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了然,這恐怕便是一種修煉神魂的秘術。尋常修士,若是年齡到達了自身修為的極限,那麽恐怕在不久後,便會開始衰老。而這種衰老,並非是肉身上的衰老,更是神魂上的潰敗。

若隻是單純的肉身衰老,這世上奇珍異寶如此之多,對於修士而言,隨便尋點什麽物件,重塑一番肉身並非難事。然而,若是神魂上的衰敗,那便無力回天。

這些人修煉出可以叫神魂永生不滅的秘法,若是在一個身體衰老得差不多之前,便開始著手準備下一個身體的事宜,恐怕還真的能夠達到這人口中所言的“永生不滅”。

“你們從太雲門創建之處便開始奪他們的舍?”步驚川問道,他記得,他此前來到此處,那時此處還是他與秋白的住處,並沒有什麽太雲門。

想起秋白,他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失落,可忽然又意識到,監兵一直對太雲門的人,敵意似乎有些大……

不會是因為秋白的那段記憶影響了他罷?他記得,秋白對於太雲門也一直都是敬謝不敏的態度,畢竟秋白當初還是很喜歡這個住處的。他們一同在此處生活了百年,更是一同在此處經曆了太多的悲歡離合,這處對於秋白而言,便是他唯一的家,甚至,其重要程度,還能夠排在北鬥星城之前。

北鬥星城對於他二人來說,不過是一個被他人所賦予的家,而在這處,才是屬於他們二人之間的、真正的家。

他心中一動。若是說監兵有秋白記憶,他也不奇怪,畢竟先前監兵便說了,他二人之間是融合,而非監兵一開始預想的吞噬。監兵得知一些隻有秋白知曉的事情,並不奇怪,然而屬於秋白的記憶,真的能夠影響到監兵的情緒嗎?

還是說……步驚川心中忽然有了些猜想,他覺得,或許正是如他一直安危自己所想的那般,監兵正是秋白,而秋白,也是監兵。

他搖了搖頭,想將這個混亂的想法甩出腦海,可他的手卻忽然被人握住了。

眼下此處並無旁人,有的也隻是站在他身側的監兵。他們一直站得很近,但是中間一直又空著一段疏離而又克製的距離,仿佛是他二人之間的關係,始終都有一段疏離。

步驚川心中一動,意識到是一直在他身邊的監兵。

他向來對秋白不設防,秋白亦然。而此刻,秋白與監兵二人融合後,氣息變得極度相近,他也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監兵的氣息,更是習慣了監兵的氣息一直環繞著他。

因此,方才監兵靠近他時,他才沒有在第一時間察覺。

可對於他而言,他一直將二人分得很清楚,監兵便是監兵,秋白便是秋白,從不會有將二者看作一人的想法。若是他將監兵看作秋白,對於秋白來說,無疑是一種背叛,而這對監兵也未免太過不公,畢竟堂堂白虎域域主,竟是被看作了自己的替身,他不能這麽做。

便在他在懊惱著自己的警覺性降低之時,監兵貼在他耳邊低聲道:“別想這麽多了。”

步驚川下意識地想抽回手,便聽監兵接著道:“先聽聽他怎麽說的。”

