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畢竟重傷初愈,還被秋白拉扯著折騰了一夜,因此一日到頭都是昏昏沉沉的,就連秋白何時起身離開了也不知曉。

他不知又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覺得有些渴,他揉著腦袋坐了起來,發現屋外又是一片濃重得如墨般化不開的夜色。

他心頭不知為何有些惶恐,仿佛是隱約之間有什麽預感一般。他唇角與喉間幹澀,已經是許久未喝過水了,若是秋白在此處,恐怕他一醒來就該拿著溫度恰到好處的茶水等著他了。

可是眼下秋白不在,他便隻能勉強自己從**爬了起來。

他心中覺得奇怪,往常秋白向來不會離開他太久,然而上一次他醒來,秋白便是過了足足半日才來尋他,今日更是沒見到秋白的人影。

他心中覺得奇怪,暗道待會若是秋白回來了,他可得好好問一下秋白這些日子來到底做什麽去了。

想起前不久與秋白的瘋狂,他暗暗心驚,也不知道秋白到底如何了。

他輕歎了一口氣,正欲出去尋杯水喝,卻忽然瞧見門被打開了。

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秋……”第一個字剛說出口,他便瞬間清醒了過來,意識到了不對勁,“不,監兵。”

便在這時,步驚川忽然察覺到了有些許的不對勁。原來他能夠光靠氣息便分辨出秋白與監兵二人,然而,眼前的監兵如今氣息卻與秋白及其相似,叫他一時間差點叫錯了名字。

若是知曉他將自己與監兵弄混,秋白應當會生氣的罷。

他這麽想著,忽然又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出來。

監兵取下了那張戴了千年的麵具,此刻正用著那張與秋白一模一樣的臉,神色複雜地看向步驚川。

步驚川被他這眼神看得心底有些發毛,拿不準監兵眼下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的麵具呢?”步驚川有些沒話找話地開口道。

“丟了。”監兵道,“我已經不需要那個東西了。”

步驚川微微蹙眉,當年這個麵具還是他隨手買來的,後來送給了監兵,然而監兵用這般嫌棄的語氣提起,叫他心中難免有些不舒服。

可後來轉念一想,監兵因為被他嫌棄著這張臉,監兵自己不舒服還來不及,哪裏輪得到他來不舒服?

他沒有多說什麽,隻問道:“秋白呢?”

監兵的目光有極為明顯的停頓,似乎在斟酌著什麽。

步驚川從未見過監兵這般猶豫。監兵向來無所畏懼,說什麽話都是直來直去,少見他這般支支吾吾的樣子。

見到監兵這副模樣,步驚川心中的不安更甚,追問道:“秋白呢?他到底去了何處?”

“走了。”監兵小聲道。

“走了?”步驚川皺起眉頭,“秋白向來不會不與我交代一句就離開,他人呢?”

監兵的目光中似有痛苦,卻有有恍然,“他已經不在這處了。”

步驚川心頭的不安越發強烈,“你什麽意思?”

監兵深吸一口氣,卻又不知道此事該從何說起。

步驚川一步上前,伸手攥緊了監兵的衣襟,顫聲問道:“你再說一遍,他人呢?”

監兵身為白虎域域主,何曾被人這般對待過。他隻要想,隨時都能拂開眼前這人,可是他不想。

向來所向披靡的戰神監兵,也會有不敢做的事,亦有不敢麵對的人。

監兵閉上眼,不敢看步驚川,“走了。”

“監兵!”步驚川幾乎是嘶吼著喊他,“你說實話!”

然而回答他的隻有長久的沉默。

步驚川猛地鬆開了他的衣襟,狠狠一掌將他推遠,此刻監兵才敢睜眼看向步驚川。

他的眼圈發紅,嘴唇還因為情緒的激動微微顫動著,他的嘴開開合合數回,卻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是不是你?”步驚川大聲責問道,“是不是你對他動的手?!”

