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竟認識這魔修?!

步驚川瞪大了眼,帶了幾分詫異望向秋白。卻見秋白正全神貫注盯著那魔修,目光有些複雜,卻又不是全然的厭惡與排斥。

秋白與這魔修,到底是什麽關係?

對於眾人投過來的驚奇目光,秋白也不解釋,隻靜靜望向江極,“當年魂刀江極的威名,整個大陸都知曉,你又是經曆了什麽,變到如今這副模樣?”

“阮尤……”江極低聲念著,卻並不回答秋白的話,身上的魔氣與鬼氣激**,其中透露的威勢令得在場眾人無一不心驚。

“告訴我,”江極顯然神誌有些不清醒,他聽不進去別人的話,隻滿心滿眼地想要實現自己的目的,“阮尤,在哪?”

他身上的氣息翻湧得更盛,隱隱的威壓朝著眾人傾瀉而來,帶了幾分威脅的架勢。

說,還是不說?

誰都不知道這二人到底是何關係,因此,即使是如步驚川這般知曉阮尤存在的,也是不敢輕易透露,生怕到時候兩個魔修聯手,將此方攪得天翻地覆。

“他如今在魔域深處的火山中,”秋白卻沒有這個顧慮,直言道,“先前他拋出的分身,在道修地界作亂,這些弟子身上才會有他的氣息。”

“火山,”江極低聲重複著,“他害我至此,竟能在火山安心修煉!”

他最後一句話近乎咆哮,身上的魔氣與鬼氣再度波動,駭得眾人大氣不敢出,生怕這魔修失控發狂。

而秋白像是看不到江極的暴怒,隻道:“你當年不是也捅了他一刀?你們兩個算是兩清了罷,為何還要糾纏?”

聽聞這話,江極猛地抬起頭來,似乎是剛聽到他般望著他,道:“你認識我?”

秋白麵上有些無奈,他用僅有身邊的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他似乎神魂有損,意識並不是很清醒。”

聲音不大,卻能讓步驚川和站在不遠處的步維行和掌門聽得清楚。

說著,秋白又上前幾步,“我自然認識你,當年你與阮尤是師兄弟,一人作陣一人持刀護佑,本是最難攻破的銅牆鐵壁,威名在外。不想,你二人竟是有一日會撕破臉皮,相互殘殺。”

秋白頓了頓,再度問道:“你尋他,是為了何事?”

“他該為小雨償命!”江極聽得秋白的話,頓時咆哮起來,大聲道,“小雨隻是無辜之人,他明知小雨於我有恩,卻偏生要朝她下手!小雨,小雨已經回不來了……”

鬼氣翻湧,登時聽到無數細碎聲音在耳邊響起,似是怨魂哭嚎。鬼氣中帶著無盡的怨恨之意,嚶嚶鬼泣牽動著眾人的情緒,有心智不堅者,甚至在這一瞬間露出破綻,被鬼氣纏身。

鬼氣同靈氣或是魔氣不同,鬼氣主攻心。鬼道本是怨念深重者居多,鬼氣作為修鬼道者的力量,更是聚集了無數的怨氣,極易勾起人心底裏的負麵情緒。若是因這徒然升起的情緒動搖,則極易鬼氣攻心,喪失理智。

掌門結出的防護屏障在最初的時候沒防住鬼氣,此刻掌門見有數位弟子被鬼氣纏身,抬手又恰出幾道法訣,化作靈光,融入到那原本護著弟子的屏障之中。

屏障上靈氣翻湧,造成的靈力波動引得屏障中眾人心神一震,那幾位差點被鬼氣迷惑得失去理智的弟子登時清醒了過來。

那幾位險些被鬼氣攻心的弟子臉色煞白,顯然,強行喚醒他們似乎並無好處。步驚川有些慶幸,還好自己沒被鬼氣蠱惑,否則遭罪的便是他自己了。

恰在此時,秋白上前去,抬手揮出一道靈力,直直竄入江極眉心。江極也不設防,那靈力暢通無阻地近了他的身,直直入了他的眉心。

江極渾身一顫,朝著眾人傾瀉而來的鬼氣頓時潰散。他身子晃了晃,跪倒在地,引起眾弟子一陣低低的驚呼。

此刻江極已經無暇顧及他們了,他似乎在遭受著什麽劇烈的痛苦,渾身上下都在微微地顫抖。他張開嘴,似乎想要發出疼痛的嘶吼,可除了他用力吸氣呼氣的聲音外,沒能再發出半點聲音。

這般場麵有幾分駭人,眾人都緊張望向江極,唯有秋白氣定神閑。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江極再抬起頭,那雙翻白的眼卻變成了漆黑的瞳仁。

他抬起一隻手捂臉,許久,才挪開了手,轉過頭來看向秋白。

“是你,”他打量了秋白許久,才終於道,“竟然是你。”

他話語輕快,比起方才那般生硬吐字,已然好上許多。

江極又極快地輕笑一聲,“沒想到,如今救我的,卻是當年刀劍相向的敵人。”

“我算不得救你,”秋白也朝他笑了笑,道,“隻不過是幫你一把,況且,你在此處,於我們而言是個大威脅。”

秋白如此直白,江極麵上也不見半點被冒犯的神色,隻是極為平靜地點了點頭,“說得也是,魔修出現在道修地界,怎麽說都不合規矩。”

步驚川一愣,魔修,竟然也會知道有“規矩”?

