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長進?”樊易冷笑一聲,“你別是怕了吧。”

星移經曆過最初的失態後,此時已經冷靜下來,聽得樊易的挑釁,隻冷冷看他一眼,道:“我們此行受邀參加疏雨劍閣的弟子比試,若你想要與我一決勝負,大可等到比試之日,再與我交手。”

而不是如今這般,堵著石橋一端,不讓他們二人通行。

樊易輕哼一聲,“你們怎麽就這麽死腦筋,我站在此處,便非要我讓開,你們不會繞路麽?”

“……你!”樊易這般明顯是找茬的行為惹得步驚川極為不快,他剛想出聲與這人理論,卻被星移攔住了。

星移淡淡道:“此處不是切磋的好去處,若是想動手,還請換個地方。”

“你哪隻耳朵聽到了我要跟你們動手啊,”樊易伸出一隻手指掏了掏耳朵,嘲諷之意半點不掩,“好生奇怪,我隻是碰巧站在此處,你們怎麽就想到切磋去了呢?”

步驚川心頭的火氣登時竄了上來,他再忍不住,想要出聲駁斥,星移卻像是猜到了他所想,回過頭來低聲與他道:“別忘了上次我與你都是因為耐不住性子,這才中了他們的激將法,你須得冷靜。”

星移自己初初見到那樊易之時,也是不冷靜的。但星移卻偏偏忍住了,星移作為當事人,卻比他更懂輕重緩急,叫他心頭生出幾分羞愧來。

在經曆過如此多的事後,步驚川驚覺自己的心境未有半分長進,反倒是一如最初那般衝動。

經星移一攔,他也冷靜下來。

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步驚川目光一黯,低聲應道:“是,我知道了。”

對方用的隻是一個最簡單不過的激將法,他如此輕易便上了鉤,遂了那人的願。在這石橋上起爭執,這定是星移不願看到的局麵。

此地是疏雨劍閣的地界,石橋下是洗劍池,在這洗劍池千尺之上的石橋都能感受到那自下而上的淩厲劍氣,若是不慎失足掉落,後果恐怕不堪設想。此處是疏雨劍閣地界,若是他們發生什麽衝突,步驚川與星移始終都是處在弱勢的,樊易這是等著他們犯錯。

在石橋上起衝突,著實不是明智之舉。

認清楚這樊易的動機後,步驚川不再衝動,按捺著自己,與星移一道站在石橋上與那樊易僵持著。

最終還是步維行察覺到少了二人,轉身回來,“你們怎麽還待在此處?”

步維行麵色如常,似乎沒注意到這僵持局麵似的。樊易見他前來,畢竟輩分擺著,也不好不給他麵子,於是收斂了先前的囂張與不講理,向側方走出一步,給他二人騰出一條道來。

星移看了樊易一眼,率著步驚川穿過石橋,站到了劍峰之上。

星移此時才回答步維行,道:“無事,隻不過在此處遇到熟人,攀談得有些久了。”

“跟上,莫要擅自行動。”步維行也沒有指責他二人,反倒是先轉過身去,領著他們朝著人群走去。

此番來到疏雨劍閣的不止有數位碧華閣弟子與太雲門弟子,還需加上長衍宗的弟子。好在疏雨劍閣財大氣粗,劍峰之上還是有數座院落,可供來客歇腳。雖不如長衍宗那般,一人能有一個獨立的院落,但至少每個宗門能夠分得一個院落,每人住上一個單間,環境還算舒適。

步驚川自認也不算認床,隻是夜間在那**翻來覆去數次,也未能合眼。閉上眼,便滿腦子都想的是白天樊易在劍橋一端將他們攔截的畫麵。

樊易這般行動,可以說是直接拂了長衍宗的麵子。可他卻敢如此作為,不難想象,星移與他在樊易眼中,是何等的弱小。

長衍宗算不得大宗門,他們自身實力也不強,而那樊易身為疏雨劍閣的弟子,自身修為更是不弱。修真界長年以來,眾人都習慣了弱肉強食,強者欺負弱者,向來便無幾人會在意。樊易仗著宗門背景與自身實力給他們下馬威,在修真界中還算不得多大的事。

