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靈的話甫一出口,便引得眾人驚怒不已。

尤其孔煥,方才靈劍明明唾手可得,轉眼卻成了一場空,這叫他如何能甘心。

孔煥瞪圓了眼,難以置信道:“前輩,他實力顯然不如我,為何要選擇他?!”

劍靈終於舍得給他一個眼神,道:“就憑他能解此處陣法。”

一直旁觀的宇文適出聲阻攔道:“你既能自行擇主,為何又不選一位實力出眾之輩,選這麽一個靈根與天賦俱是平平的主人,豈不是埋沒你的能力?”

一旁的弟子們竊竊私語,顯然也是覺得宇文適說得不無道理。這劍靈眼光太差,竟甘願選擇一個無能之輩。

劍靈淡淡撇了眼宇文適,“我認為合適的,便可以。”

“真是好大的口氣!”宇文適心知自己沒有立場反駁,隻能忿忿拋下這一句。

這劍靈如此死心眼,豈不意味著他們在場所有人都爭不過這個小子了?

這不符合修真界的規矩。修真界向來推崇能者居之,不論走到何處,實力才是最大的底氣。像是步驚川這般的陣修,在他們眼中,無非是精通些旁門左道而已,從來都是上不得台麵的。

步驚川沒有作聲,因為他知道如今這場爭端,已不是他出聲所能夠製止的了。

便如劍靈未過問他,便擅自認主。這些在場的人,想什麽、做什麽,更是他無法幹涉之事。盡管他看似深處這爭鬥漩渦的中心,他實際上卻也隻是一個旁觀者。

但那些弟子顯然不這麽想。他們原本對步驚川就呈合圍之勢,如今劍靈主動出聲認主,步驚川成了出頭鳥,他們的包圍圈,便逐漸朝著步驚川收縮起來。

步驚川略微偏過頭,警惕望向行至他身後的孔煥。孔煥離他不遠,隱隱攔截住他可以後撤的路線,其動機之明顯,不言而喻。

他略一思忖,還是試圖交流一二,“各位這是何意?”

其實不用問也知曉這幾人的想法,殺人奪寶,在修真界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如今站在他跟前的三宗弟子雖然還未成長起來,但修真界的生存法則卻已經深入他們骨髓。

若他真的護不住自己的機緣,屆時外界隻會認為是他太弱。

那太雲門領頭的於任淩冷哼一聲,“秘境探險,向來講究見者有份,哪能歸你一人之手?”

步驚川不動聲色,道:“此回乃劍靈主動認主,怎可歸到我頭上?”

宇文適喝道:“那便由不得你了!”

話音剛落,一道流光從宇文適手中躥出,那流光速度極快,瞬息之間便逼近到步驚川眼前。

步驚川呼吸一滯,運轉功法調動靈力,試圖用靈力築起屏障來**開那道流光。

宇文適此番出手,勢在必得。他知曉以步驚川初初突破到築基的修為,那點兒靈力防護,不足以阻擋他的攻擊,況且此時二人距離極近,步驚川再想躲閃也難。

誰知他竟漏算了一人,乃是那冷眼旁觀他們爭吵的劍靈。劍靈冷笑一聲,“口頭爭端我便不與你們計較。貿然在我麵前出手,你們真是太不把我當回事了。”

話音剛落,也不見劍靈如何動作,那道流光便在步驚川麵前驟然停住,再前進不得。

步驚川心中一鬆,心知是劍靈出手了。

能夠在瞬息之間阻攔他人的攻擊,劍靈的實力可見一斑。

先前那道流光飛快,步驚川看不清其形態。而當下劍靈出手,流光停滯於半空,終於得以看清。

是一枚正閃著寒光的飛鏢。飛鏢通體銀灰,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刃上雖未見有其他痕跡,但步驚川心知,這碧華閣的手段非凡,擅長用毒,他們淬在刀鋒劍刃上的毒通常都是無色無味,輕易看不出破綻。

宇文適這一手,是衝著要他命來的。

劍靈望向那些聚集在殿中、還在蠢蠢欲動的弟子,冷冷道:“此回我已尋到我的主人,其餘人士,還是請回罷。”

劍靈說完,殿中一陣地動山搖。地上陣盤的陣紋亮起,發出道道靈光,那些三宗弟子驚慌失措地低頭望著自己變得虛幻的身體,隨後逐漸消失不見。

步驚川連忙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發現自己身上沒有異樣,這才放下心來。

親眼見著三宗弟子消失,他心底未免還是會有幾分擔憂,“他們……這是去了何處?”

