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那流火尊特意等著步驚川進入靈玉之中修養一般,在步驚川離開的第三日,阮尤便找上了星鬥大陣。

準確地說,是找上了那日話最多的那個弟子。

那個弟子正是如秋白所預料的那般,並沒有被控製,可他神誌清醒,卻是心甘情願為阮尤做事,令得秋白心中歎息。

這幾日來,他們並未限製這個弟子的行動,可同樣地,對這個弟子的關注卻一點都沒有減少。

他們狀似對那弟子沒有半分關注,實際卻留了一分神識在他身上,時刻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因此在這弟子離開星鬥大陣的第一時間,他便知曉了這弟子的去向。

二人選擇碰頭的地方本是一處人跡罕至的密林,那弟子見到自自己身後出現的秋白,臉都嚇白了,磕磕巴巴地對阮尤解釋道:“魔尊大人,不是我將他帶到此處來的……”

秋白瞪了那弟子一眼,想叫這不識好歹的人閉嘴,誰知這一眼凶神惡煞,叫那弟子登時慌了神,生怕秋白動手,跌跌撞撞地朝阮尤跑去,他一邊跑著還一邊嚷嚷道:“魔尊大人,魔尊大人,請你救……”

他後麵的話語被猛地截住了,他低下頭,看向將自己穿胸而過的魔氣,又抬起頭,看向麵前一臉微笑的阮尤。

阮尤的麵上有些僵硬,臉色青灰,那張原本白淨的臉上不知為何幹成了一片一片,似乎一撕便能撕下一張皮來。他臉部似乎有些僵硬,卻仍是掛著笑容,那僵硬的笑容看著格外可怖。

那弟子的嘴唇動了動,沒說出什麽話來,便倒下了。

“好歹是替你做了事的,這麽做是不是太過河拆橋了?”秋白道。

“需要他做的事已經做完了。”阮尤輕描淡寫,將那道魔氣撤去了,“再說了,你不是也沒有製止麽?”

“他那日受你蠱惑,說出那些話語,便是該死。”秋白道,“如今不過是咎由自取,若是他能夠分得清敵友,也不至於如此。”

說著,秋白看了眼眼前的阮尤,“倒是你,不準備將這人留著?”

“他已經被你們懷疑,日後也定是被防備著,多數無用。”阮尤淡淡道,“他甚至連做我魔傀養料的資格都沒有,談何用處?我即便要換副軀殼,也不至於換到這般無用的人的身上去。”

這般語氣,當真不像秋白知曉的那個阮尤。眼前的人談吐雖然謙遜,卻更為狂妄。

而秋白與此人交手如此頻繁,卻在懸河鬼域之後一直未見過這人一麵,此刻見得,心中生出些許的異樣來,“換軀殼?”

聯想起那死去的底子先前所喚的“魔尊”,秋白意識到了眼前這人或許並不是阮尤。他冷冷地看著眼前的魔修,心中忽然明白了什麽。

眼前站立著的人,雖仍舊是阮尤的麵容,然而秋白早有準備,加上那張臉的神態與阮尤並不相似,因此,他幾乎隻是一眼,便意識到了,如今的人隻不過是借著阮尤的殼子罷了。

倒像是……那幾個疏雨劍閣的叛徒那般,靠奪人軀殼而活。

這似乎也能夠解釋,為何眼前這人能夠在魔域那般競爭激烈的地方安然活過數千年,因為,這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本該不死不滅的。

然而這般苟延殘喘地活著,卻又需要寄希望於自己的下一個肉身,再如何,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

“今日流火尊竟然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秋白不緊不慢地開口,繼續打量著來人。

對方乃是合體期的修為,這修為若是放到了一般的修士身上,也不算弱,更何況,這還是放在了這個有了超過千年見識的人身上。

這人這些年來所見過的不知幾何,也難怪這人能夠如此熟練地玩弄人心,正是因為他見識過了人心,因此清楚人心的弱點。

流火尊見是他,麵色有些難看起來。

他二人若是正麵對上,毫無疑問,便是秋白獲勝。

而流火尊的優勢並不在於正麵的打鬥,而是在於在背後攪局以及布置陣法。然而那些都需要時間,如今他隻是剛靠近星鬥大陣想要做點什麽手腳,就被發現了。

“白虎域域主好大的排場。”流火尊笑道,“竟是現在才想起來打招呼麽?”