他早該知道的,如今他替秋白尋回了軀殼,秋白不再神魂分離,神魂自然也從金素劍中回到了軀殼之中。而他如今信任監兵,忘記了在秋白身上布下陣法,防住監兵。

他原以為自己在此處,便能阻止監兵對秋白做些什麽。可是他錯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監兵卻是對秋白做了什麽。

“你分明答應過我的,”步驚川顫聲道,“我分明已經為你尋到了解決血孽的辦法……”

“可你防著我。”監兵淡聲道,“而那是我的獸魂,我勢必要將我的獸魂收回來的。”

步驚川被說得啞口無言。確實,當初他與監兵合作之時,他便說會尋到血孽解決之法。而他當初所做的,卻隻能幫監兵將那血孽緩解一二。他還尋不到徹底解決血孽的辦法,因此他當初便是要監兵不對秋白動手。

“如今,解決那血孽,不如我收回獸魂重要。”監兵淡聲道,“如今我也有了大乘期的修為,即便是再出一個魔傀,我也能夠輕鬆應對。”

步驚川心神驚懼之下並未注意到他話語中的漏洞,他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他忽然明白過來,為何昨夜秋白按著他的時候,會那般絕望地在他的耳邊同他說:“你要記住我。”

秋白其實知道一切,秋白也做好了準備,可秋白唯獨沒和他說,沒有同他透露一星半點。

他近乎絕望,昨夜還那般鮮活的人,如今卻忽然成了幻影。他們分明才互通情愫,他們剛剛說開了前世的誤會沒多久,他們互相等了對方千年,卻隻陪伴了對方短短的幾月。

“他是自願的。”監兵此刻開口,又如一記驚雷,狠狠地落到了步驚川的身上。

步驚川的身形晃了晃,氣血上湧,連氣息也開始變得有些紊亂起來。

監兵一看事情似乎有些不妙,連忙上前一步,想要攙扶著步驚川,卻忽然驚覺自己的身份。然而不驚出啊那般情況,若是無人為他調息……

監兵的身體又一次被步驚川重重地推開了,其實這力道對他而言並不大,他隨時能夠反製回去,然而他卻不想這麽做。

他站在幾步之外,看著步驚川抬頭望向他。

步驚川的臉上此刻已經被水跡浸染,在燭光下滿是淚痕,然而他麵上的表情卻平靜得可怕,幾乎可以稱作是——死寂。

步驚川渾身都在顫抖著,他張了張嘴,卻又說不出別的話來,好半天隻憋出了一個字:“滾。”

監兵一時間火氣上來了,他作為域主這麽些年,步驚川還是第一個敢這般同他說話的。更何況,步驚川如今的狀態令人心驚,叫他不敢走開半步。

因此他沒有聽話,隻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步驚川。

他的沉默卻忽然令得步驚川爆發了,步驚川上前一步,狠狠地在他胸口上拍了一掌,“我叫你滾!”

這一掌並未用靈力,因此無法撼動監兵半分。而監兵自己甚至沒有用靈力護體,可他卻察覺到落在身上的那一掌帶著顫抖,無疑是因為主人的痛苦。

步驚川一掌打到監兵身上,自己的氣息卻紊亂了,他忽然咳嗽起來,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了嘴,然而他卻越咳越厲害,仿佛連肺都要咳出來了。

在他的指縫間,落下了觸目驚心的血色。即便他已經竭力用手去擋著,然而卻抵不住那血止不住地從口中溢出。

他臉色發白,呼吸急促,手上與唇邊皆是血色。可即便是咳嗽,也壓抑不住他喉間溢出的嗚咽,他滿臉淚痕,正在後知後覺地,為了昨夜的秋白而哭泣。

他沒有及時察覺到秋白的異常,更不知道秋白的難過,也不知道秋白為了下定這個決心,掙紮過多久。

他說過要一直護著秋白的,可到頭來卻成秋白護著他。

秋白一直責怪自己無用,可隻有步驚川知道,最無用的是他。他就連秋白都留不住。

所以,秋白最後同他道:“你以後不必再兩難了。”

秋白一直知曉他極力在星鬥大陣、秋白與監兵之間尋一個平衡,所以秋白替他作出了最後的決定。

秋白是為了他。

一想明白這一點,他又想哭又想笑。秋白還責怪自己護不住他,可到頭來他還是要秋白護住他。

他身形晃了晃,一頭栽倒在地上。

作者有話說:

監兵作為一個埋了很久的暗線,其實也不完全是一個工具人(

這個發展或許有點突兀,前麵其實也盡量有在鋪墊,因為這是一個必然的結局。東澤其實一直在拒絕這樣的結局,所以他前世一直在阻撓秋白和監兵的融合,並且一直在想辦法可以讓秋白永遠獨立,但很可惜的是,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