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思考的時候,薛寒淩一不小心就幹掉了很多飯菜,這裏的菜和玄清門的清淡不一樣,倒是意外之喜——他從前也不覺得辣特別符合他胃口,這下倒是能從這辣味裏尋找到一絲來自太陽的熱意。
“勞駕。”放下筷子,薛寒淩輕聲喚醒一直在門口盯著他的小二,語氣平靜無波動。
小二撓了撓頭,將碗筷收好,他腳步頓了頓,還是決定告訴這位山海界來的修士,社會有多險惡:“仙人…您晚上注意點兒啊,有人大概盯上你了。”
說罷,他不好意思笑了笑,覺得自己大抵還是多管閑事,還是先撤走為妙。
畢竟這位仙人看起來也不怕那些家夥的樣子。
薛寒淩睫毛顫了顫,一直沒什麽情緒的臉上這才多了兩分笑,“多謝。”
小二呆了呆,抬腳走了下去,反應過來還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回到店家身邊的呢。
“怎麽了?”店家撥弄算盤,隨口說:“那位不好相處?”
小二傻笑,“沒有啊,我就是覺得那位仙人好好看,眼睛怪舒服的。”他指指自己的眼睛,暗紅的魔瞳亮亮,古靈精怪。
店家又一個白眼兒沒去看小二的眼睛,覺得這家夥倒也沒有說錯,他也覺得凝視仙人後眼睛很舒服。
環視四下,嘶——還是別看了,眼睛要瞎了。
薛寒淩默默將隨手放在桌上的瀾蒼出鞘,冷冽的銀光伴隨幾聲嚶嚶,瀾蒼顯然有點緊張。
它也是第一次來魔域,這裏漫天都是邪物的感覺……它都快止不住尖叫了。
“別怕。”薛寒淩拍拍它,試圖讓自己敏感的佩劍冷靜下來,“雖然都是魔,可也有好人——不能憑借他們身上的魔氣就說他們壞。”
瀾蒼委屈巴巴應了,薛寒淩卻沒有讓它歸鞘,他在等,等那群看上他小金庫的魔。
薛寒淩對錢一直沒什麽概念,如果那些家夥真的需要幫助,他也是不吝嗇幾分錢財——可若是真的如同店小二說的那樣,他也不吝嗇幾分靈力揍人。
最好教訓到他們清醒才好。
慢悠悠一杯渾濁的茶水下肚,天色漸暗,指尖靈光微閃,昏暗的橘色燈火鋪滿整間房屋。
“出去打。”薛寒淩說話輕飄飄的,房間的黑暗角落裏已然有前來刺探的影魔,這些家夥沒什麽打架的本事,卻能在陰影中來去自如,“…打壞了你們可賠不起。”
輕輕扣上幹淨的小水杯,薛寒淩靜靜等待那影魔的回答。他的意思早就一清二楚,若是在這裏動手,影魔一行輸了可是要照價賠償的……影魔心說哥幾個都不知在這裏賒了多少靈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影魔從陰影中出來,緩緩化作人形,薛寒淩目光平靜,心裏卻對影魔這種魔有了幾分計較。
看來小話本裏偶爾記載的東西也是可以當做參考的。
“帶路。”起身,薛寒淩握緊瀾蒼的劍柄,一身雪白,魔域昏暗的月光灑在他的衣擺上波光粼粼,瑩潤的光芒流轉,竟給人一種神聖的感覺。
影魔莫名覺得這人有種不可冒犯的威勢。囁嚅兩下嘴唇,終究還是不敢作妖了,老老實實傳音,老老實實帶路。
最終,他們來到一片荒原。
風沙飛揚,星垂平野,開闊的視野藏不住任何風吹草動,一群長相奇形怪狀的魔杵在荒野之中,同薛寒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影魔湊到豬頭魔的耳邊小聲說了些什麽,豬頭魔聽了兩句嗤笑一聲:“真是好大的口氣,真當我朱魔吃白飯的嗎?”說罷,舉起兩手的巨錘,便向薛寒淩砸過來。
薛寒淩見他掄那錘子掄得虎虎生風,不動聲色找了他滿頭破綻,一個重拍,豬頭魔身子便陷進了沙地裏。
“你,你……”豬頭魔顫抖不停,直至這時他才猛然想起了幾月前,被那個男人支配的恐懼。
而這位仙人,和那男人使的劍法基本上都是一模一樣的——魔域甚少有人用劍,豬頭魔和他對打時便格外注意了那人的劍法。
隨後他就被捶得鼻青臉腫,和手下在家裏躺了一個多月才能下床,這期間家裏都揭不開鍋全靠其他魔救濟!
“怎麽?”薛寒淩佯裝還要攻擊,豬頭魔慘叫一聲,淒厲刺耳:“別,別!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得罪惡梟君,也不該得罪您!”
薛寒淩一怔,惡梟君?
下意識覺得不對勁,薛寒淩按捺住蠢蠢欲動的瀾蒼,詢問:“惡梟君是?”
