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放任監兵——應當也該叫是秋白,他對秋白總歸有些不忍的情緒在裏頭,因而也縱容了些。

他同秋白折騰了一宿,在第二日晨光還未亮起時,收到了步維行的傳訊。

昨夜他得知宋怡的師父身隕時間有些太過巧合,於是傳訊問了步維行,又擔心那個時間點步維行已經睡下了,因此也沒有催得急,隻是問了一聲當年的情形。

步維行年紀大了,睡得少,醒得也早,知曉步驚川這無事不登三寶殿的性子,因此還以為有什麽事了,催動傳訊的符籙,非要找他。

步驚川拍掉了秋白在自己腰間作亂的手,終於才整理好狀態,回應步維行的傳訊符。

“義父,”他道,“我無事,不過是想尋你問問當年的狀況而已。”

步維行這才放下心來,又同他嘮叨了兩句,才問起他此次的來意:“你說當年我遇到你的時候?”

“是。”步驚川應道,“我記得當年您曾殺過不少循著我身上氣息前來的邪魔。”

“那倒是。”步維行說起這個便來勁,“你可不知道,當年你招來的東西有多麻煩,有鬼修有魔修,不少道修都來了。”

“道修?”步驚川詢問道,“那義父可有發現死於非命的道修?應當便是你尋到我的那兩日前後。”

“道修屍身倒是沒發現,好歹這也是道修境內,自然不會發生這等因為一個機緣而互相戕害的情況。”步維行慢悠悠地說著,“不說這個——你可知當年那些邪魔外道的,手段有多厲害啊,你都不知道,當年還有偽裝成道修的鬼修,不過好在那會兒她身受重傷,才叫我得了便宜。”

“偽裝成道修的鬼修?”步驚川猛然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對勁,“義父可還有關於她的其他線索麽?”

“這我哪裏知道,我也隻是見過一麵,後來,她死在了我手下。”步維行說著,又覺得奇怪起來,“怎麽突然問起這事兒?”

“最近太雲門出了些狀況,”步驚川道,“我懷疑當初那去尋我的鬼修,恐怕不是鬼修。”

“不是鬼修還能是什麽?我分明隻看到她的魂魄,但是倒也奇怪,她還能用出靈氣……”步維行嘀咕著,“但是這也不像是魂魄離體的狀況?”

步驚川道:“義父可還記得先前我們曾經見過的那個鬼魔?他便是這般一半是鬼氣一半是魔氣,也是一樣能夠活蹦亂跳的。”

“這倒是。”步維行道,“然而那魔氣與鬼氣畢竟是屬陰,二者相融短期內出不得什麽事情,可若是靈氣與鬼氣混在一處……”

“或許也是另一個道理。”步驚川道,“陰陽調和,正如清濁之氣。”

步維行應了一聲,“但是她顯然未能調和,她找上門的時候,氣息紊亂得很,似乎是受不住那靈氣與鬼氣的衝撞了。”

“她那時候本想奪舍,隻不過我看著他不像個好東西,就動了手。”

“他們得了些秘法,可以將魂魄修得永生不滅。”步驚川解釋著,“他們便是通過這等手段,從千年前活至如今。”

說到這裏,他忽然頓了頓。步維行那幾年屬於金丹修士的壽數,似乎也已經快耗盡了……而岑清聞的身體一直也不怎麽好,隻是她自己是醫修,因而能夠長期給自己調養著。岑清聞並沒有結丹,壽數隻有短短的三百年,可岑清聞已然硬生生撐到了四百年,若是再這般下去……

“這麽不人不鬼地活著也不是個事。”不知是不是聽出了步驚川動的那些小心思,步維行忽然道,“我寧可是正常地死,也不願意這般在世上苟延殘喘。”

“畢竟世間萬物生而有道,生死輪回應當是這世間運轉的道理。”步維行繼續說著,“這般的歪門邪道,注定也走不長。”

“人有欲念,因而才有遺憾,有遺憾,才會留戀這世間。若是連一點遺憾都沒有了,那活著當真沒什麽意思。”

步維行說得沒錯,這三人盡管是得了那永生之法,卻不過是苟延殘喘,若是真到了覆滅的關頭,那永生之法隻會是他們自己的累贅。

這永生之法隻能確保他們在沒有意外的情況下永生,而他們這一人死於欲念,一人死於貪婪,一人死於意外,終歸與常人沒有什麽不同。

他們隻不過是比尋常人多出千年壽命而已,而這千年壽命,在如今這修士縱橫的年代,真的算不得什麽。

“好,”步驚川道,“我知道了。”

他又與步維行多說了幾句,二人說得沒話說了,步驚川準備切斷通訊。忽然,他像是想起什麽那般,道:“義父,您與義母多注意自己身子。”

“好好好。”步維行滿不在乎地道,“你自己一個人在外頭晃悠,你也要注意著些……對了,你義母想見見那誰,他到底能不能見人啊?不能露麵當我沒說。”

秋白偷偷摸上步驚川後腰的手猛地一頓,繼而想起來這二人如今用的通訊符籙互相見不到對方,這才放鬆了些許。

“自然是能的。”步驚川伸手按住秋白的手,憋著笑回答道,“隻不過我們眼下還有些事情要忙,等忙完這些事情了,我便帶她回去,叫義母見一見。”

切斷了通訊後,他看向一旁默不作聲的秋白。

“你義父他,還是那樣,一點也沒有變。”為了緩解方才的尷尬局麵,秋白主動道,“隻不過我隱約記得他當年,似乎很不喜歡我。”

“怎麽可能?”步驚川失笑,“他隻不過是礙於當初與你有這這麽一層身份隔著,生怕你對我不好。”

“那我有對你不好嗎?”秋白歪了歪頭,目光看向他的脖頸。

步驚川伸手摸了摸脖子,他還記得昨天夜裏,秋白猶如捕食的猛獸一般,叼著他的脖子。

眼下,那處肯定還有此刻尚未消散的紅痕。

步驚川心底不爽地嘖了一聲,“你覺得呢?”

他又將這個問題甩了回去。

“看樣子你覺得不好。”秋白湊上前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那我下次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