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聽到秋白說那番話時,步驚川心底裏隻是有個隱隱約約的猜測。可在見到秋白這般模樣時,他忽然便覺得那猜測八九不離十了。

當時秋白所說的……莫非就是秋白自己?

但秋白對他,又是從何而來的親近?平日裏秋白的情緒一貫內斂,同他一直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既不親近,也不疏遠。這般尋常的相處,令步驚川從未深想過秋白與他之間的關係。

而自己到底是為什麽會被秋白選中?步驚川隻記得當初在北鬥秘境,秋白知曉是他打開了冰棺後,便認他為主,再沒有多看旁人一眼。

他心中疑惑,時至今日也未弄清楚秋白選擇他的原因。當日他破開陣法,不過是碰巧,若是當時有修為更高、對陣法了解更透徹的修士在場,這機會恐怕輪不到他的頭上。

而當時,秋白見到他時便說:“你竟是變成了這副模樣。”

聽語氣,篤定之餘還帶著幾分熟稔與懷念,壓根不像是對著一個好運氣的主人說出來的話。

步驚川隻覺得自己已經站在了真相跟前,隻是他仍舊與真相隔著重重迷霧,看不真切。

聽秋白當時的語氣,似乎知曉自己終會找到他,可秋白那又是如何確認的?

步驚川又想起那段時間回宗門的狼狽時刻。那時山中寒冷,他在野外過夜的時候,還是靠秋白化成獸型,這才熬過那些夜晚。他當時什麽也沒說,還是是秋白主動靠近他、陪伴他。

等回到宗門後,得知自己無法收服靈劍,步驚川難免失落沮喪好一陣子。那時候他也沒有主動提出,秋白卻化回了獸型,帶著幾分誘哄性質地安慰他。

他是天生喜歡這些毛茸茸的東西,可秋白又是如何知曉這般哄他會有效的?

他越想,越覺得真相撲朔迷離。

他總覺得,秋白對他的了解,似乎遠遠超出劍靈對於主人的了解,更不像是初識的二人之間的了解。

很多東西他都隻是隱隱覺得不對勁。先前沒有細想,此刻將所有零散的細節串了起來,便忽然發現在這些線索之中有極大的漏洞,顯得處處都不對勁起來。

為何他解開冰棺上的陣法後,秋白便確定了是他?對於他到底是如何解開的陣法,為何秋白沒有任何的異議?要知道,最後一個陣法解開的時候,他自己亦是雲裏霧裏,隻不過是礙於當時情況緊急,沒有深究。

他那般畏寒,為何秋白連問都不曾問過他,便主動化出獸型替他擋風?

步驚川的腦子難得放空,而此刻一放空,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便登時一一浮現,令他止不住地越想越深。

便在他思緒放空到不知何處時,忽然又感受到趴伏在他胸口的秋白動了動。

他不抱希望地低頭看了一眼秋白,卻見到秋白抬起了頭,此刻正望著他,眼神還有些發直。

步驚川心頭一動,催促的話語忽然便卡在喉中,再說不出口。

他同秋白就這樣對視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他先敗下陣來。將方才的思緒拋於腦後,他主動叫了秋白一聲,“秋白,你還好嗎?”

秋白晃了晃腦袋,不作聲,步驚川隻好放棄溝通,動了動身子,試圖用動作讓秋白領會到他的意圖,“你能起來一下嗎?”

他的話說出去好半晌都沒得到回應,在步驚川以為沒法再說的時候,秋白終於動了。

秋白先是從他身上爬了下來,胸口的壓力減小,步驚川終於能夠爬起來,同秋白對視。

秋白又盯了他許久,甩了幾次腦袋後,麵上表情忽地一變,將臉擰到了另一邊去。

步驚川心頭有幾分好笑,還是花了些勁憋下去了,問道:“清醒了?”

秋白的身形肉眼可見地僵了一瞬,過了許久才轉回過頭來,微微地點了下頭,卻始終不敢看他。

步驚川不知怎麽的,忽然不想再同秋白在這事上深究下去了。

他不是傻子,秋白這幾日中,一而再地失控。他在無意識之中表現出來的對他的依賴,在這幾日之中展露無餘。

結合先前秋白對他的親近,想來是秋白對他的了解,絕非麵上表現出來的那麽簡單。

但若是他直接同秋白問起,恐怕秋白不會同他坦白。從先前窗外那神秘人一事就能看出來,秋白顯然還有許多事瞞著他。

若是秋白想要他知曉,恐怕從一開始便會同他說明白,而不是掩掩藏藏。而秋白有意隱瞞他什麽,他也是無從得知。

光是問,恐怕是沒有用處的。他想要知曉的話,還是需要自己查探。

他已經不想從秋白這裏知道答案了,他想知道的,他想自己去尋找真相。

步驚川道:“你現在化出獸型,可是靈力紊亂的緣故?”

