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太雲門門主的嘴角掛上了一絲微笑,“如此多的修士,若是隻將她們趕出宗門,無異於縱虎歸山,若是將她們的修為廢去,那相當於給人送把柄,還容易激起她們奮起反抗……如此多的靈氣,若是便宜了別人,豈不是可惜了?”

“所以你就拿她們作爐鼎?”步驚川麵色一沉,望著那太雲門門主怒喝道,“她們多少也曾是你們的同門!”

將人作為爐鼎,是被正道修士極為不恥之事。爐鼎大多都不是自願的,因為作為爐鼎,他們需要將自己辛苦修煉的修為,以及靈氣,全部給到他們的主人。

爐鼎與雙修並不一樣,爐鼎是單方麵的付出。這種無休止的攫取,對爐鼎本身來說隻是一種傷害,久而久之,自然會損毀他們的靈根與靈脈,嚴重的甚至會危及性命——而隨著爐鼎自身的靈氣日漸稀薄、境界跌落,他們的壽數還會比普通修士都短上許多。

這等作為,即便是有不少不行正道的修士做,也是偷偷摸摸地做,因為這般行為,與那拿人做血餌的魔修無異。

太雲門門主麵上都是不屑,“她們本就是修煉的我太雲門的功法,如今我隻是將太雲門給予她們的,收回去罷了。”

“那靈根呢,她們的人呢?她們的命呢?”監兵道,“這些什麽時候都屬於你了?”

太雲門門主或許還是對監兵有著幾分忌憚,隻轉過頭去看了他一眼,“這是我太雲門內部的事,這位道友,你管的未免有些太寬了。”

孔煥呸了一聲,“能將人拿來當爐鼎,你就沒把她們當成人過!”

可他說完,忽然又想到一個恐怖的可能性:於任淩不會……也在這些牢籠之中罷?

這麽想著,他趕緊抬起頭來,在那些囚籠中仔細搜索,並沒有察覺到於任淩的氣息,也沒有於任淩師父的氣息。

她們應當還未被抓來此處做爐鼎,然而也不知道她們眼下會不會過得比做爐鼎還要淒慘。

太雲門門主的麵色冷了下來,“爾等擅闖太雲門禁地,將我門中女弟子囚禁在此處,是何居心?!”

他此回說話,將靈力注入到了聲音之中,叫這聲音雖不大,卻能傳播出極遠,在這太雲門範圍之中的弟子,都將他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自然也將他所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此處是太雲門,他們終歸隻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闖入者,這般大肆將他們的行蹤昭告弟子,無異於是將她們放在了太雲門的對立麵。不論如何,他們都不可能與如此多的太雲門弟子對立。

與先前的情勢不同,此回太雲門不再是碧華閣,而他們要麵對的也不是天然站在他們的對立麵的傀儡,而是活生生的人。

步驚川心中一緊,他已經聽到有不少弟子往這處趕來的聲音。

方才監兵強行打通這處通道的動靜並未瞞著任何人,而此刻,加上太雲門門主的怒斥,更是將他們闖入者的身份坐實了。在太雲門,他們作為闖入者勢必得不到半分助力。

即便眼前這人顛倒黑白、信口雌黃,可在眾多太雲門弟子的眼中,犯下這等不可饒恕的事的,隻會是他們這些外來者。

步驚川意識到情況不妙,正想駁斥,卻聽監兵忽然道:“我等追查傀儡而來,爾等掌門如此行事,實乃掩蓋其變為傀儡的事實!”

那些趕到此處的弟子俱是一驚。

碧華閣出現傀儡一事,還未過去半年,他們還記得那時候同門反目,提心吊膽的日子,如今相近的時間,若是有人再提傀儡之事,定是叫那些弟子警惕起來。

在場的弟子不少也見過那日在碧華閣與魔修爭鬥的正是監兵,因此,監兵說出口的話,登時多了幾分可信度。

步驚川快速地定了定神,道:“我等不過今日才入太雲門,這牢籠還是詢問過太雲門門中弟子才知曉這位置,此處情況,如何是我等所為?”

