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星鬥大陣還在如火如荼地建設著,而另一邊,步驚川則白日裏研製新的陣法,夜間去檢查各位弟子在星鬥大陣上的出錯。正好,夜間的時候大部分弟子因為靈力消耗過度,都回去休息了,於是無人在此處,他與秋白二人便能光明正大肩並著肩,在此處一道行走。

“看樣子這些從前線退下來的修士比那些弟子強多了。”步驚川一邊看著地上的陣紋,一邊道,“我這幾日倒是越來越少看到他們出錯了。”

眼下在此處繪製陣法的,都是些前線受了傷的修士,繪製陣法需要的靈力並不多,難的是長期、持續的靈力輸出,因此,修為不夠深厚的弟子,便不能持續不斷地繪製陣紋,通常是畫上一兩個時辰,便需要休息了。而這些能夠上前線的修士,修為自然是比先前派來的弟子深厚許多,因此很多都能連續畫上三、四個時辰也不用停歇。

步驚川如今也一掃剛發現死咒存在那時的低落,而是猶如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繼續領著秋白在此處檢查這星鬥大陣。似乎這星鬥大陣,仍是他為止努力的目標。

秋白在他身後卻沉默不語。

自從知曉了他身上死咒的真相後,秋白便一直如此,仿佛身負死咒的是他自己。

“你這麽高興做什麽?”秋白小聲嘀咕著。

在他眼中,這星鬥大陣不再是能夠庇護人族的陣法,而是對步驚川的催命符。

這陣法能夠護佑不少人族不假,可這陣法同時卻也要步驚川祭陣,若是祭陣……他無比清楚,他可能要麵對一個什麽都沒有的未來。

一邊是那天下的蒼生,萬千人族,可另一邊,卻是自己的心係之人。

在他心中,步驚川無疑更加重要。然而理智卻清楚地告訴他,他不可能為了步驚川,棄這天下蒼生於不顧。

他本就是應星辰之力而生,生來的宿命便是要護佑人族,情愛對於他來說,是意外之喜,可若是這意外之喜阻攔在他誕生的宿命之前……他也不知道自己會被如何。

因此,這些日子下來,他無時無刻不在煎熬之中。

步驚川似乎沒有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快,隻道:“這事情雖然是被迫的……但是想想,若是這陣法能夠護住你,護住疏雨劍閣,護住我的義父義母……這一切便也值得了。”

“我後來即便知曉了真相也在堅持,並非是我心係這天下蒼生。”步驚川道,“而是在這天下中,有我想護著的人。”

秋白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步驚川會在這個關口說這些。

他有些卡住了,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這對他來說,無異於是步驚川對他的表白。

步驚川沒有聽到他的回答,也不惱,隻轉過身來,認真地看著他,“我並非不懼怕那死咒,我隻是一直在想……若是我真的有要離開的那日,你我多少該有些好些的回憶,而不是到了那星鬥大陣完成的時候,後悔沒有珍惜這最後的時間。”

“你別說了。”秋白上前捂住了步驚川的嘴,“你一說‘最後’,我便害怕……”

即便心中有了準備,可他卻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更不知道自己該要如何麵對。

誰知,步驚川卻是躲過了他伸來的手,朝他笑了笑,問道:“你便忘了先前同我承諾過什麽了?”

秋白一愣,忽然想起那日,步驚川與他的約定。

若是等上個三年,他不能回來,便……一並隨著去了。

秋白沉默下來,試圖捂住步驚川嘴的手卻改為了抱著。

他將下吧靠在步驚川的肩膀上,輕輕地呼出了一口氣,“我沒忘,我怎麽會忘。”

他又怎麽敢忘。

這是屬於他們二人之間的默契,他們這般的人,生來便是為了他人,沒有獨屬於他們自己存在的意義。然而,他們這般的兩個人,卻找到了對方,成為對方相互的意義。

何其有幸……又何其不幸。

對於他們來說,死亡遠遠不是最壞的打算。他們隻怕會忘記對方,隻怕會失去對方。

他們二人生來俱是永生不滅,但是正是因為這永生不滅,叫這二人心中卻更加彷徨。他們不如一般的道侶或是夫妻那般,能夠等到白頭偕老,對於他們而言,他們恐怕一輩子都需要活在對方可能隨時離開的陰影之中,一輩子也要擔心對方還需要操心這天下的人。

這是他們的命,生來便沒有選擇,更加沒有修改。他們隻能這般無言地接受,乃至他們意識消亡的那一刻。

他們將會因為對方,而終生生活在這種惴惴不安之中。

可他們卻從未想過放棄,比起放棄對方,死亡似乎變得沒有那麽難以接受了。

步驚川拍了拍秋白的肩膀,他們二人總會這樣,二人之間總會有一人忽然患得患失起來,先前是他,如今成了秋白。可他們也清楚這是他們深愛對方的表現,因此也不能多說什麽。

這份情感雖然沉重,可他們二人卻都甘之如飴。

命運與出身是他們所不能選擇的,但是他們卻能夠做出些許的改變。

“好了。”步驚川道,“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才不能夠浪費時間。”

秋白點了點頭,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這才放開了步驚川。

步驚川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或許……我們並不完全是身處死局之中。”

秋白隻當他在安慰自己,隻是勉強地笑了笑。

步驚川在方才,忽然想起了什麽。

既然靈氣與魔氣都能夠凝聚成陣紋,那麽那類似於這兩種東西的血餌,是否也能夠成為陣紋的一部分?

或者說……幹脆成為支撐這個陣法的支柱?

步驚川想起那日在碧華閣所見,忽然道:“秋白,你還記得,當日我們在碧華閣,見到的那個陣法,是靠著什麽支撐的嗎?”

秋白愣了愣,還是如實回答道:“便是靠著那血餌化成的霧氣。”

“世人認知中,總覺得這些支撐陣法的陣眼,需得是實物——可現實卻並非如此,先前,那流火尊在碧華閣的陣法,便是隻用了那血餌化成的霧氣。”步驚川道,“那對於陣法來說,一樣也是力量的來源——甚至,能夠比靈石或是靈玉中的靈力更好驅使。”

如今的修士修煉,即便要使用靈石或是靈玉之中的靈力,便需要先將其轉化成靈力,這般才能夠匯入人體的丹田之中。因此,對於陣法來說,需要的力量也是如此,同樣都是需要以靈氣或是魔氣形態的力量,才是最為直接的支撐。

不然怎麽說阮尤是陣修一道的天才,這流火尊竟是能夠借助阮尤的記憶,想出這麽一個以血餌霧氣支撐陣法的方式。

秋白理會到步驚川的意思,愣了一下,問道:“那你這是……想將他那些血餌的霧氣拿去驅使?”

步驚川點了點頭,“既然他可以如此,我們何不可以?況且……如今邊境有如此多的血餌,若是白白叫他全數拿了去,隻會對我們形成威脅。若是能夠叫這股力量為我們所用……不但能夠削弱他的實力,說不準還能夠解決我們目前的難題。”

“但是這一切,還是需要等到我製出陣法才是。”步驚川歎了一口氣,“先前隻是想著說,研製一個能夠將那血餌霧氣收集起來的陣法便可以了,可如今想來,卻是還需要想想,該如何進一步使用。”

“畢竟,這或許會是我們的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