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還隻是奇怪,為何步驚川忽然這麽開口。

緊接著,他便察覺到一股磅礴的靈力自天地間而來,那同源的力量將他籠罩在其中,他渾身上下驟然輕鬆了許多。

他起先還奇怪這星鬥大陣往時都沒有這般強大的功效,而他忽然回想起,前世那原本一直都沒什麽動靜的星鬥大陣能夠庇護住人族千年的原因。

“步驚川,你告訴我,你怎麽了?”他顧不得再將精力放到眼前的魔傀身上,他對著自己身上的傳訊符,大聲嘶吼著。

可從傳訊符的另一邊卻沒有半點回音。

秋白努力同自己說著,說不準便是步驚川又受到了死咒的折磨,失去意識了才沒有回答他。

可他的眼前,此刻卻不停地出現千年前,他最後見到東澤的時候。

東澤一身血汙,五感盡失,絲毫不清楚他到底在說什麽。

他懷揣著這無比的絕望,開始有些慌張。

下一刻,他未察覺到那被流火尊附身的魔傀趁著這時候靠近,一掌將他擊退很遠。

他手中的傳訊符,也因為這動作,被那魔氣一卷,撕得粉碎。

他此刻無比痛恨自己,為何要出於謹慎,甚至將在星鬥大陣的分身都收了回來,那不過是一個練氣期的分身,隻要那麽一點點的靈力……可他還是收了回來,以至於他眼下想要去看看步驚川到底是什麽狀況也成了問題。

他此刻卻又忽然好像回到了千年前,發現自己被拋棄時那樣。

彼時衍秋覺得自己被拋棄,可監兵同樣卻也嚐到了那股被拋下的滋味。

他們都是被東澤拋下的人,而如今,秋白卻被步驚川拋下了。

他無比清楚,祭陣後的東澤將會麵臨著什麽。

他如今同樣也有監兵當初一點一點地收集東澤魂魄的記憶。那魂魄碎得像一地的沙,可他偏生要仔細對待每一點碎魂,生怕最後遺漏半分。

他不敢想象,東澤經曆的那次祭陣,是受了多大的苦,才會叫他原本完整堅韌的魂魄,碎成了那般模樣。

“你不能祭陣……”秋白幾乎是哽咽著說出口,可傳訊符早已被毀,他不知自己說的話能夠說給誰聽,可他還是在喃喃自語著,“你不能走……”

可這方圓十裏,除卻流火尊與那魔傀以外,空無一人。

流火尊緩步朝他靠近著,唇角卻是無比譏諷的笑意,“怎麽,不掙紮了?”

秋白抬起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他此刻眼眶通紅,可他早已顧不上在這人麵前出糗的事了,若非職責所在,他恨不得當即拋下眼前的戰場,飛奔回去,去看看他的步驚川。

