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光落腳的地方選擇在周途城數裏之外的一個山洞。山洞外設下了重重的防護,若非刻意查找,恐怕還發現不了此處的玄機。

山洞深處放著一張由白玉質地的床,玉**安靜躺著一人,正是風澤。

從步驚川走入這山洞中,乃至他走到那玉床跟前,風澤都沒有半點反應。察覺到風澤雖氣息平靜,卻透著一股衰敗之氣,步驚川這才意識到陵光說的“遇上麻煩”了是怎麽一個麻煩。

“他還沒醒?”步驚川轉頭問陵光。

陵光微微頷首,“已經過去一天一夜了,他還是沒有醒。”

此地靈力極為濃鬱,應當是陵光用了什麽手段匯聚了靈力。但風澤至今仍沒有醒來,顯然是因為此事不是簡單用靈力便能解決的。

“但我也看不出他這是什麽問題,”步驚川搖了搖頭,“除了為他補充靈力,我想不到別的辦法。”

但若是論起靈力的凝練以及豐厚程度,他無論是哪點都比不上陵光,為何會輪到要他出手幫忙?

“正是因為我的靈力對他已經無法起效了,我才會找你。” 陵光黯然道,“或許隻有你能幫他了。”

步驚川心中升起一股茫然,“為何是我?”

“你的靈力與我們的不同,”陵光的目光直直望向他,“你身上蘊藏的力量,或許連你自己都不知曉。”

步驚川愣了一下,他不知自己該先警惕還是先驚訝。他不知為何陵光會對他如此了解,更不知自己身上到底存在著什麽未知的力量。

未知的力量……他猛然想起四年前,自己在羅家村的經曆。那時候秋白因對抗阮尤而力竭,他當時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而後他似乎是觸動了什麽,身上湧出一股前所未見的靈力,讓秋白恢複如初。

但那番經曆隻出現過一次。往後的四年間,他再沒激發出那般能力了。

步驚川遲疑了一下,“但……我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使用。”

別說使用,他現在都快將那時候的感覺忘得差不多了。不說如何激發那能力,就連那能力還在不在他身上,他自己也不知道。

陵光卻道:“無妨,至少我們五個都知道該如何開啟。”

陵光口中的五人,想來應當是那五位域主。

但是,這連自己都知之甚少的能力,為何陵光會如此清楚?步驚川微微皺眉,“你是怎麽知道該如何開啟的?”

“許是因為天地感應。”陵光一番話說得模糊不清,讓步驚川心頭疑惑更重。

然而陵光似乎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步驚川不打算放任她糊弄過去了,腳步一頓,直直杵在原地,“你若是想要我幫你,那得把話說清楚。”

陵光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卻望向步驚川身側的秋白。

明明是他的事,為何還要過問秋白?恐怕是他們二人之間有什麽要瞞著他。

聯想到先前進入遺跡前,他在房中發現的羽毛,以及昨日及時出現的陵光,這無不昭示著這二人間的密切聯係。此處分明不是朱雀管轄的地盤,陵光卻能在昨日出現得如此及時,想來是因為早就在此地等候。

見這二人陷入沉默,步驚川的火氣一下子便上來了。

他似乎一直被當成一個傻子糊弄,事到如今還想繼續戲耍他,讓他心中火氣更甚。

“我需要你給我一個說法,”步驚川直直盯著陵光,一字一頓道,“此事既然要我出手解決,那多少要我知曉到底是為何才會尋上我。”

他心中其實還有著幾分不確定。若是陵光尋他的理由,秋白一開始便知曉了,那麽秋白是在他們當初見到的第一麵,就知道了他的秘密嗎?

一想到這些,步驚川心中便惶恐起來。

他承認,他在害怕。他還怕當初秋白接近他是因為別有所圖,他更害怕……若是有一日,他不再有那般的能力了,秋白是否會拋棄他?

步驚川沒有回頭,看不到秋白示意了陵光什麽,便見到陵光垂下了眼,避開他的目光,低聲道:“左右不差這一會兒,讓他自己同你解釋清楚罷。”

步驚川沒料到她會這般回答,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愣愣地看著陵光出了山洞。

陵光的意思十分明顯了,顯然就是留了空間給他二人在此處將話說開。

步驚川轉過身,看向秋白,微微皺起眉頭,“為何我問的是她,卻是由你同我解釋?你們兩個是一夥的?”

秋白微微抿了下唇角,低聲道:“我同她確實認識,但關係算不上是一夥的。”

秋白這番避重就輕的回答,讓步驚川心頭怒火更甚,“但我現在隻覺得你二人在算計我。”

他的話甫一出口,他便見到秋白麵上有些慌亂和無措的神色,秋白努力想解釋此事,“並非如此……我並非有意算計你。”

“那陵光為何會找上我?”他分明記得,上一次碰頭的時候,陵光的注意力大半都在秋白身上,幾乎沒有他的什麽事。

他同陵光也隻算得上是幾麵之交,陵光哪有可能將他的底細都摸清楚?

