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大事了,又死不了,還讓我大老遠跑一趟。”孟章聲音響起的時候,步驚川猛然從昏睡當中清醒過來。

他還枕在秋白肩頭,聽得孟章的話,剛剛動了一下,便被秋白伸手捂住了耳朵。

孟章斷斷續續的嘀咕聲傳來:“左右這裏挨得近,就讓他在這待著吧,方便他吸收靈力。隻是睡得多了點,你別這麽緊張。”

他一番話說得雲裏霧裏,秋白卻沒有半點異議,步驚川神誌模糊,因此很快也將這一點不妥之處拋之腦後。

秋白沒有說話,隻微微動了,約莫是瞪孟章去了。

孟章“嘖”了一聲,“知道你意思了,我也不打算待了,這就走。”

待到孟章的腳步聲漸遠,步驚川這才抬起手來揉了揉眼睛,瞥見窗外的天色,“竟然都晚上了?”

秋白“嗯”了一聲,又問道:“餓了嗎?我去替你拿些吃的回來。”

步驚川坐直了身體,伸手替秋白揉了揉他方才靠過的肩頭,“我這整天下來也未活動過,哪會餓。”

秋白在他手下的身子僵了僵,後撤些許躲過他的手,神色有些局促。步驚川動作一頓,心知是自己僭越了,見得秋白躲閃,他也裝作無事般收回手。

秋白瞥開視線,道:“不餓也得吃些下去,省得身子受不住。”

說罷,不等他回答,便起身朝著外房門走去。

步驚川看著秋白有些慌亂的背影,失落之餘還覺得有幾分好笑。

此前秋白一直同他極為親密,現在卻開始有意無意地躲開他的親密舉動。或者說,是他自己有些得寸進尺了,總是對著秋白作出些不該有的舉動來。

秋白雖表現出了拒絕之意,然而秋白的態度卻令得他總覺得自己還有再進一步的可能。

他不知道秋白在猶豫什麽,因此才不敢貿然再問第二遍。先前他還是仗著自己身受重傷,抱著命不久矣的心態,同秋白坦白心跡。但此時的他,似乎已經失去說同樣話語的勇氣。

秋白很快便回來了。

步驚川沒說話,秋白更不會主動挑起話頭,二人又是沉默著吃了頓飯。

等到收拾餐具的時候,秋白忽然狀似無意地道:“你這幾日一直在**枯坐,可要我同你去買些書回來?”

步驚川有些驚訝。這還是這幾日以來秋白除了詢問他身體情況外,第一次主動同他說話。

他剛想點頭答應,忽然又想起自己連身在何處都不知曉,於是問道:“這裏是何處?”

秋白答道:“此處是周途城附近的玄裏城。”

步驚川微微頷首,原來還是在北鬥星城附近。估摸是因為帶著受傷的自己,秋白才沒有走得太遠。

這幾日都過得昏沉,步驚川自己竟連自己身處何處都忘了問秋白。又想起自己昏迷前啟動了陣法,似乎誅滅了一部分的魔修,但那魔修數量眾多,也不知道在周途城附近的幾座城池有沒有受到影響。

他將自己心中所想全數問了秋白。在這等大事上,秋白也不同他別扭,麵上一掃先前的不自在,答道:“周途城雖毀去大半,但居民大多幸存,如今還在重建。但奇怪的是,當日死亡的魔修,屍體在你……”

秋白頓了頓,顯然是不知曉該如何說他那日的舉動,神色有些黯然,“附近城池中雖有零星魔修,卻也很快被後來支援的修士發現並且誅滅……但在你啟動陣法之後,那些在周途城外誅滅的魔修,屍體化作了黑煙,無法留存,至今不能肯定是陣法的問題還是他們自己的問題。眼下也不清楚在野外到底有多少這些魔修在逃亡,陵光他們已經吩咐人去追查了。”

對自己昏迷後發生的事,步驚川毫無頭緒,他想起那個他昏迷前追逐的那人,於是問道:“那麽那個指示他們的人呢?”