可終歸還是有這職責壓在了他頭上,而他也清楚,步驚川絕對不允許他做出這般事情來。

維護人族的安危一直是他二人為之奮鬥之事,他這麽做無異於將二人的理想毀於一旦。

感性雖然洶湧,可最終仍是理性占據了上風。

他握緊了手中的長槍,向後退了三步。

流火尊附著的魔傀也適時地停住了腳步。

二人之間登時又回到了先前那個劍拔弩張的狀態。

三息過後,秋白槍身一橫,身影登時消失在原地,下一刻,那槍尖直指向那魔傀的眼珠。

流火尊的分身自然是控製著那魔傀向後飛速退去,然而,這原本行雲流水的動作卻忽然出現了一點微小的遲滯。

秋白的眼力何其敏銳,當即便發現了這一絲變化,那原本要落空的槍尖,追上了魔傀的動作,在魔傀的臉上刮出一道細小的口子。

流火尊暗罵一聲。這道口子雖小,對他來說卻無異於侮辱。

他原本能夠碾壓的速度與防禦,如今卻被秋白破開了。

而秋白,也忽然領悟到了什麽。

這是步驚川為他爭取而來的轉機,原本流火尊與魔傀在這道修的地界之上,本就極難恢複魔氣,此刻加上星鬥大陣的壓製,與靈氣的支撐,叫他有了與這魔傀的一戰之力。

這是……步驚川拿命為他爭取來的機會,他如何能夠白白放棄。

想到此處,他目光一凜,手中的長槍猶如有了生命一般,直直朝著那魔傀而去。

他這下來勢凶猛,他原本便是以進為退、以攻為守的作戰方式,因此,這般剛猛而直接的攻擊,才能夠最大地發揮出他的實力。

對於他而言,毫無顧忌地作戰,才是他最為熟悉的作戰方式。

而眼下,那魔傀在他這迅猛的攻勢之下,連連敗退,更是衣袍都被他畫出了好幾道口子。

流火尊這下也明白了這星鬥大陣對他的影響了,當即勃然大怒,轉身朝著陣法薄弱之處走去,試圖用這戰鬥的餘波去撼動那陣法的薄弱之處。

秋白如何會看不出他的意圖,身形一轉,長槍一挑,當即攔住了這人的去路。

他看著流火尊氣急敗壞的臉,心中卻沒有意思快意。

因為流火尊眼下的這般氣急敗壞,是步驚川拿命換回來的。

他與流火尊,其實誰都不比誰強,因為他們二人不過都是喪家之犬。

他長槍再度出手,直指魔傀的心窩,魔傀連退數裏,才堪堪躲過這襲擊。

“如今得了勢,白虎域域主真是春風得意啊!”那流火尊恨恨道。

如今落了下風,他隻能盡可能地尋找到機會將眼前這人擊殺。

這秘術對於他而言消耗也極大,他短期內估計是使不出第二次了。而經過他今日這般催動魔傀,魔傀恐怕也要元氣大傷,他日恐怕不是監兵對手,因此,他的機會也隻在今日了。

不成功便成仁。

他如何知曉這原本還不算厲害的星鬥大陣,會突然發作,且會將他與他的魔傀壓製到這個地步,他隻知曉,若是再拖下去,這局勢對他來說或許不對。

那魔傀躲過攻擊後,手中卻忽然出現了一個陣盤,正是方才流火尊交於魔傀手上的。

如今發現修為上的硬碰硬已經討不到好處後,他隻能考慮用陣法擊敗這人了。

可還沒等他凝聚出陣法,一股靈力不知從何處忽然冒了出來,直直撞翻了他手中的陣盤。

秋白忽然想到,也是在千年前,那個星鬥大陣之中,東澤幾乎洞悉一切發展,就這麽將他護住。

眼下……或許步驚川同樣地,也在看著他們這場爭鬥。

他忽然意識到,步驚川或許沒有事。

畢竟步驚川最後同他說的,便是“我等你回來”。

他定了定神,取出陣盤,上麵刻著的,便是他當初陪著步驚川所研製出來的陣法。

而這個陣法的作用,便是能夠收集血餌霧氣,叫這魔傀再無支撐。雖然步驚川同他交代,需要將這魔傀的血餌霧氣全部帶回去,他即便不清楚步驚川此舉到底是何用意,然而他也很清楚,不論步驚川叫他做什麽,他都會毫不猶豫、毫無質疑地去做。

