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外樹林發生的對話,步驚川幾人自然是不知曉的。

自送走那位自稱是陵光的怪人後,步驚川也沒了出去遊玩的心思,隻同星移交代了一聲,隨後帶著秋白回了房。

他心中有諸多疑問,可當關起房門直視著秋白的那一刻,他卻發現自己的思緒太亂,一時半會組織不了語言,不知道該問什麽的好。

秋白站在門口處,低下頭,似乎在神遊,步驚川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隻能在心中歎了口氣。

他不想逼問太過,這樣顯得他沒有分寸感,可他又抑製不住地好奇,好奇秋白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想了想,在茶桌前坐下,同自己倒了杯茶,才斟酌著問道:“你可有什麽想說的?”

思前想後,他最終決定將問題拋了給秋白。

他做不到不問,卻又不知道能問些什麽,隻能將選擇權交給秋白,由秋白自己定奪到底能跟他說什麽。

他在心中勸著自己,秋白作為千年之前就存在的劍靈,見識多、認識的人光,是正常的情況。可他心中還是有幾分不舒服,他不願秋白在自己的麵前有這般的隱瞞。

看方才二人之間交談,秋白顯然同陵光認識,且二人正談論著他不可企及的話題。方才當著陵光的麵不問,權當是給陵光麵子,可他並不喜歡這種被瞞著的感覺。

秋白被他的聲音驚得回神,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問道:“你想知道些什麽?”

竟是將問題又拋回了給他。

步驚川失笑,反問道:“我若是問了,你可會說?”

秋白偏過頭,想了想,認真地道:“這個還須得看情況。”

他便知道秋白會如此回答。秋白可以讓他知道的,自是會知無不言,而若是秋白不想讓他知道的,定是閉口不談。他也無處得知真相,更無從驗證真相。

他覺得自己從頭到尾都是被秋白放在手心戲耍,無論自己作何努力,都無法脫離秋白的掌控,翻出什麽浪花來。

可盡管如此,他卻對秋白生不出半點懷疑。

步驚川歎了口氣,“那若是我問你,你會撒謊嗎?”

秋白抬頭望著他的眼睛,良久後才道:“自是不會的。”

“好,”步驚川輕聲應著,“那我便問你,你與那陵光,可是舊識?”

秋白顯然知曉他會問這個問題,因此麵上神色不變,極快地給出了答案,“是。”

步驚川又問:“你可知曉陵光身份?”

這次秋白麵上出現了一絲猶豫,他頓了頓,才答道:“自是知曉的。”

步驚川再問:“那他的來意?”

步驚川知道自己這番詢問其實已經有些越界。雖然當初劍靈選擇他的時候,從未同他約定過二人之間的談話深度,可這個問題已經涉及到秋白自己的背景,顯然是他不該問的。

可他偏偏就問了,因為他迫切地想知道,他們口中說的“回去”是所為何事。

從一開始,他便對秋白當初在北鬥秘境選中自己,充滿了不真實的感覺,總以為那是一場夢。

而現在,打碎那場夢境的變數似乎來到了他麵前。

秋白不與他結契、無處不在的舊識、以及秋白那位神秘的前主人,無不在昭示著,秋白並不是完全屬於他的事實。

那怪人同秋白說“回去”,可是秋白又要回去到哪?雖然目前秋白看起來似乎很抗拒,但遲早有一天,秋白說不定還會改變自己的想法,心甘情願地跟著那人回去。

“我不能說。”秋白移開了與他對視的目光,小聲地道,“至少……現在還不行。”

步驚川從他這動作中察覺,秋白似乎是心虛了。

這令得他忽然失望起來,頓時對查探那個怪人此行的目的失去了興致。

秋白這話既出,他便知道此事沒有問下去的必要。

他知道秋白有很多秘密,可他從未想過秋白竟是連與他透露一二都做不到。

這場談話似乎沒有進行下去的必要了。

“算了,”步驚川泄氣道,“那便當我今日沒問過。”