殿中此刻隻剩下劍靈與他,少了礙事的三宗弟子,金秋殿頓時顯得空**起來。

先前獨自一人時尚無知覺,此刻剩他與劍靈二人,他卻忽然惴惴不安起來。

劍靈低頭看他,似是看穿他的心緒,輕笑一聲道:“放心,我隻是請他們出去了,性命並無大礙。”

得知這劍靈不是濫殺無辜的主,步驚川這才鬆了一口氣。

回想起那些人消失的畫麵,他又好奇起來,“你方才可是啟動了什麽陣法?我入殿這麽久,竟未見到第四個陣法?”

劍靈聞言,抬手指了指那琉璃穹頂,道:“當初我的主人建造此處大殿,正是用無色琉璃砌出一個穹頂。而我方才啟動的陣法,正是刻在這無色琉璃之上。”

聞言,步驚川連忙看向那琉璃穹頂,發現竟真如那劍靈所言,無色琉璃之上還有細碎的雕花。想必那雕花,便是陣紋了。

他驚異於這穹頂的玄妙之餘,還帶著幾分詫異。這劍靈不見任何動作便能啟動陣法,想來是實力超群的緣故。而這等實力的劍靈,方才竟如此草率認自己為主?

想到這裏,步驚川帶著幾分不確定,試探問道:“你方才說認我為主,可還算數?”

“自然是算數的。”劍靈雙眼微微眯起,看著他的目光中多了幾分危險意味,“你這麽說,莫不是你後悔了,不想要我了?”

步驚川練練搖頭否認,“沒有、沒有……”

他隻是覺得這番天大的好事,缺乏真實感。他總是不住地想,解開陣法的人若是換成一位實力高超的前輩,又會如何?

或許是方才三宗弟子的一番話影響到他了,他總覺得劍靈認他為主一事,並非自己實力所得。

劍靈卻似是看出他所想,道:“不必苦惱,此番既然是你解開了陣法,那便是你的機緣。”

步驚川愣愣點頭。

劍靈又問:“金秋殿中已經沒有別的東西了,你可還要在此處停留?”

步驚川猶豫了一會兒,想起那些被“請”出金秋殿的三宗弟子,猶豫問道:“我現在出去,該不會與他們碰上罷?”

畢竟方才那些弟子們凶惡的眼神,令他實在是心有餘悸。陣修本就不擅長於人正麵起衝突,而他自己於陣法一途才通皮毛,隻有些三腳貓的功夫,斷不是那群人的對手。

見他神色憂慮,劍靈安慰道:“你若是擔心,晚些出去也不遲。”

劍靈考慮極為周到,倒是令步驚川省去不少心思。他連忙點頭應下,“好。”

在殿中等待得有些無聊,步驚川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不知劍靈……前輩,該如何稱呼?”

劍靈聞言朝他看來,目光忽閃,半晌才道:“靈劍名為金素,你該喚我……秋白。”

“秋白……”步驚川輕輕念了一聲,見秋白還望著他,頓時想起自己也該說些什麽,“在下名為步驚川,取自驚川聒穀之驚川。”

秋白麵上這才露出幾分笑意來,步驚川想起他的名字,忍不住問道:“秋白此名,可是殿主人為你起的?”