“那個人的屍體我因為儲存到了別的地方,所以沒有一並消失,我亦已經交給陵光,等他們查明。”秋白話鋒一轉,“那些事情交給他們便好,我與你在此處,隻負責養傷便是。”

步驚川愣了愣,也就是說……秋白現在是全心全意地陪著他。

心底忽然因為秋白的話而軟了幾分。

在養傷的日子裏,步驚川什麽都不用做,全靠秋白一人忙前忙後。看著秋白的動作由生疏逐漸變得熟練,他心中也是頗有感慨的。

玄裏城是凡人的城池,自然沒什麽修士的功法典籍。秋白給他帶的也隻是幾本小書攤上的閑書,多是些凡人寫的話本子,給他取樂用。多虧了這些閑書,秋白雖不讓步驚川四處走動,卻也不至於讓他太過無聊。

頭一低一抬,天色便是黃昏。

待吃過晚飯後,步驚川打了個哈欠,聲音有些沙啞。秋白見狀,便端了一杯水過來,遞到他手邊。

步驚川一轉頭便見到那杯水,他沒有伸手接過,隻抬頭看向秋白,“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這幾日一直都在照顧我,我都未見你休息過。”

秋白似乎沒料到他會這麽說,還猶豫了一下,才道:“但……我照顧得不算好,若非孟章,你或許都不會好得這麽快。”

步驚川知曉,秋白許是被孟章的話影響到了,心中仍在自責,“這不是你的錯,你本就不擅醫術,你也不必為此感到自責。”

“但我……在那日我都護不住你。”秋白低聲道,“你那時……拿著劍對著自己,我眼前時時刻刻都會重複著那天的場麵……那場麵一直在告訴,我有多無用。”

這是秋白先前一直未同他坦白的心跡。實力強如秋白,竟也會因為感到自己無力而感到沮喪。

步驚川伸出手,輕輕覆上秋白握著水杯的手。茶水溫熱,而秋白的手卻一片冰涼。

此刻被步驚川握住了手,秋白卻沒有如以往那般迅速掙開。

“無事了,都過去了。”步驚川輕聲道,“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秋白抬頭看他,目光有些怔忡。

見秋白這副神色,步驚川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秋白的發頂。見秋白未有反應,步驚川膽子也大了起來,正準備繼續做些什麽,卻忽然見到秋白麵上不經意間浮起幾分疲憊的神色。

這幾日來,步驚川一直很嗜睡,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昏睡中渡過的。他睡著之前也沒見過秋白休息,睡醒之後秋白更是時時陪伴在他身邊,因此,這幾日來他也不清楚秋白是怎麽休息的。

看秋白這模樣,恐怕從周途城出事那日開始,便一直不眠不休到現在。不然,以秋白那般實力,哪會露出這般疲憊的神色?

雖然修道之人並不如常人那般每日都需要睡眠,可總歸需要放鬆一下精神。秋白在周途城遇襲那日,與魔修鏖戰數個時辰,消耗不小,加上這幾日來一直精神緊繃著陪伴在步驚川身側,想來也是沒好好休息。

一時間,步驚川的心頭便漫上一陣心疼,他看著秋白道:“你今日休息一下罷。”

秋白“嗯”了一聲,卻仍舊坐在他床邊。

步驚川心下覺得奇怪,躺下片刻後,見秋白遲遲沒有動作,便問道:“你不回金素劍裏去嗎?”

聞言,秋白輕輕搖了搖頭,“我想到金素劍曾經傷過你,我便不想回去。”

沒想到秋白竟是在在意此事,步驚川隻得為金素劍辯解一番,“那畢竟不是你的問題,況且……此事也是我自願的。”

他原意隻是想開解秋白,沒想到秋白聽聞他這話,神色卻更加黯然。

步驚川見狀,心頭有些慌亂,拉著秋白的手連忙晃了晃,道:“你開始擔心我了,我還挺開心……而且,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秋白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我差點以為你要死了。”

步驚川一怔,下意識想說他那時候也以為自己要死了,但是又在看到秋白麵色的時候,將這話咽了下去。

秋白對他死亡的恐懼,比他想象中要更加深遠。這叫他不禁生出幾分竊喜。秋白比他以為的,要更在意他。

那是不是說,他其實還是很有機會的?

在步驚川走神的空檔,秋白化了獸形徑直鑽上床,兩隻厚實的前掌緊緊摟著他,將他的臉摁在胸口。

還想再說些什麽,然而臉被埋在秋白胸口的絨毛之中,再沒說話的空隙,步驚川隻得低歎一聲,伸出一隻手,輕輕拍了拍秋白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