他一直都認為,魔修都是些不講理的存在,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魔修越界殘殺平民的事了。“規矩”一詞,從一個魔修口中說出來,怎麽聽,都覺得有些奇怪。

“魔修裏麵,也就你最會講規矩,”秋白道,“你為何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我記得你分明在天祭台隕落了。”

秋白的話雖消除了步驚川心中的疑惑,可接下來的話又勾起了在場所有人的好奇心。

“隕落了?”江極低聲重複著,“他是這麽朝外界說的?”

“不是他,”秋白搖了搖頭,“那時四處的流言,俱是在說你試圖殺他,卻不慎被他反製,當場隕落。”

江極冷笑一聲,“可笑,當年我本不再與他計較,可他尋到我,同我說有方法治好小雨的傷。小雨的傷我毫無頭緒,他既然提出,我便隻能抱緊這一線生機。”

“不成想,他竟是靠著我對他的最後信任,將小雨置於死地。”江極說著,身上的魔氣再度翻湧起來,“我就不該信他。”

“那麽你呢,”秋白問道,“你為何又會變成這副模樣?”

“我自然是在他的誅殺陣下,逃了出來。”江極說著,他說得輕描淡寫,說出的卻是當年的驚悚經曆。

他這般雲淡風輕,卻令得步驚川微微一怔,想起了些別的事來。

魂刀江極,當年在大陸上極具盛名的刀客,無論是道修還是魔修之中,都極富盛名。魔族的功法向來偏向陰寒,這也是因為魔族吸收濁氣修煉之效,可江極的刀法,卻是帶著一種魔族之中極為罕見的剛正熾烈,這般實力,使得試圖靠近的人都會因為那熾烈的刀風而退避三舍。

有人說,他像是生錯了地方,他這般剛烈的刀法,當是漠北沙海之中的刀客世家方有的氣勢。

可他偏生是魔族,刀法剛正,氣息熾烈,斬出的每一刀,皆能直擊魂魄,因此被稱作魂刀。

“我天生魂魄至陽至剛,那陣法於我而言,不過爾爾。”江極的聲音將步驚川拉回神,他不由得豎起耳朵,聽著這位魂刀的字字句句。

回過神後他又微微皺眉,極力回想著自己到底是在何處聽說這說法。他先前分明連道修底盤的五域域主都記不清,可又是如何對這江極有如此深的了解?

回憶了許久也未有頭緒。步驚川隻能猜測,大約是不知何時聽了師兄師姐們的閑談,或許是是在宗門中的話本子裏的驚鴻一瞥,再或者是他在長衍宗中翻閱過這等記載的古籍。

可心中仍是有些隱隱的疑惑,他分明不記得自己有過查閱的經曆,可關於這位魂刀江極的信息,他卻記得分外地清楚。

秋白皺眉望著江極身上湧出的陰邪鬼氣,皺眉道:“既然你當時已經脫身,那你為何如今隻剩下了魂魄?”

“從七陽絕殺陣中逃出,於我而言並非輕而易舉的事,”江極道,“我的肉身留在了陣中,神魂也有損,不能重新凝聚肉身,這般情形,我的殘魂會消散於天地才是。但不知為何在千年之後的現在,機緣巧合之下入了鬼道。”

出竅期以上修為的修士,幾乎可以稱作是不死之身,因為他們的神魂可以脫離肉體而存在,因此,即使是失去了肉身,對他們來說也並非難事。他們可以憑借強大的神魂,借助天材地寶,重新凝煉一個新的肉身。雖然此舉對修為有損,甚至可能跌落境界,然而,對他們這等修為的人來說,不過是將先前走過的路重走一遍,再度修煉罷了。

甚至,重新凝煉的肉身,若是使用上好的天材地寶,修煉速度甚至會比先前更上一層樓,修為更是水漲船高。

而若是神魂有損,除非用罕見的、能修補神魂的材料修補失去的神魂,否則,凝煉肉身就是空談。而不完整的神魂,遲早會塵歸塵土歸土。

唯有入鬼道能例外。鬼道便是人族、魔族、妖族三族死後,都有可能入。可鬼道天生修煉便不同於這三族,若是要入鬼道,便需要將此前的一身修為化為鬼氣,重新修煉。以前的修為不會留存太多,而入了鬼道的存在,經脈間流轉的俱是鬼氣,絕無流轉其他靈力的可能。

“可你這氣息,為何會是魔氣與鬼氣混雜?”秋白道出了在場所有人的疑惑,“你既然入了鬼道,不該是驅使鬼氣麽?”

江極搖了搖頭,“我以前的修為,我不能丟……那是小雨給我的,那是小雨給我的……我不可能丟!”

說到最後,他情緒激動起來,麵上多了幾分咬牙切齒,“我要同小雨一起,去報當年的仇……我不能把小雨丟下……”

秋白歎了口氣,“可你這般,遲早會因為身體承受不住魔氣而亡。”

“我如今是鬼魔,”江極像是又忽然冷靜下來,冷笑一聲,“我一時半會死不了,我現在隻需要找到他。我不動手,我隻需要看著他。”

江極這般反複無常,令得眾人皆不敢接他的話,他卻全然不顧在場其他人的麵色,冷聲問道:“他在火山口,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