更重要的是,他們還未有為自己討回顏麵的能力,因此樊易才敢在掌門與步維行的眼皮子底下這般肆無忌憚。

被人看輕的感覺著實難受,他輾轉數次,白日時出現的畫麵卻始終揮之不去。

他輕歎一聲,最後又翻了個身,麵向床外。

剛想閉上眼強製自己入睡,可借著昏暗的光線,他似乎看到了房中有什麽東西與白天不同了。

他眨了眨眼,剛剛升起的困倦之意便被這個新的發現驅除殆盡。他抬起頭,猛然對上一雙清冷的雙眸,才意識到是秋白站在了他的床前。

是了,他平時靈劍向來不會離身,為數不多離身的時候,也就隻有他睡覺的時候。每天睡覺,他便會解下腰間的劍,放在床頭,確保金素劍不會離他過遠。

他方才翻來覆去的模樣,恐怕便這樣被秋白看得一清二楚了。

麵上後知後覺地發燙,意識到自己方才那番丟人的表現,步驚川拿不準秋白心中所想,隻拿一雙眼睛瞅著他,等秋白主動開口。

“你大半夜的不睡覺,這是在做什麽?”秋白主動問道。

“無事,我認床……”步驚川一張嘴便後悔了。

原因無他,這個理由太過蹩腳,連他自己都信不過。

光線太暗,他看不清秋白的表情如何,隻是聽到他的尾音微微上揚,似是帶了幾分威脅的意味,“真的隻是認床?若隻是這樣,我便先回去了……”

“等、等等!”步驚川下意識地伸手拉住秋白的衣襟,又極快地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什麽,極力為自己辯解著,“認床,認床隻是其中一方麵!我、我還有別的……”

聽他開口,似是終於見到威脅有了些許成效,秋白輕輕地舒了口氣。他撩起衣擺,在床沿處坐下,道:“願聞其詳。”

秋白這麽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步驚川心中卻又生出些遲疑。他覺得自己的想法羞於啟齒,同時又不知該如何去表達,一時間,陷入了兩難。

可秋白格外地有耐心,一直靜靜等著他開口。

“我……我……”步驚川糾結了許久,終於開口吐出第一個音節,他一咬牙,心一橫,決心將自己此刻的顧慮同秋白說個清楚,“我在想樊易。”

“你想他做什麽?”秋白問道。

步驚川悶悶道:“無非便是為了過幾日的弟子比試,我在想,我若是遇上了同他路數相同的弟子,該要如何。”

其實他真正想問的是,若是他碰到了樊易,他該如何是好?

但實際上,他與樊易相差了一個境界,若是正常比試,他是對不上的。可他心中的憂慮卻又壓不下去,如今疏雨劍閣有一個樊易,日後若是出去闖**,他更是會遇到千千萬萬的樊易,屆時每回都要受這麽一回氣,他不甘心。

可不甘心也沒用,他實力不強,樊易想贏他自是輕而易舉。別說樊易,就連一般的疏雨劍閣弟子,他都不是對手。

所幸秋白似乎讀出了他言語之間的未盡之意,問道:“你可是在擔心,過幾日的弟子比試?”

步驚川點了點頭,又礙於此時屋中未點燈,光線昏暗,他擔心秋白看不到,於是便道:“是。”

秋白又問:“你在憂心這弟子比試的何事?”

步驚川低聲道:“疏雨劍閣的弟子身經百戰,無論是身法的變換多變,亦或是當機立斷的能力,都比我強上許多。我這般貿然與他們對上,與我而言,似乎太難實現了。”

“你不去試試,你如何知道行或不行?”秋白道,“你總歸需要與這些人接觸,方才知曉會是何等差距。”

“可我……”步驚川咽了口唾沫,想起先前看著樊易與星移對戰,那種壓倒性的優勢,令他在台下光是看著,也想不出半點對策來。他隻知道,若是當時與樊易對上是自己,恐怕會比星移狼狽十倍、百倍。

“我不行,”承認這一點令他格外地泄氣,聲音都不由得低落了幾分,他深知自己的無用,因而也痛恨自己的無能,“我或許這輩子,都無法與星移師兄那般遊刃有餘。”

星移是長衍宗百年來天賦最出眾的弟子,可就連星移都在樊易手下討不得好,那更別說他了。

“你不需做到像誰那般,你隻需要做你自己。”秋白輕聲道,“若是你想做,那便去做。這世間,不會有你做不成的事。”

直視著步驚川迷茫的雙眼,秋白又補充道:“行或不行,在事情未發生前便不會有定數,唯有傾盡全力,方才能求得一個結果。”

步驚川愣在原地。

從未有人同他說過這般的話,更不會有人同他說,這世間沒有他做不成的事。就連步維行,也是一再同他強調說,凡事莫要強求。

這還是他第一次從旁人口中聽得對自己的期待,令得他知道,他也能被人期待。

半晌,待到心緒平複大半,步驚川才顫聲應道:“好,我定當全力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