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星移的話,步驚川心頭還有幾分疑惑,他在這朱雀域也沒有熟識的人,若是步維行來尋他,星移斷不會如此開口。他下意識回過頭去看了一眼秋白,剛想說一聲奇怪,卻見到秋白微微皺起眉頭,閉上了眼,麵色難看。不知為何,步驚川從他麵上看出幾分慌張來。

步驚川差點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秋白的神色極快又恢複了平靜,令他不得不心頭起疑。

但秋白到底在慌張什麽?可他見秋白這副模樣,又不敢多問,隻得裝作沒看道到,轉過頭去背對著秋白,不再看他。

拒絕的話語到了嘴邊,卻又一轉,答應了下來,“好,我馬上下來。”

步驚川轉回身去,見秋白正轉頭望向窗外不知何處,神色有幾分嚴肅。這個未知的來客,秋白一定是知道什麽。

星移得了他的回應,忍不住站在門外嘀咕道:“你快些罷,這個人奇奇怪怪的,我明明不認識他,他倒說認識你……話說回來,你是不是什麽時候認識了我不知道的朋友?”

“沒有這回事。”步驚川連忙反駁,期間還匆匆瞥了一眼秋白的麵色,生怕他多想,“我認識多少人,師兄不是很清楚嗎?”

“就是因為清楚才問的,”星移鬱悶道,“我都不知道他是什麽人,實在是太奇怪了。”

他們落腳的客棧,三樓往上俱是供客人入住的房間,一樓則是給沿途客人提供吃茶與吃飯的地方,而二樓則是吃飯的雅間。

步驚川洗漱完畢,正準備下樓,眼角餘光瞥見秋白跟在了他身後。

他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隻笑了笑,帶了幾分故意試探的意味問道:“你不繼續睡麽?”

“我與你一道下去。”秋白仿佛沒有聽出他話裏的試探之意,隻回答了這麽一句後便不在說話,繞過了他,徑直下樓。

此時時間尚早,客棧一樓沒幾個人,顯得有些冷清。反倒是客棧對麵的早餐鋪子熱鬧得很,來來往往的都是些買早餐的行人。

隻消將一樓那零零星星坐了人的幾桌打量一遍,步驚川就輕而易舉地見到了尋他的人。

一樓角落處的桌子邊上坐了個紅發男子,正低頭在自己外衣上不知揪著什麽。自步驚川站在樓梯上朝下方打量起,那紅衣男子便察覺到了他們的視線,抬頭朝他們一笑。

此人感官敏銳,非同尋常。

步驚川不由多看了那人幾眼。紅發雖在修士中算不得常見,卻並不稀罕。而有這般發色的人,多多少少都意味著他跟妖族有關係。在妖族中,頂著一頭這般的發色倒是不怕,而在如此多凡人活動的地方,還是這麽一頭紅發,仿佛立了個靶子,顯眼得很。

那紅發男子長相有幾分妖冶,鳳眸狹長,眼尾微微上挑,瘦削的臉頰線條卻不見得會過分淩厲,鼻梁高挺,眉間一點同他發色相同的朱砂。

紅發男子身上穿著厚重棉袍,單看身型倒也稱得上一句單薄。可步驚川遠遠便能從他身上察覺到靈力的波動,以及從對方身上隱隱傳出的威勢,這無一不昭示著,眼前的這個男子是個修士,修為甚至在他之上。

暫且不論這個實力高強的修士為何需要穿棉襖禦寒,光是這修士會找他,便是一個大大的疑問。這男子模樣長得周正,叫人輕易不能忘了去,可步驚川分明記得,自己沒見過這人,否則他肯定能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見步驚川停在樓梯上,一樓坐著的男子挑了挑眉,吹了聲口哨,“怎麽,嚇傻了?”

此舉雖輕佻,由這男子做起來,卻也不感到被人冒犯。

隻不過這男子的聲音有些過分的柔和,給他整個人平添幾分媚色。

步驚川及時反應過來,他急忙向自己的身後掃了一眼,心中有些責怪為何自己身後的二人都不催自己,叫這位生人看了好戲去。

卻見身後二人一個看天一個看地,就是沒有一個人看著他或是下方那位男子。

步驚川氣結,知曉跟他們二人計較這些得不償失,於是率先下了樓。

見他下樓,那男子笑吟吟地斟了杯茶,在他走至桌前的時候恰好推到他跟前,招呼道:“坐。”

他這般放柔和了聲線,倒是令他整個人的形象更柔和了幾分。

步驚川回頭看了一眼星移,想征求自家師兄的視線,卻見星移正不自在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半分注意力都沒有分給他。

心中哀歎這自家不靠譜的師兄,步驚川隻得依言坐下。

“閣下可知,我來是為何事?”那男子開口便是這麽一句。

步驚川老實地搖搖頭,“不知。事實上我連你姓甚名誰,都不清楚。”

紅發男子“哈哈”地笑了兩聲,而後道:“這倒是在下的不是了,那便自我介紹一下,鄙人陵光,不知可否有幸知曉閣下尊姓大名?”

