎的人。因為他們能想象到薛寒淩這樣言出必行的人,是一定不會放棄任何可以改變的途徑。

“砰”的一聲,酒碗被朱魔砸在桌上,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聲響,還好這碗結實,也沒有被磕出什麽缺口。

小弟們噤若寒蟬,等待老大發言。

“別說了,”朱魔歎氣,取出一塊比較小的靈石遞給他們,“去買些好吃的吧,大家夥想想怎麽用這筆錢…總不能一直混吃混喝。”

捧著錢的小弟看看靈石,又看看說完這話後就沉默不語喝酒的朱魔,點頭去找店家了。

他猜,朱魔一定是聽了仙人的話之後,有所體悟吧。

薛寒淩回到自己的房間,隨手用靈力點亮了桌上一盞油脂渾白的油燈,昏暗的橘色火光鋪滿整個內室,好歹讓這裏看起來溫暖了一些。

因為是在偏遠的地區,這裏的住宿條件也好不到哪裏去。略薄的被子泛著些許黴味,空氣裏也有一種陳舊腐朽的味道。

但薛寒淩早已習慣這樣的環境,更髒更亂的地方他也睡過,這都不是事兒。瀾蒼自己悄悄從劍鞘中飛了出來,嚶嚶嚶唱歌。

小鳥一樣的聲音非常清脆,薛寒淩早就習慣了,這家夥一定又在吹他的彩虹屁。

瀾蒼雖然是一把神器,但奇怪的是它一點兒也沒有神器該有的傲慢,相反,它脾氣隨和到玄音子拿它砸核桃也不會多哼唧一聲。

當然,這事兒不能讓薛寒淩知道,不然薛寒淩會嘀嘀咕咕說給玄雅聽,然後玄雅就會罵罵咧咧指責玄音子不要臉,拿神器當錘子使。

薛寒淩點點劍柄,瀾蒼被他點到晃晃悠悠轉了個圈兒,意外的可愛。

在沒遇見林深時,一直都是瀾蒼形影不離陪伴無趣的他。

“我該怎麽做呢?瀾蒼。”薛寒淩從頭至尾都是懵的,大家都太寵他了,好多事情發生了也不告訴他,偏偏事關小徒弟,這次不得不硬著頭皮上。

瀾蒼也不太懂,它才醒過來沒多久,又一直跟在自閉的小主人身邊,自然是不能提出什麽有效的建議。

薛寒淩蜷緊了有些冷的jiojio,像是自言自語喃喃:“或許對他好一點,才能使他周身的光芒不會消失吧。”

瀾蒼小心翼翼蹭了蹭他的手,它的意思也很明顯,小主人你也是太陽本陽啊……

魔域同山海界有一道天生的屏障,因此薛寒淩就算想要傳音也傳不出去——他也沒有林深的靈識印記,可以說在這偌大魔域,他如今就是孤身一人。

小心翼翼裹好被子,薛寒淩布下一道結實的結界,又掏出小本本寫了日記,這才沉沉睡去。

這一路太累了,加上憂心忡忡,他已經好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而樓下才到了最熱鬧的時期。

夢中的他睡了,現世中的他卻迷迷糊糊轉醒。

“林深……”他的大腦一片混沌,好多疑惑想不清楚,夢境吞噬他的意識,讓他竟然一時分不清如今是現在,還是過去。

所以他的嘴裏一直喃喃著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名字。仿佛失去這個名字,存在的意識就消失了一般。

林深躺在他的身側,上半身**在外,脊背的抓痕可以看出之前他們的戰況有多激烈。他又在小鳳凰的脖頸處吮出一個紅紅的小草莓,這才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