朱魔甩甩頭,黃沙飛揚,本來就沒幾根毛的頭頂看起來更禿了。
“是魔域的新主。”跟在朱魔身旁的影魔小聲應他,輸了就是輸了,他們這一群都是靠朱魔罩著的,這晌也該分擔一下。
其餘幾個小嘍囉跟著點頭,七嘴八舌討論起來,生怕他們說慢了朱魔又要被暴打:
“半年前他曾路過這裏,挑戰了朱魔老大!”
“隨後一路北上,屢戰屢勝,魔域那兩個多月血雨腥風。那惡梟君戰無不勝,最後打敗了本該是魔域之主歲寒君,榮登寶座。”
“而且他極為擅長劍法,可我們聽說後來他便不用了,也不知為何。”
最矮的小魔見自己插不上嘴,支支吾吾半晌才小聲補充:“而且長得很好看…就反正不是魔域的長相。”
小魔還有句沒說,他覺得那位惡梟君某種角度上看起來……還挺像這位仙人的。
薛寒淩瞅瞅他們,確實一個個長得歪瓜裂棗,想來就連那唯一瞅起來還算正常的店家,也收不回自己豁出口的獠牙。
不過也並不討厭罷了,長相並非他們能夠選擇。
隻是薛寒淩下意識覺得他們口中的惡梟君可能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他拿出幾塊靈石,順便拔蘿卜一樣把朱魔拔出來放好。
一群長得凶神惡煞的魔見狀乖乖的,低頭垂頭喪氣不敢再作亂。
“說說那個惡梟君吧。”薛寒淩把幾塊靈石遞給朱魔,朱魔一臉懵逼收了,又聽見他說:“就當做是你們的報酬。”
朱魔登時興高采烈,拍拍這個小弟魔,又拍拍另一個小弟魔,說著什麽大家不會再餓飯了,小弟們被他拍的剛喝的水都快噴出來,偏偏一臉笑意還不能和他唱反調。
朱魔最討厭看見別人傷春悲秋。
這一段聽得薛寒淩心中歎氣,隻得等著他們說完,再繼續說自己想要知道的事。
朱魔一個個拍完小弟,收好靈石這才說起那天的事。
那是一個一如既往的下午,玫瑰色的天空微風和煦,這座偏遠的小城鎮伴隨黃沙悄悄運轉,朱魔呢,也一如既往和別的魔吹牛打屁,過的那叫一個滋潤。
也不知是樂極生悲還是怎麽樣,一個黑衣人滿身血氣闖入了客棧。魔紋在他眼角盤亙,止不住的魔氣四溢。這裏的魔大多沒見過如此瘋狂的魔紋,一時半會兒竟然沒有出聲。
朱魔剝著花生細細打量這人,五官俊朗一襲黑衣,若是隻看他那半張沒有被魔紋盤亙的臉,倒真讓人覺得他是個修士呢……
長得好嘛,天生嘴角上揚還有點開朗的感覺。
“你們這最強的人是誰?”他輕輕開口,語氣不同於陽光的長相,全然不容置疑的暴戾。
朱魔那顆好戰之心瞬間就被激發了出來,心說這小子還真是給臉不要臉,挑釁都挑釁到人家家裏來了。
於是他拍桌而起,指著惡梟君說這裏最強的就是我,你想怎麽滴?
說到這裏,朱魔不禁流下悔恨的淚水,他要是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怎麽也不會去冒這個頭充胖子的。
店家擦著碗,不動聲色盯了兩眼他們,意思是要打外邊兒去打,別打擾他做生意。
朱魔又嚼吧了倆花生,大搖大擺把人帶到外麵的空地。這一路他可威風了,小弟又是端茶又是送水,阿彌奉承接連不斷,而林深始終低頭不語,若非他剛才那般霸道的做法,別人恐怕還以為他是被欺負的那一個。
朱魔活動活動了筋骨,接過幾個小弟聯合抬過來的兩柄大錘,擺好了進戰的姿勢,挑眉看向林深。
林深嗤笑一聲,像是在輕視他的所作所為。
風動,雲散。
朱魔依舊保持剛才的姿勢,他還沒反應過來呢。而林深已經站在他的身後,收劍歸鞘,握劍的那隻手撚動指尖,還有點不大適應。
“啊!”朱魔突然一聲慘叫,林中飛鳥散飛,眾小弟一看,原來朱魔這下真的成了個豬頭了,滿頭包。
而這包,自然就是被這個看起來格外陽光的青年弄出來的,圍觀眾人頓時噤若寒蟬,有被這青年如此暴戾的打鬥方式嚇到。
劍真的是這樣用的嗎?他們心生懷疑,這和他們在傳聞中聽到的不一樣啊!不是說執劍之人優雅決絕,一舉一動都像是風景嗎?!
為什麽他們一點沒感覺到,反而還覺得他才是使錘子的那個?!
這一點,剛挨了一頓黑打的朱魔體會尤為深刻,他早就扔了手上兩柄引以為傲的大鐵錘,捂著額頭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