這個名字……步驚川想心底裏忽然升起一種奇異的預感。

這紅發男子倒是客氣,且對方的身份擺明著輩分和實力不知高自己多少,如今卻擺出一副如此低的姿態來與他交談,倒叫步驚川生出些不適應起來,“免貴姓步,名驚川。”

“步驚川?”陵光笑了笑,“倒真是叫我意外……”

步驚川不知道他在意外個什麽,隻是有些遲疑道:“不知陵光前輩所來是為……”

他忽然就說不下去了。先前帶羅家兄妹回長衍宗的時候,他還陪同他二人在學堂學了足有一周關於這片大陸常識的課,課上便說到,如今道修陣地分為五域,五域各有域主。

東方蒼龍名為孟章,北方玄武名為執明,西方白虎名為監兵,而這南方朱雀……名為陵光。

陵光此名,生活在五域之中,多少會有所耳聞。大多數人都會為了避嫌,不會起域主的名字。因此,陵光算不得是一個常見的名字。

但麵前的這位前輩,顯然是修行有所成了一段時間了,有這般修為的前輩,會甘心自己借他人之名嗎?

可若是說麵前這位陵光,正是朱雀陵光,又似乎說不通。眾人隻知五域域主其名,卻從未有人見過其人,誰也不知道五位域主是何種模樣,麵前這位前輩,若是有心冒充,他們似乎也找不到什麽可以辨別的方式。

許是他懷疑的神色攀上了臉,坐在他對麵一直仔細地觀察著他的神色的陵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怕我是假冒的?”

被這般毫不避忌地說出了心中所想,亦是不怎麽光彩的想法,步驚川有些窘迫,不敢應答。

“沒事兒,懷疑我的人多著呢,不差你一個。”陵光對於此事倒是沒放在心上,低頭拂了下自己的衣袖,“那便說回來,我還未同你說過我來是做什麽的罷?”

說著,他一抬頭,越過步驚川,視線直接落在了步驚川身後,“不過,我猜,你應當清楚吧?”

步驚川一愣,順著陵光的目光回頭,落到了秋白身上。

秋白麵上罕見地出現了幾分局促,他微微抿了下嘴角,道:“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

“看,我都說了,他不會回去。”陵光嘀咕著,不知在同誰說著話。

步驚川卻聽出了他話語間的不對勁來,“是誰想要秋白跟他回去?”

聞言,陵光隻一挑眉,答非所問地道:“秋白……嗎?”

說著,他還意味深長地瞥了秋白一眼。

“多管閑事。”秋白冷冷地道,“隻管轉達我的話就是了,多餘的,你一概別管。”

陵光笑了一聲,“正有此意,不過話是不用我費勁轉達了,你以為我既然在這,他會不在麽……”

他張了張嘴,似乎還要說什麽,卻忽地頓住了。

他的目光似乎落在他們身上,卻又不是在看著他們。

步驚川觀察著他的反應,猜測到應當是他們口中說的那個人在給陵光傳音。

半晌,陵光才回過神來,伸手撚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已經涼下來的茶。

“行吧,一個兩個都不愛說,隨你們的便。”陵光的轉而看向步驚川,笑了笑,“這次先這樣,下次姐姐再找你玩。”

說罷,他站起身來,往桌上丟了塊碎銀結賬,快步走出了客棧。

步驚川尚且沉浸在陵光方才的話語同轉變之中,絲毫沒有注意到陵光話中的破綻。

陵光走出客棧,微微仰頭,細細地感應了一番,忽地“嘖”了一聲,“這就跑了,沒出息。”

說著,他的身形忽然微微一顫,留在原地的身影如煙般飄散。

此地的村民距離仙門極近,對於這些仙門中人來無影去無蹤的行徑早已見怪不怪了,見到這番場景,還隻是微微驚訝一番,卻也沒有太過在意。

陵光的身影出現在村莊外的一處隱蔽樹林,他麵前早已站了一人,身著黑衣,麵上戴著掩蓋了半張臉的麵具。

若是步驚川在此處,一眼便能認出,站在陵光麵前的,是昨夜站在他窗外的那個黑衣人。

“貓崽兒,跑這麽快做什麽。”陵光抱怨著,出口的聲音卻是女聲,“用完就丟,你有沒有良心啊?”

黑衣人微微轉頭,麵向著陵光,大約是在看她,半晌後才道:“既然沒有更有用的信息,我便不必再聽了。”

“這是你為數不多的機會。”陵光道,“趁著他二人還未知曉徹底說清,不然,若是等他想起來……”

“夠了,陵光。”黑衣人低聲喝道,“我自有考量。”

陵光便依他所言,不再說話。

半晌,陵光緩緩地歎了口氣。

“東方青龍孟章素有一顆仁心,北方玄武執明自有一顆恒心,南方朱雀持有一顆赤心,”陵光再度開口,一瞬不瞬地盯著麵前的人,得不到回應,半晌後她才輕聲道,“而你,西方白虎監兵,擁的卻是一顆殺心。”

“想控製住殺心,難。想要不被這顆殺心控製,更是難上加難。”陵光低聲道,“你剩下的時間不多了,若是不能扛過這一回……屆時,你會成為我們的最大阻礙。”

“我知道,”監兵麵具下的眼微微闔上,“我一直都知道……我會親自解決此事,你不必再管。”

作者有話說:

南方朱雀陵光,有的是一顆熱心,所以陵光是居委會大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