“陵光、風澤同我千年前便是舊識,但是關係如你所見,我們算不上特別熟悉。”秋白緩緩道,“然而現在……風澤遇上了性命之憂,我尚且不能袖手旁觀,陵光同我提起此事的時候,我便說了你有解決之法。”

“為何陵光會同你說起此事?”步驚川步步緊逼,“若是我沒記錯,五域共有五位域主,五位域主關係匪淺,她不去尋另外幾位域主的幫助,來詢問你的意見?”

這也是步驚川想不通的地方。他實在想不明白,為何陵光會在這勾陳域四處奔波?況且,也沒有同其他的域主一道活動。

秋白深吸一口氣,幾乎是有些自暴自棄地道:“你身後躺著的那個風澤……正是白虎域域主監兵。這是他的化名,取自‘雲從龍,風從虎’以及‘兌卦為澤’之意。”

西方庚辛金,卦主兌。

風澤——亦或說監兵的這個化名,其實一開始便有跡可循。

“那麽他們為什麽會找上我?”長久的沉默後,步驚川開口道。

“因為你的靈力。”秋白解釋著,“你的靈力與常人的不同。”

步驚川默然。當年在羅家村的時候他便隱約意識到自己的靈力似乎有著奇異的力量,但由於他那時候並未深究,因此,就連自己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當年你不是為你的師娘尋過朱玉果?”秋白卻在此時提起了一件似乎毫不相幹的事,“我當年說她是庸醫,你還生氣了。”

步驚川心頭一動,當年不過他氣在頭上一時嘴快,沒想到秋白竟是記得如此清楚。

秋白接著道:“你說你師娘是為了治療什麽體質,實際上你師娘是認為你是寒玉之體,才有此想法——而那朱玉果,正是可以緩解寒玉之體。寒玉之體會隨著修為的增長,四肢逐漸僵硬,思維遲滯,遲早會變為同玉石無異的玉人——早年醫修便極為喜歡拿寒玉之體試藥,因為那是極為優秀的藥人。你師娘正是因為知道醫修之中的那點兒醃臢事,才對你如此緊張。”

四年前的無心對話,竟是在現在得到了答案。步驚川一時間還有些哭笑不得,此時似乎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但你的體質,我敢說是世間獨一無二的。”秋白緩緩道,“不能用常理去理解。”

“可你說這麽多,我卻控製不了那個力量。”步驚川試探性道,“我連四年前我到底是如何使用那股力量的,也不知曉。那一次,我一直以為是一個巧合。”

“不是巧合,”秋白沉默許久,才答道,“隻是我那時候,為了確認你是不是真的具有那個能力,才……有意試探了一番。”

步驚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秋白自認識他起,便在試探。但那時候他二人都還不熟,秋白這般行為稱得上是合情合理,他的理智也告訴他,秋白的行動其實無可指摘。

即便如此,他仍是在心中抱了最後一絲期望,問道:“那你那時候力竭,是為了試探我而裝的嗎?”

秋白聞言,微微垂下眼,避過他的目光,道:“那時候我剛蘇醒不久,力量尚未完全恢複,對付阮尤才顯得如此吃力……也確實是力竭,因為當時我的身上,隻剩下了自保的力量。”

步驚川不確定自己是否想要聽到這般的答案,他隻是想求一個當年秋白接近他並非是別有用心的證據。並不需要如何有力,但隻要能夠說服他自己,那便足夠。

“那你們又是什麽關係?”步驚川又問道。

“舊識,我們不過是抱著相同的目的而集結在此處的舊識。”秋白目光閃爍了一下,“但是我們都是一樣的,絕無害你之心。”

“我知道了。”步驚川幹巴巴地答道。

秋白細細打量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還有什麽想問的?”

“沒有了,”步驚川搖了搖頭,他隻覺得自己若是太接近真相,真相恐怕是沉重得令他無法接受的。與其挑戰自己的底線,不如到此為止,放過秋白,也是……放過自己。

他隻要知曉,秋白無心害他便足夠了。

秋白堅持道:“但是你看起來不像是得到了想要答案的樣子。”

不得不說,秋白這些年同他相處下來,對他的了解超乎尋常,他在秋白跟前,幾乎沒有可以藏得住的想法。

“沒有。”步驚川勉強打起精神,試圖將自己神色中的破綻驅除,“其他的問題,問了也沒有意義。”

正如他一再追問秋白同陵光與監兵之間的關係,有些事若是秋白不願說,即使他一再提問,也隻能得到秋白避重就輕的答案。

秋白卻罕見地追問道:“為何你會認為沒有意義?”

步驚川終於正眼看他,“你不知道我在想的到底是什麽事。”

他在心中自嘲道,或許這是他在秋白跟前,唯一的秘密了。

秋白微微皺眉,“我如何不清楚你的想法了?”

步驚川移開目光,“……你不知道我真正在意的,到底是什麽。”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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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元八景真經》:北方壬癸水,卦主坎,其象玄武,水神也。南方丙丁火,卦主離,其象朱雀,火神也。東方甲乙木,卦主震,其象青龍,木神也。西方庚辛金,卦主兌,其象白虎,金神也。 此四象者,生成世界,長立乾坤,為天地之主,謂之四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