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大家不約而同睜開眼,想要知道憫漠最喜歡什麽。
隻要是他喜歡的!我一定會為他拿到那樣東西,然後把那東西親手捧到他的麵前!大家都這樣想。
憫漠這時才分心想了想,其實他喜歡的東西很少,腦子裏大多數時候也都是混沌的…不過他很愛看凡間發生的故事,那樣的鮮活,熱烈,他很想親身體驗這些故事。
“我喜歡……這下界的百姓。”憫漠如此回應。
從未在古神麵前笑過的他輕輕微笑,像是四月的花,溫柔又多情。
紅紅的眼角淌下了淚,他終於想起來,為什麽古神都願意善待人類了,因為憫漠曾經說過,自己喜歡他們。
因為喜歡憫漠,所以大家愛屋及烏,對百姓寬容,賜予他們糧食,風雨,以及美好的未來……
可後來他們是怎麽對待古神的呢?紅紅不願意多想,他隻想處理好眼前正發生的事情。
“遲央,夠了。”紅紅用身體擋住了不停攻擊薛寒淩的神使。
神使聽見這熟悉的語氣,有那麽一瞬間,眼中露出幾分驚惶,和解脫。
太好了,太好了,他沒死,他沒有死,所以……是不是一切都能回到過去?
回到那段他跟在木神身後的過去。可一轉眼,他又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紅紅?”薛寒淩完全沒反應過來,他冰藍色的眸光潔靈動,紅紅聞言扭頭對上他的那雙眸,突地就笑了。
憫漠以往的眼神,總是懵懂而清冷的,比起他們這些三兩天就長大的古神,他才更像一個孩子。
後來他們才知道,原來憫漠隻是‘它’造出來的一個工具。
用以守護他們的工具。
所以當古神一個接一個隕落的時候,‘它’將一切的怒火都撒在了憫漠的身上。
也可以說,是憫漠自己再懲罰自己。最後,憫漠滿身風霜,尋到了那些鳩占鵲巢的人,一根一根,將他們欺世盜名得來的神骨剖出,返還天地,但留給他的,隻剩下身死道消。
那麽好的憫漠,怎麽就消失了呢?紅紅闔眼,即使知道自己複活,那麽其他的神也不遠了,但他竟然分毫喜悅也無。
因為憫漠再也不是憫漠了。
而那一戰之後,無人信仰上天京的神,即使過了這麽多年,他們從凡間百姓那裏獲得的信仰,也還是岌岌可危。
而這些,都是曦和漫長的夢境裏所看到的。此時回想起來,竟然覺得酸澀。
憫漠不允許那欺世盜名的偽神對他們有分毫的玷汙。
紅紅睜眼,揉了揉薛寒淩頭頂悄悄翹起來撒歡的小鳳翎,微笑道:“我知道,你不是他。”所以,今生的饒羽,也隻會是瀾蒼了,對嗎?
你沒有犯下任何錯誤,不要再背負那些悲傷了,好嗎?
薛寒淩凝視他悲傷的眼眸,突然就感覺到了一絲奇異的眷戀…就好像,他曾經同紅紅很親密…不止是紅紅,又或許還有更多的人。
沒等薛寒淩從這奇異的情緒中反應過來,遲央像是猛然發覺到了什麽似的,猛然抬頭,斥聲道:“你是曦和,你是曦和!你隻有麵對憫漠的時候,才會那樣溫柔!”
他像是突然瘋魔,捂住自己的腦袋呢喃個不停,薛寒淩豎起耳朵聽了半天,也隻聽見什麽‘對不起,原諒我’,‘我不知道他們會這樣做’之類不明所以的話語。
明明見著自己在乎的人應該滿是喜悅,可遲央卻一直低頭呢喃,恍若瘋魔。
曦和垂眸,紅紅的身體驟然倒地化作塵埃。也罷,紅紅不過也隻是神使造就的一道幻影。
而**睡得極香的男子睜開了眼,用赤金色的眸看向蹲在牆角哆嗦個不停的遲央。
薛寒淩看清那雙眸,不知不覺想起了林深。
小徒弟如今也不知怎麽樣了。眼見這裏的事好像也和他沒關係了,小鳳凰將瀾蒼藏到身後,挪啊挪準備先跑路再說。
“你跑什麽?”曦和即使知道他已經不是憫漠了,可如今的薛寒淩懵懵懂懂,一點也不成熟,這怎麽能讓他放的下心。
唉,即使換了個殼子,他還是單純到爆——能將忘記一切的自己帶回小基地,還那樣信任,這不是單純是什麽?
