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甚至不敢在原地調息片刻,取回了所有收集了血餌霧氣的攝靈陣陣盤,便出發前往北鬥星城。

步驚川方才應當是看到了他與流火尊的對決,更是出手幫了他,否則,他如今如何能夠安然在此處。大乘後期的修士全力一擊之下,他即便是同為大乘期的修士,最終也隻會落得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而他不能有事,因為步驚川還在等著他……

勝利的曙光初初來到,他不想在千年前那般迎接那樣一個絕望的結局,他隻想與自己的愛人一起,可以迎接這來之不易的安寧。

這是步驚川拚了命也要得來的盛世,更是秋白自己費了渾身力氣,也要為步驚川博來的盛世,他應當要見到,他理應與他一起見到。

他所在的白虎域邊境,距離北鬥星城足足有萬裏之遙,他不眠不休,日夜兼程,渡過了三個難捱的日夜。

終於,在夕陽初落的黃昏,他踏著落日的餘暉,來到了北鬥星城跟前。

一路不要命似的趕路,他此刻終於能夠歇息片刻。

可此刻站在日思夜想的地方,他卻忽然生出了些許能夠稱之為“近鄉情怯”的情緒。

一路上,他眼前不斷浮現的,都是千年前的畫麵。衍秋或許會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可監兵卻是實實在在地將一切都收入了眼底。

他眼睜睜看著東澤失去了最後的一點生機,他卻隻能看著,無能為力。看著東澤一點一點地失去呼吸,化為與他本體一般無知無覺的死物。

正是因為見過了當初東澤祭陣後那最為狼狽淒慘的模樣,他才更為害怕會見到他最為不願意見到的場景。

他再也不願意叫步驚川經受那般的苦楚,卻又因為自己的無能與大勢,不得不叫東澤去經曆那些。若是能夠叫步驚川免去受那苦楚,他恨不得能夠以身代之,可他卻不能。

除卻步驚川自己,世上便再沒有任何人能夠替代步驚川去祭陣。這是他的命運,也是被人計劃好的結局。

若是幸運,他或許能夠在下一個千年後,神魂得以重新凝聚,若是不幸的話,恐怕他與秋白都等不到下一個千年。

他不怕等,他隻怕等到的結局叫他絕望。

然而他不論如何,都需要去麵對那未知的結局。

他踏入往日熟悉的北鬥星城,這條他走過無數遍的路他無比熟悉,可此刻,他看著這熟悉的路,心中卻充斥著陌生與恐懼。他一步一步地走著,生怕這條可以叫他最後逃避的路一下子走過了頭。

北鬥星城如今早已成為一片深埋在地底的廢墟,可誰又知道,或許在某一日中,步驚川又會如這北鬥星城一般,成為他人記憶中根本就不會被想起的存在,成為一道會被時光磨平的過往。

一片漆黑之中,寂靜無聲。

北鬥星城的居民早就離開了此處,這片死寂,正是他們離開後剩下的。

秋白步伐沉重,每一步都會揚起細小的煙塵,他攜著一身的塵煙,終於穿過了那通往星鬥大陣的通道,來到了星鬥大陣跟前。

乍一看,此處似乎與先前沒什麽不同,甚至,也和千年前那次所見沒什麽不同。

他的心提了起來,開始在這星鬥大陣上搜尋那個熟悉的身影,可他尋了半天,終究還是一無所獲。

甚至比起千年前的那一次,還要陌生。

千年前,他好歹也是見到了東澤,可這一次,他卻隻見到了平整的玉麵,根本沒有發現步驚川的半點蹤跡。活生生的一個人,仿佛是被這黑暗吞噬了一般,找不到半點蹤跡。

秋白有些恍惚,他站在原地,心中的情緒稱不上是大悲大喜,隻是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為何還在幾日之前,同他說著話的人,為何便突然消失在這了,他隻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最為重要的人。

他有些絕望,卻又有些塵埃落定後的輕鬆,仿佛是心頭一直壓著的巨石,終於被移開了——盡管是用一種這般慘烈的方式。

千年前,當他還是衍秋時,並未親眼見過東澤消失,因此,他心底還有著最後一絲希望,覺得東澤能夠回來。而那時候的監兵,心中對東澤的情感也沒有那麽深,也因為有別的責任在身,更沒有時間給他崩潰。

那時候,監兵甚至還能夠為東澤收集神魂碎片,再仔細溫養千年。

對了,神魂碎片。

他忽然有些如夢初醒般的感覺,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他在此處並沒有察覺到步驚川的氣息,更沒有察覺到他神魂的氣息。若是步驚川真的在此身隕,那無論如何都該在此處多多少少有些屬於他的氣息的才是。

他在此處沒有發現步驚川的氣息,那是否便說明……步驚川或許還未走到最後的那一步?

一想到如此,他整個人登時振奮起來,不論如何,還未走到那最後的一步,便還意味著他還有希望……

他當即開始在此地搜尋起屬於步驚川的氣息來。

他還記得千年前見到步驚川祭陣,還是在星鬥大陣的最中央,那是星鬥大陣的陣眼,若是說步驚川還在星鬥大陣之中,那他恐怕隻會在陣眼附近。如此一番考量下來,他當即毫不猶豫地朝著陣眼而去。

他腳下的靈玉正散發著微弱的靈光,無數道陣紋猶如遊蛇一般在其上遊走,而在陣眼的位置之下,他察覺到了一個不能被靈光穿透的陰影。

那靈玉原本極為通透,在秋白印象中,這個影子是此前都未曾見過的……

秋白的心登時狂跳起來,他快步上前,撲倒在靈玉之上,瞪大了眼睛,看向那個藏在靈玉之下的陰影。

那會不會真的是他?這陰影對於秋白而言,無異於落水之人的救命稻草,可他又害怕,若那不是他,又該何去何從。

他努力睜大了眼,確認著那陰影的身份。

透過通透的靈玉,他看到那是一個人形……那人身上裹著一件白色的外袍,似乎是他走之前留下的那一件。

那人雖身處在這靈玉的包裹之中,卻不見一絲掙紮的痕跡,況且,除了步驚川,秋白想象不出世間還有第二個人能夠進入到這靈玉之中。

這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