孔煥也趁機道:“你們且看這些女修,她們身上運轉的俱是太雲門功法,她們是你們在百年前便失蹤的師姐!”

那些趕來的弟子與長老不是瞎也不是傻,登時,他們的目光變得懷疑起來,都看向了在那牢籠最上空的人。

步驚川這才醒悟過來,監兵若是想掩蓋自己的動靜,對他來說不過是隨手的事,而他並未想著隱瞞眾人,想的或許便是想要這次的較量從頭到尾都是堂堂正正的。

他隻知曉監兵做事向來討厭遮遮掩掩,卻忘了監兵能有戰神之名,正是因為監兵這向來直來直去的行事。以攻為守,以進為退,不論情況如何,絕不會向敵手低下半分頭顱。

這是他未曾在秋白身上見過的鋒芒,而他也知曉,這也是一直被他壓抑住的、本該存在在秋白身上的鋒芒。

這鋒芒太過耀眼,幾乎將他灼傷。

見在場的弟子已經來得不少,監兵冷聲道:“門主,我此前聽說,若是傀儡,魂魄乃是附身於肉身之上——亦可以是在紙上,這等魂魄的牢固程度,比起常人來說會差上許多,你若是說你不是傀儡,不知門主可有勇氣與我一試?”

太雲門門主臉色鐵青,若非是修為不夠監兵的十分之一,恐怕他早就動手,不教監兵說下去了。可如今,他正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就該發現,監兵那毫不掩飾的一擊,不止是為了引他現身,更是為了惹得整個太雲門都人盡皆知。

如今無論他應不應下這次挑釁,對方肯定都還有對應的反擊。

可若是真的被他們檢查……

門主咬了咬牙,在一眾弟子懷疑的目光中,登時體會到什麽叫進退兩難。

試,唯恐出現什麽問題;不試,便這麽不明不白地坐實了傀儡的身份,

眼前這個人,他隻覺得有些眼熟,然而對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叫他清楚了眼前這人並不是什麽簡單角色,因此他要更加慎重。他心知自己修為不如眼前這人,因此更要謹慎。

若是真的被這人檢查,恐怕他那些極力想要掩藏的過往,是都藏不住的。

他思考片刻,道:“叫你檢查算什麽?自然是需我太雲門內的長老負責檢查。”

步驚川與秋白對視一眼,都看出眼前這人是有心逃避。

步驚川意識到監兵的計劃,配合道:“門主說笑了,這太雲門之中若是真被先前那碧華閣的傀儡入侵,恐怕便不止你一人是傀儡了,若你喚出的長老也是傀儡……”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是他的話引起圍觀弟子的一片竊竊私語,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門主心道一聲該死,知曉此事避無可避,於是上前一步,昂起頭來,做出一副慷慨就義的姿態,“隨你們。”

他瞪了步驚川一眼,恨恨道:“若我出了什麽意外,定是被爾等所害。”

他這話隻為震懾眼前這幾人,莫要拿著檢查的借口來栽樁陷害。可他自己心中也並沒有底,難免顯得有些色厲內荏。

可眼下他卻已經沒有了選擇,隻得賭一把。

監兵正緩步朝他靠近著,駭人的靈力威壓逐漸傾瀉出來,如山石傾瀉,又如海嘯,重重拍打在他的身上,門主咽了一口口水,努力壓抑著那股自心底裏生出的驚駭。

這是一種近乎本能的恐懼。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人比起往常的對手,強度甚至超乎他的想象。同時,那股來自獸王的威壓,也叫他生出一股近乎是刻在骨子裏的畏懼感。

那是一種意識到自己無法反抗的無力感,叫他幾乎整個人都如同被猛獸鎖定的獵物般僵硬在原地,不能挪動半分。

他開始有些後悔,方才他還抱著僥幸心理,覺得眼前這人說不定不擅探查,不能察覺出他身上的異樣。

然而,如今在絕對的修為壓製之下,他忽然意識到,在絕對的實力差距中,他無可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