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央聞言,竟然大笑了起來,隻是那笑聲一點也不開心,聽起來隻令人覺得刺耳。漆黑的淚水不斷從他眼眶中滑落,地麵被灼燒出一個個小小的坑。他能感受到,他的靈魂無時無刻不在煎熬,如今,終於被焚燒。
“是啊,我喜歡你,和你沒有關係。總而言之,我已經做到了,”他突然走向不發一言的曦和,想要伸手去撫摸那魂牽夢縈的臉,最後卻隻能仍由腐爛的手落下,“足夠了,我將你複活了。”
而他,再也沒有觸碰曦和的資格,遲央感覺到自己的體內有東西正在流失,或許是生命,又或許是他從別人那裏奪走的神力……
曦和抬掌,指尖流竄著微綠的靈光——那是他曾失去的神力。再一抬頭,遲央早已經跪在地上,呆呆用漆黑的雙眸望著天頂,也不知是在望著誰。
“我不後悔……”
神即將一位一位開始歸位,曦和能感覺到冥冥之中有什麽東西在召喚他,而神識中,也多了許多不一樣的東西。
最終,遲央變作一尊跪地的冰雕——薛寒淩不忍看他變作一灘腐爛的泥,維持了他最後的尊嚴。
“其實沒有必要。”或許變作空氣中的一縷微塵,逍遙自在,合該是遲央最後的歸宿。
那樣想必他也能過得釋然一些。
薛寒淩指尖的雪花融入冰雕,整個內室的角落冰霜緩緩蔓延,直至凍結天頂……一會兒他們出去之後,這裏就再也沒有人能進入了。
“我知道。”他凝視冰雕中的人,有些悵然若失,“但喜歡一個人是沒有錯的,我覺得……還是讓他在你心中一直這樣吧。”
他應該也不想讓你看見自己腐朽的模樣,因為這是你第一次正眼去看他。
曦和微微怔住,想到從前曦夕說他心術不正時,似乎感覺到了微妙的難過。或許他不該全然相信曦夕的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現在,遲央已經不欠他們的了。
“走吧。”曦和不忍再看,率先離開了內室,薛寒淩最後看了一眼跪在地麵的冰雕,微不可查歎了口氣,輕輕闔上大門。
安眠吧,沒有痛苦的那種。
門上的陣法再度修複,冰冷的玄冰一層一層封閉這人為造出來的地獄十八層,連同那些不堪入目的過往,一同沉入永遠幹淨純潔的冰雪之中。
空氣中的血腥氣也淡了許多,小妖魔們縮在牆角一動不動,尤其是在看見門裏走出一個玄黑的身影時,更是噤若寒蟬。
曦和本就是神,對他們這些不該留存三界的生物天生就壓製得死死的——但其實隻要它們不去害人,曦和也懶得去管。
薛寒淩提劍走出,看也沒看那些小妖魔,抬腳就往上竄,腳步急切,身姿清越,整個人仿佛在飄一般。
“……”也不用那麽急吧。
曦和連忙跟上,隻是他這人高大俊朗,周身靈光閃爍,一點不像前麵那嬌小身影的跟班。小妖魔眼珠子跟著兩人動作的方向提溜提溜轉動,別提多滑稽了。
林深這邊,正和幻象中的蜃鬥地正酣,他一點不怕那些由他心生的魔障,全心全意隻有一個想法——趕緊打完架出去和那隻不聽話的小鳳凰算賬!
最好再多打他幾個屁股!小家夥膽子挺大,什麽都敢瞞住他,連死都要悄悄的!
非要讓自己愧疚到心都滴血嗎?
林深越想越氣,手上舞劍的力度愈發大了,仔細看那舞劍的身姿,還頗有兩分他師尊那樣的暴躁。
蜃被他錘了滿頭包,完全沒有搞懂這個人怎麽突然就不怕幻境了,他以前可從來沒有失手過!
因為沒有人能逃脫本能的恐懼和向往。
但林深本質上作為一隻動輒驚天動地的魔,好戰分子銘刻在他的血液之中,麵對危險隻有愈挫愈勇,哪來後退一說。
尤其在知道小鳳凰根本就沒有在這裏之後。
於是蜃這武力值不高的家夥輕易就被看破,挨打挨到涕泗橫流。
“停!”蜃實在是受不了了,他完全不知道這人究竟是怎麽幻境中準確發現自己的,“他們都沒事!但是現在我們都出不去,神使施了秘法,再過一刻鍾就沒了!”