秋白沒有出聲,自前幾日有一位弟子身亡後,他們便加緊了對此處的監視。先前秋白放到星鬥大陣的分身也僅有元嬰修為,朱雀陵光更是要在各處奔走,替他們調配背後的事情,本體四處奔走,隻留了一個元嬰期的分身在此處,因此,盡管有著重重陣法防護,他們仍是被這流火尊乘虛而入。

如今,提高了警惕的眾人,更是不會放過此處的任何風吹草動。

秋白自那日期,便將一半的修為勻到了這個分身之中,如今這個分身有合體大圓滿的修為,自然能阻這流火尊的步伐。左右如今白虎域邊上,因為星鬥大陣如今日益完善,能夠進入此處的魔修也越來越少,他在那邊的分身隻消有合體期大圓滿便能攔住那些入侵的魔修。

隻可惜步驚川已經走開了,否則,知曉了這個進展,應當會很高興。

不論如何,他們做的都不會是無用功。

可今日,秋白卻等到了這流火尊。

秋白仔細打量了一番二人的實力差距,知曉如今自己雖能夠贏過這流火尊,可他們的戰鬥難免會波及下方的星鬥大陣,如今什麽事情都不如早日完善星鬥大陣重要。

更別說,流火尊如今的修為與他在同一個大境界上,他能將其擊退,卻又不能確保自己毫發無損,更不能將對方擊殺,因此,在此時此地動手,對秋白來說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被提前找到了蹤跡,流火尊卻不惱,“看樣子是有所防備了。”

“你尋軀殼也尋不到那些弟子身上去罷?”秋白想起此人先前所說,不由得試探著開口,“阮尤即便不太聰明,可修為可是實打實的。”

“這是自然,不過阮尤也並非我的最優選。”流火尊似乎也不避諱談起此事,似是而非地說著,還歎了口氣,“當初我想要的,可是江極的身子。他刀道天賦極好,若是能夠用他的身子,我也不至於如如今這般被動。”

“可惜,阮尤這小子,竟是將他害死了。”流火尊搖了搖頭,似乎是真的在替江極感到可惜,“已經成了鬼修的人,軀殼自然是不能占的,所以,為了彌補我這個損失,隻好叫阮尤自己的身子來賠我了。”

“好在,他對本座倒是沒有什麽警惕心,竟是可以直接叫我下蠱。”流火尊笑了笑,“即便他這個身體不太新鮮,然而看在他的陣道天賦上,我也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我記得他們二位,是你的弟子罷?”秋白道,“他們本來還能為你所用,你便這麽直接下手了?”

“弟子不弟子的,終究是外人,信不過。”流火尊誇張地歎了口氣,擺擺手,“我當初既然收了他們到我的山頭上,給予他們庇護與修煉的資源,那麽他們自然是要做好了為我獻身的準備。不然,那我不是白養了?”

“可我看你不是使喚阮尤使喚得挺起勁麽?”秋白繼續說著,“如今要對星鬥大陣下手,少了他怎麽行?”

“你想套我話?”流火尊何其精明,幾乎是即刻聽出了他的意思,輕蔑地笑了笑,“告訴你也無妨,我既然占了他的軀殼,那麽他的能力自然也為我所用了。”

秋白愣了一下。流火尊這模樣看起來對自己先前的記憶記得格外清晰,若是占領他人的軀殼能夠將對方的能力一並繼承的話……他若是多換幾次軀殼,豈不是能夠領會到許多原本不屬於他的能力?

怪不得流火尊還在惋惜江極的死,如今看來,流火尊恐怕是真情實感地在惋惜。江極的刀道天賦之高,是千年來也罕有的天賦,若是能夠直接將這天賦通過占領軀殼的辦法到手,那將會是何等的存在?

“先前那個你那個叛逃的弟子,便是因為如此才離開你的罷?”為了掩蓋自己的震驚,秋白冷笑了一聲,毫不猶豫地戳起了流火尊的痛處,“你這等居心,恐怕一般的弟子都難以承受。”

流火尊此舉,是從頭到尾的利用。天賦高的,被他當作軀殼培養,天賦低的也不會浪費,都會被做成血餌,成為他魔傀的一部分。而今回想起那日在懸河鬼域抓到的那個魔族將領所說的,流火尊有許多的秘籍與功法,這些東西,或許便是流火尊某個軀殼原本的主人所擁有的東西。

想通了這些,秋白不禁搖了搖頭,“真是為人不恥,也不奇怪你的弟子想要擺脫你。”

“別提那個叛徒。”流火尊冷笑一聲,“是他不識好歹!”

秋白笑道:“我說流火尊身為一屆魔尊,怎的做起這般善心大發之事,原來便是如此。”

他又哼笑了一聲,“不過如此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