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茫茫,空氣異常濕潤,夜晚的天京不知何時泛起了白霧,兩米開外便看不清前方…為了避免法術打草驚蛇,薛寒淩一行人選擇了悄悄潛入。
一路上格外安靜,白天還熱鬧非凡的西市猶如被打上了封條,在漆黑的夜色裏沒有分毫屬於城市的感覺。
冷冽到仿佛有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黑夜裏都能撲出幾隻怪物吞噬他們。
於是直到這時他們才發現,西市沒有一戶人家點燈,也沒有一戶人家在黑夜裏私語。
安安靜靜,就好像死了一般。
這裏比舒城的氛圍更加壓抑,至少舒城的人隻是被控製了,這裏的人,卻大都還清醒著——在清醒的狀態下噤若寒蟬,究竟是什麽讓他們如此害怕?
“這是什麽情況?”書詩被這一片寂靜驚得頭皮發麻,下意識選擇了用靈識傳達自己的想法。
薛寒淩緊緊跟著林深,一隻手緊緊攥住林深的衣擺,走兩步就貼在小徒弟的脊背上,抿唇生怕被‘人’發現了。
“這些人估計被嚇到了。”百裏仕輕聲安慰,“這夜裏或許真的有什麽東西,通過光源和聲音來尋找獵物——那些守在黑塔外的活屍可能就是那玩意兒做的。”
林深點頭,單一的人出手肯定沒法形成這樣的效果,猜想一定有人在幫著那‘神使’做事。
貓得掰突然用前爪薅了薅薛寒淩的褲腿。
“貓貓!”薛寒淩剛低下頭,靈識印記裏便傳來了貓得掰奶聲奶氣的叫聲,他仔細分辨下來,手指都在顫抖,“……妖魔?可這裏怎麽會有妖魔?”
瀾蒼甚至毫無反應。
貓得掰又貓貓叫了兩聲,告訴薛寒淩一些它從貓麻麻那裏聽到的訊息。
“蜃?”薛寒淩有些驚訝,蜃是海裏的大妖,最是擅長編撰海市蜃樓誘海船深入,可據他所知,蜃一族不知犯了什麽罪,早就被‘它’給劈到滅門了。
但是如此一來,攝魂術的由來也有了解釋,仔細想來如此大範圍的攝魂術,倒也隻有蜃能夠做到。
而且空氣還那麽濕……
薛寒淩立馬將自己想到的,和貓得掰說到的消息透露給其他人,眾人聽後皆是一臉凝重,一時半會兒還真不知道要怎麽去對付這早已消失數年的妖魔。
“不要打草驚蛇。”林深及時打斷他們,“它沒有發現我們——現在,我們隻是去探知黑塔的情況。”
你們不要想太多。
經他提醒,一行人才恍然大悟,想起來此行的目的……他們竟是不知為何思維走偏了。
“不好,這霧氣有毒。”書詩及時反應過來,蜃能在海裏稱霸可不僅僅是依靠那一身天生的本領,更多的是它會放出一種名為‘夢死’的毒素。
中毒之人思維會逐漸出現偏差,爾後陷入無盡的夢魘之中,堪稱怕什麽來什麽,可比攝魂術那一步到位可怕多了。
攝魂術是為了操控靈魂以達到控製事物的目的,‘夢死’可是為了折磨獵物。
薛寒淩默默拿出走之前師兄給他的清靈香,就在那蓋子揭開的一瞬間,大家便清醒了許多。
清靈香無色無味,如同清水,卻是世間毒素的克星。
這原本是用來清除喑年所在山峰的靈霧擴散的。
“走吧。”林深眼中碎金閃爍,黑夜中他們不能用夜明珠照明,於是就由五感如同野獸一般敏銳的他帶路了,其他人倒也沒有多問,跟著就走也不怕被賣了。
他可是寒淩上仙的徒弟,又怎麽會把他們賣掉呢。
走了好長一截,他們終於穿過這密不透風的白霧,來到黑塔的不遠處。黑塔下依舊有不少‘活屍’巡視著,來來回回腳步輕盈,沒有發出分毫的聲響……
黑塔倒是幹淨了許多,林深挑眉,那白日裏從窗口中湧出來的汙血碎塊仿佛從來不存在一般,隻有微風吹過時才有連綿不絕的鈴聲作響。
在這黑夜中更加詭異了。
貓得掰雖然長得胖,但身形靈活,隻見它一蹬後腿,小炮彈一樣衝了過去,猛地一躍,‘砰砰砰’就放倒了一群活屍。
“貓得掰這麽厲害?”書詩驚歎出聲,這一路上他所獲頗多,碰見的東西也都是在書中從未見過的,雖然危險,但確實有趣。
薛寒淩扒拉住林深,悄悄從他身後探出一個小腦袋,他還是怕這些東西,“嗯,天狗本來就是辟邪的大妖……加上那些活屍本就沒有思想,貓得掰很容易就壓製住它們了。”
也得虧是貓得掰在,不然他們放倒了這些個活屍,估計早就被操控它們的人發現了。
貓得掰嫌棄似地甩甩爪爪,蹲在門口跟尊胖虎雕像一樣。
“貓。”又把爪爪在地上揩了揩,貓得掰開始喚他們了。
“走吧。”林深拉住揣揣不安的小手,一步一步把人往黑塔裏帶,黑塔的風鈴聲響個不停,奇怪的是這時候的薛寒淩竟然沒有那麽害怕了。
隻要在他身旁,即使麵對千軍萬馬,又有何妨?