林深停止攻擊,無意識喘了口氣,金色的瞳緊盯著蜃,無意識從嘴角凸出的犬齒尖利,駭到蜃覺得自己能被他生啖了。
蜃此時不太靈活的腦子轉得飛快,他趕緊放出在隱藏在黑塔各個角落的水境,兩隻近乎透明的手飛速翻閱,生怕自己找不到有關他夥伴的那些水境。
“這,這裏!”翻了幾秒,蜃連忙把水境放大給林深看,“黑塔裏除了神使和我!本就沒有什麽其他的東西了!你完全不需要擔心——!”他說話的聲音聲嘶力竭,明顯害怕到極點,迫於形勢卻還要解釋。
神使本就是偷偷從上天京跑下來的,他又怎麽敢放開拳腳,能在下天京攻得一席之地獲得信仰,維持尋找木神的能量,就已經很不錯了!
所以完全不需要擔心發生意外好嗎?!
就連自己,也是因為神使騙他能讓他飛升,才過來幫忙的!
現在可真是吃力不討好,好好做自己的妖魔不好嗎?非要沾染上血氣,這下可好,被人打了一頓不說,連命能不能保住都是個問題……
得知小鳳凰沒事,林深鬆了口氣,可再仔細看,又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他怎麽覺得,薛寒淩像是跟著誰在走?而且那小嘴撅的都能掛油壺了,一臉委屈,走三步退兩步的。
難道是被神使欺負了?
感覺到林深周身的氣勢又升了上來,蜃眼前一黑,趕緊挪了個正對白衣人的水境給他看。
不過正對的,不是薛寒淩,而是另一個玄衣黑發,英俊霸氣的男人。
“這誰?”林深語氣森冷,他倒是沒想到,這家夥真的敢騙他。
蜃咽了咽口水,小嘴叭叭:“就,就是那個神,神使說,是真正的木神。”
林深一言不發,盯著水境中兩人的行動,他明顯看見薛寒淩右腳一伸想跑路,哪知嗓子都卡到嗓子眼了……薛寒淩就被逮到了。
“你跑什麽?”他聽見那男子在問。
薛寒淩嘴撅地老高了:“我們已經在這裏轉了好幾圈了……你是路癡。”
曦和見自己這德行猛然被拆穿,一時半會兒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那妹妹經常莫名其妙走丟,也是因為他路癡的原因。
“…跟我走吧。”薛寒淩瞅著那張英俊的臉,莫名生不起氣來,腳一踹,還真被他踹出一道門來。
曦和挑眉,這哪兒來的,他剛剛怎麽沒看見?
殊不知要是曦夕在這裏,估計又得罵他了,路牌放在路中央都能看不見的人,還能指望你看見鑲在牆裏的門?!
接著,薛寒淩過五關斬六將,一腳接一腳,最後實在踹不動了,就讓瀾蒼出來哐哐撞大牆,偏偏人瀾蒼一點也不介意被這樣使喚,叮叮當當還跟著哼唧兩聲,可高興了。
這邊的蜃則是手指都翻到抽筋,剛剛他們進來後,黑塔內部的防禦機製自動啟動——也就是那一道又一道的大門,哪知薛寒淩就是那麽暴力,那些布滿陣法的門根本擋不住他。
這也就難為了一時興起布下水境的蜃,隻要他的手沒跟上薛寒淩轉換的節奏,身後的男人就會不動聲色盯著他。
悄無聲息的威脅。
嚇到手指都在顫抖。
最後,也不知道是緣分還是怎麽的,薛寒淩竟然撞著撞著,就撞到了林深的麵前。
這門從內往外打不開,可不代表從外往內打不開……
薛小鳥如同一隻雀躍的小鳥,看見林深的那一瞬間眼睛都閃閃發光,往前一擠,曦和‘pia’一下被擠到門檻上,被無視了個徹徹底底。
林深挑眉,將撲過來的小鳳凰接了個結結實實,都沒帶往後退的。
“林深林深~”被攔腰抱起,薛寒淩使勁在男人的懷裏撲騰,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們這都快一個時辰不見了……也差不多!
林深親親他的額頭,唇瓣下滑又舔了舔他眼角那幾片雪花化作的小碎羽,麻麻癢癢的,小鳳凰瞬間就軟了腰。
整隻鳳凰都羞答答了。
“想繼續親你。”林深輕笑一聲,靠在他泛紅的耳邊呢喃。
那語氣中含著深沉的欲,被牢牢壓在火山之下,似乎就要噴湧而出,流連過小鳳凰身體的每一寸肌膚。
林深看著他,眼中的寓意頗深,自打他看見這隻可愛的小鳳凰撲過來,整個人不想放手。
突然就不想打他的屁股了。
寶寶,我並不值得你為我付出那麽多。他腦海中又浮現了前世小鳳凰在他掌心化為飛灰的畫麵,蜃無法改變人心中最害怕的東西,所以那些畫麵,都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有關他們的過往。
我的小鳳凰。摟住他的臂膀收得更緊了,薛寒淩也感覺到小徒弟似乎在壓抑著什麽,乖乖巧巧縮在溫暖的懷抱裏,褪下自己一身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