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的生辰定得稀裏糊塗。據步維行說,當年他將步驚川抱回來的時候,因為太過氣憤他親生父母的所作所為,也沒有問過那二人。

直至岑清聞見步維行帶了個孩子回來,順口問上了一問,步維行才發現自己連遇見步驚川的日子都不記得。於是岑清聞便做主,將步驚川的生辰定在步維行當年帶他抵達長衍宗的時候,也就是每年冬至半月後的臘月初七。

步驚川剛從疏雨劍閣回來沒幾天便又遇上了生辰,左右這幾天又是臘八節,於是步維行大手一揮,讓他們再休息多了幾天。

如今步維行對弟子出宗門管得不嚴,星移有意出去遊玩,順便帶上了步驚川,說是帶他去見見世麵。

臘月初六這天,星移叫上幾個相處得好的同門,帶上步驚川,一同去了離長衍宗不遠的一個小城鎮遊玩。

步驚川自小便極少出宗門,倒是最近往外跑得勤,像是要把先前缺的那些個次數都給補上似的。

以往出宗門,也是步維行帶著他,處處管教,遠不如跟著師兄他們來得自在。

鎮上有什麽玩的,他一概不知,算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單純地出宗門遊玩。先前那幾次出門都太匆忙,他還未好好看過沿途的景色。

長衍宗乃是群山之中的一處盆地,出了環繞的山後,山外便是熱鬧的村莊城鎮。

年關將近,村中比往常都要熱鬧許多,家家戶戶門上都貼上了對聯,掛上了紅燈籠,夜幕降臨時,便紅彤彤的一片,看著格外喜慶。

村中直到夜晚也未靜下來,花街食肆遊人眾多,嘈雜一片。步驚川花了好些時間,才聽清楚星移問他的話:“你的劍靈怎麽沒有出來?”

“你問秋白?”步驚川不知曉他為何會突然這麽一問,隻是老實答道,“昨日我便問過他了,他說不同我們玩,現在應當還是在劍裏的。”

今日是初七,他們計劃好好遊玩一天,因此步驚川昨日便提前問過秋白的意見。秋白選擇不與他們同遊,也在他意料之中。

為了保險起見,步驚川就連出來遊玩,也將金素劍別在腰間。隻是今日都未見到秋白現身,金素劍更不見有什麽動靜。

往時秋白也不經常現身,步驚川隻猜測是因為秋白不喜這般吵鬧的環境,因此也沒有多想。

小鎮中新奇的東西太多,叫步驚川一行人眼花繚亂,不多時便將此事拋於腦後。

這小鎮名叫潭池鎮,便是得名於小鎮不遠處那口由山溪匯成的水潭。水潭附近的林間,生長著一種隻在臘月時節出現的豔紅花朵,花蕊可長燃不滅,是天然的花燈。潭池鎮因為這水潭與獨特的花燈,在朱雀域遠近聞名,不少遊人不遠千裏都要前來一睹這奇異的花燈。

天還沒黑的時候,一行人才來到水潭邊上,他們來得不算早,已經有不少人在水潭邊上候著了。人群熙熙攘攘,步驚川一個不慎,撞到一人身上。

那人還抬手扶了他一下,手似乎若有若無地觸了一下他腰間的金素劍。

步驚川心裏不知為何有些不自在,他後退一步,抬眼匆匆望了一眼那人,點頭示意了一下,“抱歉。”

這匆匆一瞥,他隻見到那人在這般昏暗環境下,穿著一身漆黑的衣袍,麵前還戴著一個銀色麵具,微微映著遠處的火光。一雙眼藏在麵具的陰影下,看不真切,視線也不知道落在何處。

但他隱約有種感覺,對方正緊盯著他看。

步驚川一愣,以為是自己不小心哪裏得罪人家了,低頭一看,他剛剛退出的一步還未將二人距離徹底拉開。此刻仍是極近的距離,金素劍的劍柄正抵在對方身上,被對方用手心微微壓著。

步驚川忙道了一聲失禮,伸手抓住金素劍,往回拉了拉,好讓這劍不妨礙到他人。

本來還想同那人再說些什麽,他卻忽然感受到手中的金素劍震顫起來。

這下,他便將麵前的這個人拋到了九霄雲外,低頭看著手中的金素劍。

劍身顫抖得格外猛烈,似乎是裏麵有什麽東西正在橫衝直撞,令得步驚川有些無措。

在金素劍之中的,便隻有秋白,可秋白這是在做什麽?該不會是待會秋白要在這麽多人麵前出現罷?

