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煥的話,倒是有一半說到了步驚川心坎上。

倒不是想見一見周途城的什麽花魁,隻是此刻想出去走走。他覺得或許是因為自己悶在房中久不出門,心緒才會如此之亂。

步驚川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出去散心,好將方才的情緒趕出腦海。於是這般鬼使神差之下,他同意了孔煥的提議。

擔心秋白回來後不清楚自己去向,他還留了張紙條放在桌麵,說明自己是同孔煥出去玩了,讓秋白不用擔心。

此時天氣雖未回暖,這安雲樓中燃著不少暖爐,甫一進門便能感覺到撲麵而來的熱浪。樓中溫暖如春,於是花魁穿得格外清涼。

步驚川看了那花魁幾眼,移開了視線。平心而論,這周途城的花魁的確是人間少有的絕色,但他看著那美豔花魁,心中卻掀不起半點波瀾。

總覺得,那花魁隻有一具好看的空殼,似乎少了點什麽。

他百無聊賴地撚了撚手中的酒杯,再仰頭喝下一口。

這安雲樓中的百年陳釀,據說是在樓下的某個老字號酒鋪買的,自開封便酒香四溢,在他眼中倒是比眼前那位美豔花魁多幾分滋味。

幾杯酒下肚,他有些犯困,便轉頭看向樓下。他們坐的位置是三樓靠窗,附近沒有比這安雲樓還高的建築,周途城的夜景被他一覽無餘。

人們點起了燈,這安雲樓下熱鬧非凡,人來人往被他看在眼裏。

他一低頭,忽然見到一個白衣人正轉身往回走。他愣了愣,下意識想起秋白。

不知秋白回來後,看到他的紙條,會是什麽反應?

下麵這個白衣人……秋白這是來找他了嗎?

但他又極快地否決了自己的想法。秋白不喜人多的地方,知曉他出來了,也應當不會特地來找他。

更何況……他也不見得秋白有多在意他,又怎麽會特地出來尋他?

樓下的身影似乎是為了印證他想法似的,還不待他仔細辨認,便轉身離開,傾刻間匯入人群,失了蹤影。

步驚川搖了搖頭,這世上穿白衣的人多著,他許是認錯了。

思緒被打亂,他回想起樓下的那個身影,不自覺地喝多了幾杯。

他酒量不好不壞。以前步維行有時候會溫上一壺酒,給他喝上幾口,因此他也不會一杯倒,對酒還是有幾分抵抗力的。

隻是他中午吃的不多,晚上又隻吃了幾個下酒的小菜,別的時候都淨喝酒去了。因此待到他回去的時候,腦袋未免有些暈乎乎的。

這安雲樓腳下,有一條小道,有好幾家酒鋪,酒香四溢,熏得他醉意更甚。

他的腳步卻很穩,絲毫看不出他是喝過酒的人。隻是感覺自己像是喪失了思考能力,走回去的路上仿佛不是他自己走的,而是他自己在隔著什麽東西操控著身子似的。

這般恍惚的狀態在他踏入客棧房間的時候戛然而止。

他剛推開門,便見到茶桌跟前臥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步驚川一驚,酒頓時醒了大半。

他快步走入房中,才發現茶桌上擺的不再是茶,而是酒。

他深深呼吸了幾下,才分辨出房間中的酒香,正是來自茶桌上那個開封的泥壇。那酒壇上貼著的紅紙,上書一個龍飛鳳舞的“豐”字,那字寫得格外有特色,叫人一眼便認了出來——他記得分明,前不久他還在安雲樓腳下的小道中見過。

他無暇思考這酒是從何處來,急忙彎腰查看秋白的情況。盡管秋白現在眉頭緊皺,呼吸卻綿長有力,不像是出事了的模樣。確定秋白無事後,才鬆了一口氣。

秋白應當是……醉了。

至此,懸起的心才放下大半來。

秋白很少喝酒,步驚川也未同他共飲過,隻知道秋白酒量似乎不是很好。這還是自他十四歲生辰那年,第二次看到秋白喝醉。

秋白趴伏在桌上,枕著一隻手,隻露出小半張臉。似乎因為難受,眉頭微微皺著,眼睫微微顫抖,似乎睡得不是十分安穩。

看到那安雲樓腳下酒鋪才會有的酒壇,步驚川怎能不知曉秋白方才去了何處。

秋白……竟然真的去找過他……

意識到這一點後,步驚川的嘴角不斷上揚,最終壓抑不住,輕笑出聲。仿佛有一種得償所願的歡欣,籠罩在他心頭。

步驚川彎下腰,從背後攬住了秋白。側首將耳朵貼在他的後背,去聽秋白的心跳聲。

秋白前所未有的乖順,給了他偌大的膽子,用這般姿勢同秋白親近。不知過了多久,步驚川才伸出一手穿過秋白的膝彎,另一手托扶著秋白的後背,將他打橫抱起。

秋白的身體不是輕飄飄的,而是有一定的重量,卻又不至於太重,叫他完全抱不動。

房中的空間不大,茶桌到**,幾步便到了。步驚川有些惋惜,恨不得這之間的距離越遠越好。

他戀戀不舍地將秋白安置在**,替他打了熱水擦過臉,又脫去他礙事的外袍,隻留一身裏衣。

步驚川自己也迅速收拾完畢,鑽到**,同秋白一並躺著。

他抬眼望著秋白安然的睡顏,一時間有些想入非非。

秋白時眉頭微微皺起,雙眼緊閉著,又微微張開了嘴,無端透出幾分**來。

方才驚走的醉意,此刻忽然又回籠了。步驚川隻覺得腦袋中暈乎乎的,有些情不自禁地靠近了秋白。

二人麵對麵躺著離得極近,呼吸交融,竟是前所未有地親密。

或許是今日秋白喝的酒太多了,他才會覺得秋白的呼吸間都帶著酒香,竟隻是和秋白氣息交融,醉意便又濃烈幾分。

他腦海中一片空白,將二人之間的距離進一步拉近。

他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在秋白眉心落下一個吻。

秋白的唇上還沾著水色,在昏暗的房中發著微微的亮光,步驚川的目光被那細碎的水光吸引,一時間竟覺得那光芒比正午的太陽還要耀眼。

他緊盯著那幾點水色,再度靠近些許。

他的唇終於觸到了那肖想已久的水色,比他想象中更加柔軟,如他意料之中那般,帶著迷人的酒香。

他情不自禁地用了幾分力,從那柔軟的唇間碾過,想要進一步地深入。那柔軟的唇間絲毫沒有設防,令他一路暢通無阻,幾乎就要迷醉於此刻的觸碰之中。

又過去片刻,秋白呼吸受阻,發出了一道略微粗重的呼氣聲。

而正是這細微的聲音,令步驚川猛地回神。

步驚川驚醒過來,猛然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的舉動。

他輕輕觸上自己的唇,唇上還沾著秋白的溫度與氣味,令他無限留戀。

至此,白天時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與渴望,忽然找到了出口,傾瀉而出。

他似乎明白過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