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極並不想繼續用鬼氣完成轉化,因此先行回去,說找陵光帶他回據點。

步驚川與秋白,則回到了先前他們所在的鬼城之中。

鬼王見得他們的到來,瑟瑟發抖,躲得遠遠的。步驚川不欲與他一般見識,便沒有搭理他。

他們徑直進入了存放朗月明屍體的地窖之中。他們清理開那已經塌陷的地窖,終於見到了看見了殘存的半個地窖。

地窖的頂早已被蘇長觀的驚人劍意擊碎掀開了去,隻留下了滿地碎裂的磚石。而從地窖僅存的牆壁上,步驚川見到了還依稀顯露出痕跡的陣法。

同樣也是阮尤的手筆,也就隻有阮尤,能夠做出這般困住合體期大圓滿劍修一時半會的陣法。

看到此處,他再往鬼王的方向看了一眼,卻發現鬼王因為害怕他隨時過來算賬,早已經跑得沒影了。

步驚川也不打算再和那鬼王一般見識了,隻看了眼原本擺放著冰棺的位置。

因為蘇長觀臨走時為這冰棺隨手設下了一個防護,使得這冰棺未受這掉落的磚石的傷害,還完好如初。隻是蘇長觀為了強行破開那困住他的陣法,劍意的餘波將此處其他的陣法都多多少少破壞了一些,就連保護朗月明軀殼的陣法也受到了影響,因此朗月明的身體異變得更加可怖,幾乎就要變成一具骷顱。

蘇長觀應當也不想見到朗月明被折磨成這般模樣。

步驚川歎了一口氣,饒是他,也不忍一個自己曾經認識的女子,從那般鮮活的模樣變成眼前這樣。

他心道一聲得罪了,遂打開了冰棺,用靈力點燃了朗月明的衣角。

朗月明的身體早就被鬼氣與魔氣侵蝕得不成人樣,與其讓她逐漸像個凡人的屍體那般腐壞下去,不若讓她在火焰當中離去,多少還會漂亮體麵一些。

步驚川忽然想起蘇長觀說的那句:“她也在此處,也算是同葬。”

盡管時間上間隔了許久,然而二人最終還是在這陰暗的鬼域當中共同走向結局。

二人出了懸河鬼域,便一路向北,向著疏雨劍閣所在的方向而去。

蘇長觀畢竟是坐鎮了疏雨劍閣千年的老祖,自然在疏雨劍閣當中留有魂燈。他的魂燈一滅,引起疏雨劍閣軒然大波。

無人知曉向來隻在觀月峰上的長觀老祖為何會忽然在劍閣外隕落,更無人知曉蘇長觀隕落在何處。他們隻知道,蘇長觀作為道修之中的第一人,本該在道修之中無人能輕易動他才是。

若說是魔修……可何處來了這般厲害的魔修?竟是悄無聲息地。

蘇長觀走得突然,因此疏雨劍閣也是手忙腳亂了好一段時間,才將該準備的準備好。疏雨劍閣本想壓住這消息,然而這消息卻像是長了腿般,幾乎是一夜之間,就連外門弟子也知曉了這個消息。

疏雨劍閣見狀,幹脆便不再遮掩,向天下發喪,道明長觀劍尊身隕的消息。

長觀劍尊雖然是疏雨劍閣之人,然而畢竟在天下道修之中頗有威望,因此,引起了一番驚駭,世人皆為長觀劍尊的猝然長逝而感到惋惜,有些關係相近的,紛紛向疏雨劍閣送禮,以表告慰。

疏雨劍閣的五座劍峰上,漫山雪白,皆是縞素。內門弟子均要披麻戴孝,而不少外門弟子,也自發地穿上了白衣。

整個疏雨劍閣都被籠罩在了悲傷之中。

步驚川與秋白來到疏雨劍閣的時候,恰好是蘇長觀走的第七日。

民間總流傳說七日回魂,不少弟子都在翹首以盼,期盼著能見到什麽奇跡。可步驚川清楚,蘇長觀的魂魄早已碎得不能再碎,再回不得。

魂燈既滅,魂魄不存。

他們沒有打擾任何人,隻是一路上了蘇長觀所在的觀月峰。觀月峰上一切照舊,還未有人能夠破開蘇長觀布下的結界,因此那些布置的弟子也未能上來這處。

這下觀月峰似乎成了整個疏雨劍閣中的例外。

步驚川在這生活了足足五年,對此處的一草一木都分外熟悉,這裏的一切都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或者說,是千年前的樣子。仿佛蘇長觀與朗月明從未離開過,隨時都有可能回到此處。

可是他們知道這不過是他們無法實現的幻象罷了。

站在蘇長觀的院門外,步驚川將逐雲從儲物戒中取出,雙手平托著,將逐雲送入了蘇長觀的臥房。

臥房的門正對著一堵牆,那堵牆跟前安放著一個劍架,劍架上放著的,隻有一把破夜。

似乎是察覺到步驚川手中的逐雲,破夜開始顫抖起來。

破夜一直都被蘇長觀以靈力溫養,因此原本誕生的那一絲靈性依舊存在。

隻是這簡單的靈性,卻分辨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它隻是察覺到已經支離破碎的逐雲,於是開始變得焦躁不安起來。

破夜嗡鳴片刻,驟然從劍鞘之中脫出,飛至二人跟前。

傷痕累累的破夜在空中盤旋了幾周,驟然破碎,那碎片落了一地,還有幾片落到了已經無知無覺的逐雲身上。

步驚川忽然想起,破夜也是已經認了蘇長觀為半個主人的,否則蘇長觀根本用不了破夜。而正是因為他是破夜的半個主人,原本主人已經身亡的靈劍,卻能夠接受他的溫養,存在至今。

隻不過如今靈劍察覺到他的離去,自行殉主。

步驚川先將手中的逐雲放至蘇長觀房中那唯一的桌上,又將破夜的碎片一一收集,歸入劍鞘。

他將兩把殘破的靈劍並排放在桌上,就像是它們的主人還在時那樣擺放。

他原本的想法是,拿兩把靈劍為他二人做個衣冠塚,可又想到最後兩人都留在了那不見天日的懸河鬼域,他們應當是不會喜歡那般的黑暗的。

不若像眼下這樣,就在他們曾經生活過的房舍之中,可以透過窗看見外頭的大好山色,可以看著承載著二人相識相知相戀的疏雨劍閣,再一同看這日升月落,興盛榮衰。

步驚川朝著這兩把靈劍行了最後一禮,向著他們各自的主人做著最後的道別。

恍惚間似乎又見到了故人音容,那個冒失的青年還在一疊聲地喚著他的師姐,可循聲抬頭時眼前空無一人。

他轉過身去,不再留戀,便將千年前的故人送到這裏。

他接下來還有屬於他自己的路需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