此處如此多的凡人,若是叫他們見到了憑空出現的秋白,第二日都不知道會傳成什麽樣子。

然而步驚川的擔憂並沒有成為現實,金素劍震顫片刻,隨後又平靜下來。

步驚川放心了些許,這才想起方才那人。一抬頭,剛才站在他麵前的那個人已經不見了蹤影,不知去了何處。

他又朝四周看了一圈,此處人多,星移一行人已經不知道走到哪裏去了。

左右他也不急著找星移他們,於是找了個人少的角落,輕聲朝靈劍喚了一聲:“秋白。”

往常不出三息的時間內,秋白若是在聽,便會出現了。可今日不知出了何種問題,秋白竟是一直沒有出現,連金素劍都沒有了動靜。

步驚川忽略心頭的不安,再喚了一聲:“秋白。”

仍舊是沒有動靜。

他不知道秋白到底是如何了,還在不在金素劍中,他都無從得知。那日他在疏雨劍閣遇到的事,竟在此時再度出現。

他在人群外站了不知多久,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他環顧四周,心中無助,卻又不知該向誰求助。

“原來你在這。”星移的聲音忽然傳來,“這裏人太多,方才我們才發現你不見了,玩好了嗎?”

步驚川抬起頭來,朝他們勉強露出一個笑,道:“我已經看完了,師兄不逛了嗎?”

他此刻已經沒有心情再在此處閑逛了,卻又不好掃了幾位師兄師姐的興,隻好暗自想著,若是他們幾人還想遊玩,那他便陪著他們再逛幾圈,待到回了落腳的客棧,再處理秋白的事。

許是光線太暗,星移沒有注意到他神色的異常,因此也沒有多問,隻笑嘻嘻道:“今天的小壽星都說玩好了,我們怎麽敢再玩啊。”

方才被秋白的事占據了心神,步驚川猛然想起來,自己這幾位師兄師姐正是來陪他過生辰的,自己這般冷落了幾人,似乎不太合適。

於是他道:“若是師兄師姐願意再看看,也不急著回去。”

另一名師兄搖搖頭道:“今日的花燈放得差不多,也沒什麽好看的了。既然玩好了,那便回去罷?”

此刻時間不早了,人群看過花燈,也開始散去。透過人群,步驚川隻遠遠地見到了飄遠的花燈。收回目光,遊人三三兩兩結伴從他們身邊走過,顯然是準備打道回府了。

再留似乎也沒什麽好看的了,步驚川點點頭,“時候不早了,也該回去了。”

甫一進他們下榻的客棧,步驚川便聞到一股醇厚的麵香,定睛看去,卻是客棧老板娘從廚房中端了一碗麵出來。

身材微胖的老板娘笑起來親和力十足,她見步驚川愣在原地,便趕忙招呼:“可是這位小哥生日罷?這是你幾位兄弟今早吩咐我做的,快趁熱吃罷!”

步驚川回過頭,愣愣看向身後站著的幾位師兄,心頭升起些許的感動。

星移見狀,打趣他道:“怎麽,傻了?別看我們了,看麵!”

步驚川便乖乖將頭轉回去,低頭看著那碗中的麵條。

許是加多了雞蛋,那麵條色澤金黃,在燭火之下,顯得格外誘人。

此時又聽一個師兄補充道:“今年師父沒空,便讓我們給你準備準備,怎麽樣,喜歡嗎?”

步驚川看著那長壽麵,不知為何開心得無以複加,眼角也有些許的濕潤。

往年在宗門中,遇上哪個弟子的生辰,便是讓食堂準備一桌好菜。他今年的生辰出了宗門遊玩,步維行沒有一道來,他原以為不會有額外的布置了。這幾日玩得樂不思蜀,他隻當這次出遊是今年生辰的禮物,可沒想到師兄師姐們還會為他準備長壽麵。

“喜歡。”他聽到自己說著,“謝謝師兄,謝謝師姐。”

還有師父。他默默地在心裏對步維行道了聲謝。

客棧老板娘從廚房中拿出幹淨的碗筷,讓他們分著吃麵,步驚川同師兄師姐們談笑時,無意間又看到了掛在自己腰間的金素劍。

他耳邊皆是師兄師姐打鬧的聲音,熱鬧非凡。他卻在這時忽然想到:秋白總是喜歡獨處,不喜熱鬧,但若是這份熱鬧能讓秋白參與一下就好了。

他登時被自己想法驚得一愣。

可今日是他的生辰,他多少也想秋白出來同他一道過的。明明秋白先前還主動提出說,想要喚他表字,他還以為秋白是主動拉近了二人之間的距離。可不知為何,自昨日秋白現身後,不聲不響到現在。

秋白應當不是故意不理他,步驚川這般同自己說著,握緊了手中的竹筷。

一定是秋白出什麽事了。

但以秋白那般強的實力,又會是出了什麽事呢?

作者有話說:

小川生日也不忘走劇情,太敬業了(淚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