他沒有說秋白昨日裏出糗的事,而是問起另一件事。

秋白搖了搖頭,“昨日是我自己失控了……便自動化了獸型。”

“你靈力紊亂為何會化作獸型?”步驚川追問道。

“靈力失控的時候,我會下意識變回對靈力消耗最低的狀態,便是獸型。”秋白下意識答著,卻又忽然像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於是頓住了,沒有再說下去。

“對靈力消耗最低的狀態。”步驚川低聲重複著,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登時反應過來為何秋白方才的話停頓得如此詭異。

若是說秋白最節省靈力的狀態……為何不是回金素劍中?而昨日秋白便說自己靈力紊亂,無法回到劍中,但觀金素劍本身,卻不見有何不妥之處。

步驚川下意識忽略了其他的可能,輕聲問道:“你不是……後天劍靈嗎?”

先前他去疏雨劍閣時,曾聽劍閣弟子說過,後天劍靈乃是由生魂祭劍而出,千劍中,通常隻會出一把靈劍能夠有劍靈。

生魂與靈劍被迫強行融合,於生魂本身來說並不是好事,因此後天劍靈的製作早就被禁止了,製作工藝也在這千年中流失,因此如今擁有劍靈的靈劍才會如此稀奇。

每一次祭劍,都需要消耗成千上萬的生魂,當初秋白能幸存於金素劍中,也不知經曆了多少痛苦。

“我的確是後天劍靈。”秋白這次卻沒有隱瞞,極為爽快地承認了。

後天劍靈與靈劍的融合通常都不盡相同。常有被強行融入到靈劍的生魂拒絕認主的事,也怪他當初得到金素劍時學藝不精,未知曉後天劍靈的缺陷,才一味覺得是秋白不願認主。

步驚川的心口莫名地疼了一下。

他放緩了聲音,道:“那若是未能認主的劍靈,需要如何同持有者溝通?”

“劍訣。”秋白道,“我身處在劍中,反應最快的,自然是劍訣。其他器靈都會與主人約定一個法訣作為二人之間交流的暗號。”

“劍訣?”步驚川這下犯了難。他不是劍修出身,自然不知曉多少劍訣。

最後還是秋白解釋道:“也未必一定要劍訣,普通的法訣,或是口訣運有靈力,便自然會成為法訣。”

步驚川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我與你之間,可否能有這樣一個法訣?”

在他們出宗門的第一天,秋白便因為那個神秘的黑衣人,近兩天沒有出現。他在這幾日中不知曉秋白出了何事,也不知道該如何尋他,隻能傻傻地等著,等到秋白可以主動現身。

那般的迷茫與無助,他不想再經曆第二遍了。

秋白轉過頭來久久地看著他,許久後,才道:“自是可以的。”

他的聲音不知道為何有些沙啞,卻又極為堅定。

說著,秋白向他靠近了一步,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極近。

此刻還是獸型的秋白,低下頭,將自己的額頭抵在他的額頭上。

步驚川隻覺得額頭微微一燙,一道玄異法訣隨即進入了他的識海。

秋白沒有退開,此刻步驚川抬眼,正好直直對上秋白那一雙銀灰色的眼。他此刻才發現,秋白獸型時的眼睛,同秋白人型時的顏色是一樣的。

他們靠得極近。他能看到秋白眼底的每一道紋路、瞳孔的每一次收縮,甚至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映入秋白眼中,仿佛他們眼中隻有彼此。

他想,他也不需要秋白認主。若是可以,他更想讓秋白一直陪在他的身邊。二人之間相互陪伴,那也是極好的。

秋白微微後退了一些,二人緊貼的額頭分開了。秋白道:“這便是我們之間的法訣。”

“好。”步驚川聽到自己低聲應著,心中默念著那道法訣,以求自己能夠記在心中。

秋白無數次護他周全,是有別的目的也好,或是什麽原因也罷,他都不想了解。秋白助他頗多,他亦想為秋白做些什麽。

若能有一日,他不再如此無用,他想站到秋白的身邊,與他並肩。若是可以的話……他也想保護秋白。

他心中一動,或許這正是自己一直在尋的“道”。

不止秋白,師父、師兄、長衍宗,都是他想保護的人和物。他先前受他們頗多照顧,自然想替他們做些什麽,以作回報。

步驚川輕舒了一口氣,隻覺得一直壓在心頭的重擔已然消去。

如今天光乍破,眼前的重重迷霧已被日光衝散。前路坦**又漫長,他自會跟隨著這一道衝破迷霧的光,向著自己認定的“道”而去。

作者有話說:

下章開時光機開始走新的劇情了ORZ感情線也準備正式發展了!

現在雖然大部分走的是劇情,但是都是他們後續感情發展的鋪墊,以及更後續劇情的鋪墊,所以想砍也砍不了(

感情線我也很急!主要是小川剛出場的時候隻有十三歲,談戀愛的話長佩和法律都不允許QAQ!不過馬上就能成年啦!成年人懂的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