步驚川一愣,意識到自己竟是開始神遊天外了,方才監兵這麽做,恐怕便是為了叫他早些回神,好讓眼前這個生魂能夠繼續說下去。

而他在愣神之間,卻又忘記了將自己的手抽回去。

監兵神色一黯,這是步驚川第一次沒有躲過他的接觸,雖然是也有一部分忘記了此事的成分,可這無不昭示著,步驚川對他的警惕性,已經在逐步降低。

至少,是沒有最開始那麽排斥了。

隨著那生魂逐漸交代,二人才知曉了這太雲門建立背後的秘密。

他們三人來到此處的時候,此處甚至還沒有太雲門,太雲門是他們靠著這多年來一直在外奔波劫掠,搶奪回來的秘籍建立的。

他們三人,便是當初一同建立了太雲門的三位老祖。

而他們三人其中一人運氣不錯,選擇的身體竟是有法修天賦,於是便將太雲門穩定了下來。

他們在這千年間,不斷更換身體,逐步發展太雲門,說太雲門是他們的心血也不為過。

好在太雲門被他們如願以償地發展了起來,逐漸成為了現在的三宗之一,且能夠與更早建立的疏雨劍閣並立,這叫三個從疏雨劍閣中出來的人無不自豪。

待到太雲門穩定後,他們的心思也逐漸開始不隻放在太雲門之上了。

一人喜歡作為年輕弟子混跡,說是想要彌補當初在疏雨劍閣未曾渡過的美好時光。另一人則了卻了自己多年的心願,奪舍隻選女子,可以光明正大地穿起自己所喜愛的長裙。

隻是三人無論如何,也總會有一人居於掌門之位,隻為了將這太雲門牢牢掌控在他們自己的手中。

然而,在後來,那位說要體驗弟子生活的人,去奪了宗門中一位長老兒子的舍。他見一位女弟子姿色動人,於是獸性大發,對其動手。

然而,那位女弟子自身也不是盞省油的燈,自然是寧死不屈,在差點被那人強迫後,將那人殺害。

事發突然,他們每回更換身體,總要提前許久去做準備,準備材料、陣法與新的身體,因此若是有人強行殺了他們,他們是無法生還的。

那女弟子或是被逼入絕境了,下手異常凶狠,竟是拿靈氣將這人的魂魄都給攪碎了。

原本以為修煉了便能永生不滅的秘法,在這時忽然露出了破綻。這叫剩下二人都無法接受,他們無法接受自己擁有這樣一個弱點,更不能接受自己未來或許也會輕易地因為同一個理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去。

此事便驟然觸碰到其餘二人的禁忌。

他們商議了數回,可每回都無法商議到一處去,自然不歡而散。

最後,二人起了爭執,另一人竟是選擇直接離開了太雲門。

他們三人本就是一同叛出疏雨劍閣,在疏雨劍閣這麽多年的追擊下也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因此他們並不會對自己那一個同伴的死有什麽異樣的情緒。

他們不過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如今有一隻螞蚱死了,卻沒有牽涉到他們,這自然是這個生魂喜聞樂見的。

他靠著門主的位置,使得另一人不能輕舉妄動,他本想叫那人消停些許,等到冷靜下來後,便能知道是誰對誰錯,可誰知那人卻與他翻了臉。

然而,另一人卻並不是這麽想的,她覺得,不能再這般等待下去。她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消息,知曉了不久後靈玉將會出世,於是發誓要奪了那靈玉之能,回來奪了他這門主之位。

可剩下的這個生魂卻覺得,他們好不容易擺脫了先前那個魔修的束縛,自然不能再高調下去,此次不過是那個死去的人自己不慎罷了,他們這些還活著的人,若是自己能夠再謹慎些,自然不會收到戕害。

而他卻是度過了提心吊膽的這些年,自然不想再重新被那個神秘的人找到,再為那個人奔波賣命。

千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是修為不低之輩,恐怕能夠輕易活到那千年之後,他們仍舊活在那人的陰影之下。

那人走的時候言辭激烈,他心中害怕。他其實骨子裏是個極為談戀權勢的人,因為先前在疏雨劍閣的時候,他做小的做怕了,因此更對這來之不易的門主之位不能放手。

這千年來,那二人都隨心所欲地在門中換著身份,隻當做這是一場遊戲,唯有他,即便換了身體,卻還是在那門主之位上,未曾離開過半步。

並非是他任勞任怨,而是因為他不願放棄這權利。

因此,在那另一人放話說要回來搶奪他的門主之位後,他便慌了。他熟悉那另一人,那人向來隻會用女子的軀殼,因此他就著先前被殺那人的風,說因為此事,而不歡迎女弟子前來。

實則是為了防範那另一人。

而已經在門中的女弟子,他生怕另一人在她們身上下什麽手腳,因此不敢懈怠半分。他不敢將那些女弟子逐出師門,因為那是放虎歸山。也不敢將她們廢去修為,怕她們奮起反抗,叫另一人有機會乘虛而入。

於是他花了將近兩年時間,將那些女弟子都一一收集到太雲門的牢籠深處。

——留著修為又怕她們設法逃脫,廢了修為又覺得這般放著可惜,於是將她們如同畜牲一般豢養起來,當作自己的爐鼎。

唯獨當年另一人收下的女弟子,掌握著雲石。雲石是整個宗門的命脈,更是他躲避那神秘人的最後一道防線,他不能動,也不敢動。白發道人生性謹慎,他又找不到對方的錯處,然而對方身兼要職,又不能這般不明不白地失蹤了,他拿白發道人沒有辦法,隻得將其一直留著。

而他心中對白發道人充滿了忌憚。因為他知曉,白發道人是另一人的徒弟,一定是向著另一人的。

可誰知,白發道人竟是在他不知曉的時候,收了一位女弟子,甚至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用法寶混進宗門,叫他也未能發現。

但好在,上天有眼,叫那弟子的法寶失了效,讓他認了出來。

於是他終於有了理由將這師徒二人扣了起來,隻是還未來得及如何作為,步驚川與秋白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