畢竟對於他來說,他不需要知曉自己要做什麽,他隻知曉他隻要聽步驚川的話,這便夠了。

流火尊見到他手中的陣盤,麵色登時一變。

他如何不知曉這陣盤的威力與作用,正是因為知曉,他的眼中升起了濃濃的忌憚。

流火尊再度念起法訣,秋白剛剛催動陣法,便察覺那陣法之中不似以往那般,能夠快速地將那魔傀的血餌霧氣收回來。

他眯起眼,意識到正是方才流火尊的法訣起了作用。

秋白也不糾結於那陣盤,隻是略一施法,將已經催動的陣盤留在了原地,自己提槍上前,長槍直指魔傀的眉間。

他這一刺來勢洶洶,饒是流火尊也不得不暫避鋒芒,流火尊怒罵了一聲,魔傀也轉而開始驅動起陣法來。

以魔傀的大乘後期修為催動陣法,那陣法的功效無與倫比,甚至能夠比肩星鬥大陣。

那魔傀一下子恢複了以往的氣勢,當即一掌重重地朝著秋白的心口而去。

而他眼前一空,忽然發現秋白的身影被他揮散在原地,定睛一看,竟然發現那是一個故意留在原地的殘影。

意識到上當,流火尊當即調動起他的感官,然而大乘後期修為的魔傀如何難驅使,叫他一時間竟是無法迅速反應。

他咬了咬牙,知曉自己這般不能持久,隻能速戰速決。

而他清晰地感應到了在自己身後趁機偷襲的秋白。

萬獸之王雖有能夠與任何人正麵抗衡的能力,然而,對於他們而言,站在獵物背後的能力,才會被發揮到最大。畢竟,若是在背後,獵物最為脆弱的脖頸,會直接暴露在他們的眼前。

大乘後期的修為,即便是倉促之間揮出的一擊,也足以叫尋常人退避。

更別提這是在流火尊驚慌失措之際揮出的攻擊,他完全沒有留手,因為他清楚,將自己最為脆弱的弱點暴露在秋白跟前 無異於找死,而他若是有留手半分,那對於他而言,將會麵臨一個無法挽回的結局。

他的掌心席卷著魔氣,重重地撞到了一個溫熱的軀體上。

那軀體算不得柔軟,然而還是在這般攻勢之下,顯得不堪一擊。

秋白生生受了那一掌,整個人倒飛出去,鮮血在空中噴薄成血霧,滑過一道淒慘的弧線。

然而,流火尊心中剛升起的一點輕鬆,頃刻間被刺穿他咽喉的冰冷打碎。

秋白倒飛出去,然而他手中的長槍,卻是從他手中擲出,直直地穿透了魔傀的咽喉。

他沒有留下半分護體的靈力,更沒有試圖阻擋他這一擊,他將所有心思與靈力,都放在了方才的那一擊之中。

那長槍毫不留情地桶穿了魔傀的脖頸,暴露了弱點的人終究還是逃不脫白虎的攻擊。

流火尊驚慌地摸上了自己的脖子。這等傷勢,雖會直接要了尋常人的命,然而這魔傀畢竟有著大乘期的修為,隻要不是將他的身體斬斷成幾截,或是將他的丹田毀去,他都能夠輕易痊愈。

然而這畢竟是魔傀的身體,對於魔傀來說,想要快速恢複這等嚴重的傷勢恐怕要消耗不少的力量,可他已經消耗不起了。

屬於秋白的暴烈靈氣在他身上衝撞著,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無愧於監兵的戰神之名,攪得他的身上一陣撕裂般地痛楚。

他忽然察覺到了力量的流逝,他方才念的阻止攝靈陣攝取血餌霧氣的那個法訣,因為方才秋白的那一擊,那個法訣已經失效了。

被催動了的攝靈陣當即散發出了兩眼的靈光,他身上的血餌霧氣朝著那攝靈陣而去。

用不了多久,他這句好不容易積攢了多年的魔傀就會土崩瓦解,而他千年的排布也將會付之東流。

這叫他如何不恨,他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秋白,恨不得當場就要了他的性命,然而此刻,他心中那股求生的欲望卻占了上風。

——若是能夠就此撤退,他說不定還能保住一條命,他大不了就再經營一個千年,說不定還有卷土重來的機會。

可他如何不恨,這是他嘔心瀝血造出來的魔傀,他苦苦尋了千年才叫自己手下出了幾個能夠供他驅使的魔修,這麽放棄,這一切都要成為泡影。

心中複仇的念頭愈演愈烈,他看向眼前的秋白,心中忽然有個聲音同他說著——殺了他,剩下的時間足夠你逃跑。

他也這麽做了,大乘期魔傀的全力一擊,盡數傾灑在了秋白身上,他猶如泄憤一般,將自己幾乎所有能夠用到的力量,都在這一刻擊出。

然而,下一刻,他傾盡全力的一擊卻被驟然大亮的星鬥大陣全數擋了去。

流火尊憤怒地咆哮了一聲,他披頭散發,狀似野獸,唬得方圓十裏內的道修都不敢上前。

他知曉自己已經徹底地失去了這個機會,他當即不再戀戰,收回分身,當即要逃。

心神大亂之下,他甚至忘記了收回魔傀,那魔傀失去了指揮,開始逐漸化作了最為原始時的血餌霧氣,被那漂浮著的陣盤緩緩收集。

可早已圍在附近的眾人,如何會叫他逃掉,在場亦有不少的合體期修士,在這個節骨眼上,失去了魔傀支撐的流火尊,根本就無法逃脫那些修士的查探。

眾人一擁而上,將流火尊斬殺,而原地,一身血汙的秋白,伸手取回了那飄在空中的陣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