不過這話若是被林深聽見,估計得笑他蠢了。別說帶你一個沒記憶的‘姑娘’回小基地,就是帶十個,一百個,他也有辦法收拾的服服帖帖。
薛寒淩收回邁出去的jiojio,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地上傻了一半的遲央,兩隻爪爪在身後擰啊擰:“這不都…沒我什麽事了嘛……”
聲音小小的,仔細聽來還有幾分委屈巴巴的意味。
合著還是自己的錯了?曦和見他眼神左閃右閃,就是不肯看他,突然想起來他的身邊…好像一直有一個男人?
“想去找他?”曦和下床,步履蹣跚,他身後的遲央聽見動靜,竟然詭異地停止了嘴巴裏的叨叨。
薛寒淩噘嘴,不肯應他。
和你莫得關係,我們又沒多熟。
曦和想了想他同那男人相處的行徑,一路下來倒是意外的親密……總之,實在是不像普通朋友那樣。
更像是,攜手並肩的戀人。
“寒淩,你該不會,動心了吧?”曦和挑眉試探問他,想通後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無他,這兩人相處實在太親密了,而且完全不避諱外人,一噸一噸狗糧往他們嘴裏塞。但奇怪的是隻要他們在一起,就沒有任何人能插進他們之間。
很奇怪的感情。曦和心說,所以那個男人才敢放心將附身在紅紅身上的自己帶回去,原來壓根就沒把自己當做威脅。
因為薛寒淩的視線總會悄悄集中在他身上,沒人搶的過他。
瞅見薛寒淩臉頰浮現的微紅,曦和又突然想到,從前的憫漠似乎沒有感情,也不是沒有古神向他告白過,窮追猛舍的也不少,可憫漠從來沒有答應過他們……搞了半天隻是人不對。
原來憫漠…薛寒淩沉浸在愛情之中,也可以如此鮮活亮眼。
就像他沒事總喜歡透過水鏡,流連凡間的百景。就是不知道那林深究竟哪裏好了,能拐走他們可愛的哥哥。
“你,你別問了。”薛寒淩被他盯到惱羞成怒,指著地上不做聲的遲央就斥聲:“你這個人怎麽回事?不是該處理他的事嗎?”
提到遲央,曦和的神色不由冷了許多,即使他們熱愛人世間的一切,觸碰到原則性的問題,也還是無法原諒。
遲央突然站起身,他鮮紅的眼眶眼白早已化作漆黑,那瞳也變作不一樣的赤紅。
曦和一聲怒斥卡在喉嚨裏……遲央他墮神了。
“何必呢?”未必沒有察覺到這永遠跟在他們身後修仙世家弟子,隻是曦夕總是說他心術不正,於是曦和也從未正兒八經接觸過他。
事實證明,曦夕也沒有說錯,這遲央處處在他們背後使絆子,一開始使他們神力失效的毒,就是遲央下在百姓供奉的食物裏的。
其餘禍害他人的事,不說也罷。
遲央突然笑了起來,雪白的牙齒襯他妖冶的五官,詭異到薛寒淩頻頻皺眉,瀾蒼也悄悄鑽到他的手中,發出嚶嚶嚶威脅的尖嘯。
壞人!
遲央卻無視了這聲音,隻專注凝視曦和,“何必呢?您這話說的,遲央心好痛……”他的眼眶中淌出漆黑的血,劇烈的煞氣從他身體裏洶湧而出,腥臭到兩人喉結忍不住上下滾動。
實在太臭了,人體在接受到難聞的氣味時也會吞咽唾液,因為反胃。
“我是為了您,才變成這樣…用攝魂術殺人,收集陽氣,造這黑塔……”他突然看向自己的手,那皮肉已經開始被腐蝕,紅白相間,似乎能看見點點蛆蟲蠕動,惡心至極,“如今,連天都不容我了……”
曦和仔細觀察,半晌,無言歎氣。
遲央並非主動墮神,而是作惡太多,天理難容,早就已經由內部腐壞了……即使有再多新鮮的信仰,也隻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而且,他們體內沒有神骨,即使有精純的靈力相輔助,肉體無法承受神力,早也應該湮滅歸塵。
本就做了違逆天道之事,自然也該全盤接受遲來的代價。他們這一死,等待他們的將會是魂飛魄散。
不僅僅是遲央,那蹲在上天京的偽神早已預見未來的結局,這才是他們行動的原因。
遲央,隻是最開始的一個,被利用的棋子罷了。滿心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沒有被發現,卻恍然不知早已身處棋局之中,如同那些被利用的過往。
“…你這話不對。”薛寒淩按捺住想要當錘子上去敲人的瀾蒼,抬頭,雙目堅定,“感情不應該是兩個人的事情嗎?你這樣的,隻能算是一廂情願,還是幫倒忙的那種……”
“你還是罪魁禍首的幫凶……”薛寒淩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遲央犯的罪天理難容,其實解釋也沒有多大的意義了。
因為他就快要死了,因果的種子早已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