他以為先前秋白肯喚他“東澤”便是二人關係轉變的契機,他以為秋白肯與他陪練,也是秋白釋放的親近的信號。可現在看來,明明是他自作多情地想多了,秋白仍是那個同他保持著不遠不近距離的劍靈,似乎不打算與他的關係更進一步。

先前他還能不在意,他一直在心底裏暗自勸誡自己,秋白是因為二人初識,對他尚且存有戒心,並且需要進一步考察他,才處處隱瞞,並不與他結契。但如今這個借口,他發現已經說服不了自己了。

他沒有再看秋白的表情,也錯過了秋白麵上的慌亂與惶恐。

“是因為有些必要的原因……我不能告訴你。”秋白良久才說出這麽一句,他的聲音因為壓得過低而有些沙啞,說話也一字一頓的,似乎說出這樣的話對他來說有些艱難,“倘若日後有機會,你自會知道的。”

可這解釋落到步驚川耳中,解釋了也和沒解釋沒什麽兩樣。

“那便日後再說罷。”步驚川失望地道。

二人間的談話不歡而散,秋白正準備要回去金素劍中,忽然聽到步驚川道:“等等。”

他動作一頓,抬頭看向步驚川。

步驚川此時又看向了他,一字一句地問道:“若是我想喚你出來,該要如何做?”

他受夠了這種同秋白之間過於被動的關係,從來隻有秋白應他,他卻不能主動召喚出秋白。想起昨日自己無論如何都召不出秋白的情形,步驚川沒來由地心慌。

雖然他一直有預感,知曉秋白並不完全能由他掌控,可每次遇到這個事情時,他總是抑製不住地慌亂,總有一種隨時被丟棄的不安。他此番問秋白,更多的是為了安自己的心。

秋白遲疑了一下,道:“你直接喚我便是,我若是聽到……”

“若是你聽不到呢?”步驚川罕見地打斷了他的話,聲音中少有地帶上了幾分不耐,“昨日我便記得,我無論如何都無法將你喚出來。”

二人相伴已有一段時日,秋白自然領會到了他話中的意思,也聽出了他聲音中的情緒。

“昨日是我被……那人影響到了,靈力失控,這才無法現身。”他解釋著,試圖減緩步驚川心頭的不安,“若是需要我現形,你隻需將靈力注入金素劍便可。”

尋常與主人結契的劍靈,都是與主人心念相通,隻消主人心念一動,便會自動出鞘,完成主人的任務。也就隻有秋白這般還未結契的存在,可以脫離主人的號令,不被他所完全控製。

這是秋白的自由,卻也是步驚川不安的來源。

秋白自是聽出了他的不安,因此除了解釋該如何操作外,還解釋道:“注入靈力可令你將我強行喚出,可你也需要注意一點,若是修為不夠,貿然向金素劍中注入靈力,可能被金素劍反噬,這是我一直都未將此法告訴你的原因。”

步驚川微微皺眉,“那需要到了什麽境界才能安然無恙?”

秋白略微遲疑了一下,“至少……需要金丹修為。”

步驚川一滯,心知秋白說得沒錯。

陣修的修為提升艱難。而在長衍宗,也就隻有他師父步維行和個別長老達到了金丹修為,他師兄星移作為長衍宗年輕一代中最有希望突破金丹的弟子,而縱觀整個長衍宗,也隻有星移一個弟子有這個實力而已。

秋白同他說的這個最低修為,著實是太為難他了些。

“我知道了。”步驚川暗自握緊拳頭。

歸根結底還是他太弱。

談話不歡而散,步驚川躺在**,也仍舊在想此事。

在疏雨劍閣的那場比鬥,他雖有所感悟,卻仍是覺得眼前像是蒙著一層迷霧,困難重重。

他親眼見到師兄用自己的方式,尋得了一種不擅攻擊的陣修自保的可行之道。而後,步維行也同他說,他還須得尋到自己的“道”,方能尋得進步。

他雖心急,可更多的卻是如無頭蒼蠅般的迷茫。

他的“道”,究竟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