放鬆自己的筋骨,薛寒淩慢慢上前,同身邊早已霸氣側漏的男人攜手並肩。
業火被林深壓製成一小團悄悄放了出來,薛小鳥瞅見那氣成紫色的一小團,差點沒有‘嘰’地一聲笑出來。
誰能想到這是燃燒天地不留餘地的業火啊。
業火剛想跳起來‘罵’人,林深嘴角一挑,它立馬偃旗息鼓,老老實實燃起了門上詭異的陣紋。
得了得了,攤上這麽個主人它還能怎麽樣,人家的魔息金丹嫌棄它熱,主人還嫌棄它狂,簡直越想越氣。
於是陣紋燃燒地愈發快了,火紋吞噬陣法,不過幾個呼吸間,陣紋的一角便化作了灰燼,輕飄飄落在地上。
林深反手收回業火,布下一道結界,推門拉好薛寒淩就往裏麵走。
不出意外,黑塔內部一片漆黑,空氣中有血腥味隱隱約約傳來,幾人一貓不由提高了警惕。
“在地下十八層。”手中溫度驟然變低,林深還以為他又被嚇到了,回首,手中拉住人卻不再是薛寒淩。
呼吸一滯,原來不知什麽時候,他抓住的人已經不再是薛寒淩,而是一個被他們敲暈的活屍。
林深周身的溫度急降,活屍被他凍成了一座冰雕,而他的雙眼已經變作無機質的燦金。
孤怎麽會放手。
即使你們把他奪走,孤也一定會把他搶回來。暴戾無聲蔓延,卻分毫嚇不到暗處中動手的人。
“讓我看看,你最害怕什麽……”帶有幾分輕佻笑意的聲紋**開,剛還在一片漆黑的林深,轉眼來到一個他非常熟悉的地方,這裏有玫瑰色的天空,地麵的鳳凰草永遠仰望著天空,殺戮不斷,鮮血淋漓,濃烈的血腥氣幾乎瞬間充斥了他的肺腔。
魔域。
林深伸手,他的手已經變成了尖利的魔爪,指尖還沾了幾塊碎肉,就好像剛剛才經曆過一番廝殺。
可這是什麽時候發生的事?林深很茫然,他怎麽記得成魔之後,再沒有滿手鮮血這回事了——所有的事情,他的手下都幫他做的妥當,完全不需要他這個‘惡梟君’出手。
月照蹲在樹後,肩胛骨已經被扯斷了,他無力地仰望那瘋魔的魔,低聲喃喃:“都說了沒有魔能控製住自己的魔性,他怎麽就要強行突破呢!這下可怎麽收場!”
魅魔軟趴趴掛在樹上,她本來就不擅長打架,這下可好,直接被瘋魔的惡梟君一挑而飛掛在樹上,哼哼唧唧半天使不上力。
炎鹽更慘,已經癱在地上血流不止,猶如一塊破布娃娃了。
‘薛寒淩’姍姍來遲,揮手把炎鹽薅了回來,還將魅魔從樹上弄了下來,“你們先走吧,這裏我來對付。”他的聲音很輕,可魅魔分明能聽出他言語中的無力之感。
魅魔分神看他,這一身寒涼的薛寒淩即使衣冠楚楚,卻麵色蒼白,月白的長袍空****的,連帶這個人仿佛隨時都會從這世上消失。
他去了半月,卻清瘦了好多。
“不,不行。”魅魔莫名不想薛寒淩過去,她掙紮著坐起來,拉住骨節嶙峋的手不讓他走,“寒淩上仙,你不能再去了!聽我的,我們一定會有辦法的。”
月照也點頭,薛寒淩應該才從山海界回來,而山海界一定發生了什麽意想不到的事,他才會如此蒼白孱弱。
薛寒淩搖頭,輕聲道:“回去吧,我有辦法的……如果我出了什麽事,你們什麽也別告訴他。”
“不要……”魅魔突然預感到什麽,可薛寒淩的眼中是那樣堅決,最終,她隻能不甘心垂下手,一邊一個把魔薅回去,“你等著我們,我們一定會帶人回來的。”她抬頭瞅了瞅正在蓄力的惡梟君,咬咬牙離開了。
隻留薛寒淩一人站在樹木倒塌的野地之中,麵對境界突破,魔性大發的林深。
“這是我最後一次能幫你了……”他胸腔中血氣上湧,在山海界的時候他一戰擊敗了妖魔的頭子,可惜自己也身受重傷,已經是強弩之末…如今感應到林深出事,薛寒淩明白,天命之時已到,他要離開了,“以後記得好好做魔啊,林深。”
聽到‘林深’二字,林深不受控製回頭,業火在他手中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