秋白微微點頭,算是認同了他這話。步驚川不由嘀咕,這金秋殿主人到底是有多喜歡秋天,才會將這大殿、靈劍乃至劍靈的名字都選擇來了秋天的意象。

聽他嘀咕,秋白語氣間帶了些試探,問道:“可是有甚異議?你若不喜歡,自可為我改名。”

他忙搖頭辯解:“沒有沒有,你的名字自然是由你自己做主。”

待到出這金秋殿時,陣法啟動,步驚川隻覺眼前一花,腳下便空了。下墜感撲麵而來,他隻能極力穩住身形,一息過後,腳下忽地觸到了堅實的地麵。

甫一落地,卻察覺一道勁風直奔他雙眼而來。步驚川下意識偏過頭躲開,站穩腳跟後迅速抬眼望去,卻發現是孔煥。

孔煥此番機緣被截,再加上被毫不客氣地“請”出金秋殿,本就惱羞成怒,這時候遇到步驚川,心中的憤怒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因此,他在見到步驚川的第一時間,便動了手。

見到孔煥,步驚川下意識地四下掃視一圈,見此處隻有孔煥一人,不由鬆了一口氣。

而孔煥卻會錯了他的意,“別看了,三宗的人都在找你,你即使現在能逃脫我的手掌心,但是你日後定然不能逃脫三宗弟子的搜查!”

他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步驚川忍不住同他理論道:“明明是爾等無緣,為何要對我趕盡殺絕?”

孔煥冷笑一聲,“你說你若是死了,這劍靈還會不會再找一個主人?”

說罷,手中靈劍已然出鞘,劈手向步驚川劃出一道劍氣。

步驚川心中一凜,這劍氣之中凝聚了劍修的靈力,若是修為高深者,能凝聚劍意於劍氣之中,彈指之間輕易取人性命。

孔煥雖衝動,卻也深知柿子要挑軟的捏,他此番出手,便是知曉步驚川的修為,在他眼前不夠看。

孔煥如今已是築基中期,對付堪堪築基前期的步驚川綽綽有餘。步驚川手上並無趁手的靈器,與劍靈也是初遇,尚未磨合。可謂是人畜無害、弱小可憐。

而這也是孔煥有恃無恐的最大原因,步驚川在他眼中,連還手的力量都不會有。

但他卻忘了秋白不是如步驚川一般的待宰羔羊。

那白色劍氣猝然凝在半空中,動彈不得。猶如一吹便能飄散的飛灰,透著幾分可憐。

秋白於步驚川背負的長劍之上顯形,孔煥見自己的攻擊被阻,憤然望向懸浮在步驚川身後的劍靈:“你!”

秋白輕笑一聲,“有何貴幹?”

“你為何要阻我出手?!”孔煥怒道。

秋白挑眉,道:“他如今是我的主人,我不護著他,莫非要護著你不成?”

被他如此不客氣地訓斥,孔煥自知理虧,也沒再出聲,而是甩手再發出一道攻擊。

“自不量力。”秋白麵上的笑容收了起來,冷哼一聲。

步驚川隻覺周身的空氣驟然一冷,接著他便看到孔煥那道被截停的劍氣被無形之力生生震碎。

第二道劍氣在第一道劍氣消失時,緊隨其後,再度撲向步驚川。

卻見秋白一揚手,直接將那劍氣揮散。而那道揮散劍氣的靈力,卻徑直撲向了孔煥,撞到了孔煥身上!

孔煥被這一擊撞得飛退,在地上翻滾兩圈,臉朝下趴在地上,再沒有動彈。

步驚川忙走近生死未知的孔煥查看狀況,秋白卻似是看透了他所想,站在原地沒有動彈,隻冷聲道:“放心,我下手有分寸,他死不了。”

聽聞秋白保證,步驚川試圖去探孔煥氣息的手止住了。

秋白也不在意他的舉動,隻問道:“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步驚川考慮半晌,如實答道:“先回宗門。”

如今步驚川得了劍靈,自知已成為眾矢之的。他需得先回宗門避一避風頭,否則,在三宗弟子的圍追堵截之下,他恐怕不得安生,更無法收服劍靈。

孔煥是來的第一個,卻不會是最後一個。

作者有話說:

秋白的名字出處:

南朝宋代山水詩人謝靈運《永明三年七月十六日之郡初發都》詩:“術職期闌署,理棹變金素”。李善注:“金素,秋也。秋為金而色白,故曰金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