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維行自身的修為與陣道天賦並算不得是佼佼者,然而,步驚川也早有預料,並且已經叮囑過步維行不少,因此這置換靈氣與血餌霧氣,他們二人聯手,也算是有驚無險。

可此處的靈力畢竟體量龐大,那血餌霧氣又不是個好相與的,因此即便有著秋白在此處協助,步維行還是做得有些吃力,二人足足忙活半年,才終於完成這處的置換。

期間不少修士也曾來到過此處查看情況,甚至連江極也悄悄摸摸來過一回,隻不過被步維行下令叫秋白趕了回去。

步維行的修為是短板,因此中間也因為的修為停下來過不少次,畢竟步維行如今是步驚川的義父,也算是秋白的半個義父。若是叫步維行因為幫步驚川而出了什麽事的話,別說步驚川,就連秋白也不能原諒自己。

二人忙活半年,終於布好了靈氣與血餌霧氣置換的陣法,而在啟動這陣法的第一日,步驚川的身體便從那靈玉之中剝離了出來。

這叫二人都鬆了一口氣。

二人還是第一回 一齊布置如此複雜的陣法,因此對這陣法能否順利運轉,也還是抱著幾分不確定,如今看來二人先前的擔心都是多餘的,這如何不叫二人欣喜。

步維行幾乎是脫力地坐在地上。先前到了最後一步,秋白還想讓步維行稍稍歇息一番,但步維行看在這陣法馬上就要完成,還是堅持了下來,如今見到這陣法能夠成功運轉,這如何叫他不欣喜。

可過度使用靈力也叫他身上再沒有半分力氣,隻能遠遠地望著步驚川出神。

秋白幾乎是見到步驚川身影的第一時間便靠了過去,他的手因為激動而顫抖著,幾乎不敢落到步驚川身上。他生怕眼前的人不過是自己太過想念而出現的幻覺,又怕這是一觸碰就會破碎的易碎品。

他屏住呼吸許久,顫抖的手才終於觸碰到步驚川的臉。

他心頭湧上一陣劫後餘生的狂喜,卻又不住地後怕著。此回若是沒有步維行在此處,隻有他一人的話,恐怕不知道這結局又會如何。

這是他來之不易的結局,更是他拚盡全力也想要護住的人。

他仍舊在顫抖的指尖觸碰到步驚川的鼻下,卻發現,並沒有如他相像中一般,能夠觸碰到步驚川的鼻息。

不止鼻息,甚至就連步驚川的身體也是一片冰涼,猶如一個沒有了生命的死物。

這個發現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淋下,叫他心中的狂喜登時散了個幹淨。他有些六神無主地抬起頭,下意識看向步維行。

步維行注意到他神色的變化,在稍稍歇息過後,他終於恢複了些許的體力,於是掙紮著爬了起來,朝他靠近著。

步維行也有些激動,然而他的激動與秋白不同,在檢查過步驚川的身體過後,他也鬆了一口氣。

“沒有大礙。”步維行道,“隻不過如今是在逐漸脫離星鬥大陣,這才表現得與祭陣的時候無異。”

而祭陣,便是會將步驚川變作那般無知無覺的死物。

想清了這處的來龍去脈,秋白懸著的心也終於安定了下來。

他重新將目光放到了步驚川身上,問道:“那他還需要多久醒來?”

“不知道。”步維行老實道,“星鬥大陣如此巨大,恐怕想要等到他醒,少則幾月多則幾年。”

雖然也預料到不了解星鬥大陣的步維行不會知曉確切時間,然而秋白此刻不過是求一個心安罷了,也未曾抱有太大的希望。

“我知道了。”秋白點了點頭。

二人都知曉步驚川需要時間,於是都不做聲,隻在這轉換的陣法旁邊坐下,等著這轉換完成那一日。

隻是步維行如今修為不強,還陪著秋白為了步驚川的事情在此處消耗了這麽久,著實有些撐不住,於是在此處等了兩個月後,步維行便回了長衍宗。

隻剩下了秋白一人在此處等待。

左右最艱難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如今的局麵雖還是一片殘局,可也不用他二人操心了。他們做得已經很多了,也該為對方多打算一下。

接下來的時間是屬於他們二人之間的時間,而他要做的,不過是在此處等步驚川回來。

不過是等而已。先前秋白取回軀殼,步驚川便足足在這星鬥大陣之上等了他足足三年。

而若是步驚川能夠回來,莫說是三年,三十年、三百年、三千年、一輩子他都能等。

隻為等來一個他們一齊期盼的結局。

與對方一道,拋開那些所謂的身份與命運,一同經曆這世間的風雨,共看那日升月落、人間百態、山川河流,就如最為普通的愛人那般——這是他們千年以來不敢奢求的夢,亦是支撐著他們走過千年時光的唯一支柱。

秋白化出巨大的獸形,小心地將步驚川的身軀圈進了自己的懷中,就好像他們先前所做的那樣。

步驚川的身軀冷得像他們身下的這塊靈玉,他會用自己的體溫,溫暖這塊千年以來未曾得到過溫暖的、化不開的靈玉。

秋白久違地做了個夢。

夢裏他變回了衍秋,被東澤揣在懷裏,一路走過大街小巷。

當他做錯了事情,東澤從不會打罵,隻會會輕點他的鼻尖,叫他主動認錯。東澤還會教他認識這世間萬物,他小小的一方世界,全都是由東澤構建起來的。

所以,他從未想過離開。

他從未想過自己為何會喜歡東澤,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何時開始喜歡東澤,他就不知道,世上會有誰能夠不喜歡東澤。

夢裏他變回了監兵,苦苦搜尋自己獸魂的蹤跡,尋到了那個奪走自己獸魂的罪魁禍首。

他偷偷跟在東澤身後很久,不知是出於何種心態,他與東澤的第一次見麵,是他自己故意避開了自己的獸魂。

他一直都知曉對方的存在,可這般針鋒相對的見麵卻還是第一次。

他見到自己的獸魂能夠擁有自己不曾擁有的美好過往,見到那個一直為自己的獸魂遮風擋雨的東澤。

他那時候便在想,若那是自己,該有多好。

他羨慕那個能有這般美好過往的自己,逐漸開始對那個能夠給予這種美好的對象心生向往。

他彼時還覺得是因為自己受到了獸魂的影響,事實卻不僅如此。

他與東澤,都是一樣的,都是被身份與命運所裹挾的可憐人。

更是因為這種相同,才叫他更放不下這人。

盡管彼時他還是分裂的兩個神魂,可他們終歸是同一人,他們喜歡的都是相同的人。

偶爾,他也會羨慕無憂無慮的衍秋,開始幻想自己若是在東澤的懷中,有該是怎樣的感受。

應當是溫暖的、柔軟的、叫人如沐春風般,又生出無限眷戀的。

他睜開眼,察覺自己正在這樣的一個懷抱之中。

還有一隻手,輕輕地拂過他的頭頂。

他驚訝地轉頭望去,正撞入了步驚川含笑的雙眼。

步驚川的眉眼微彎,見他望來,不閃不避,“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