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鬼魔也死在蘇長觀的自爆之中,徹底飄散。

而蘇長觀自爆的,除卻丹田,還有自己的神魂,他同他的師姐一樣,就連半片神魂都未曾留下。

屬於蘇長觀的幻影,不多時便飄散了,半點痕跡也不整留下。

步驚川低下頭,從廢墟之中找出了蘇長觀的佩劍。

劍鞘還留在原地,可斷成兩截的劍身分隔了很遠的距離,可以想象魔修當時那一掌,該有多大的力氣。

他將斷劍收入劍鞘,取了一件白布,纏在劍鞘之上。

做完這些,他才抬起頭來,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秋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沉默半晌,秋白才開口道:“那是他的選擇。”

若非步驚川回來,他想,他也隻會跟蘇長觀一樣,選擇獨自走向追隨這個人的步伐。

步驚川輕輕點了點頭,卻沒有繼續說話。秋白知道他還需要消化一番,也沒有出聲。

隻是他忽然聽到了什麽動靜,警惕地轉過頭去,看向那動靜傳來的方向。

那是魔脈的方向。

是又有什麽東西要出來了?

二人都還未來得及傷感太久,可遇見這般變故,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看向那動靜傳來的方向。

那些被震落的石塊被那人推開,終於露出一張臉來。

“江極?”秋白疑惑道。

先前他二人便是為了尋找江極而來,誰知江極未找到,竟是上演了一場大戰。在這大戰結束後,他們一直在找的人,竟然出現了。

江極的注意力卻不在秋白身上,而是在他們身後躺著的人身上。

方才,因為怕半途生變,二人當機立斷,取了阮尤的性命。

這個作亂了上千年的魔修,便在這場大戰之外,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這裏。

這次,他的身體不會再像先前那般化作黑霧散去,因為這一次是實打實的身體。

阮尤真的死了。

在場眾人都有些不真實感。嶢偠

江極緩步上前,拿手中的刀挑起阮尤的頭,看到他無神的雙眼。瞳孔已經放大了。

阮尤主動祭出自己的神魂,連片神魂的碎片都不曾留下。在這副軀殼上沒有損傷,隻不過失了神魂,自然也斷了生機,連成為鬼修的機會都沒有了。

江極淡淡開口道:“就這麽死了,也太便宜他了。”

步驚川心頭沉悶,不想再多費口舌,“就這樣罷。”

江極看了他一眼,忽然道:“魔脈下麵,有他的布置,你要去看一眼。”

二人都想起來方才蘇長觀與那鬼魔對上的時候,那場莫名而來的地動山搖。

步驚川皺了皺眉,盡管如今沒有心情,卻又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問道:“是他做的?”

江極點了點頭。

秋白便道:“那便帶我們去看看罷。”

一路上,步驚川都有些心神不寧。

忽然遭逢失去舊友的變故,還是叫他有些猝不及防。

他此刻很想找個角落躺下,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做,就想當年他的師父們剛剛離開他的時候那樣。

可如今他不能放下的事情實在太多,一件接著一件,推著他向前走,叫他不能停下喘息片刻。

秋白一直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後,每回他回頭,便都能對上秋白關切的目光,叫他心中稍有些慰籍。

這魔脈很深,江極似乎也是找了許久,才尋到這路的。

這魔脈之下,便像他的靈玉本體一般,被刻上了無數陣紋,而這些陣紋,則正是這陣法的關鍵。

待步驚川見到這陣法,也顧不得方才的心情了,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這陣法吸引住了。

這陣法,他不知道確切的作用,隻隱約看得出來,似乎是將什麽煉化——那應當便是煉化了當初在這陣法之上的鬼魔。因此,一同被煉化的大批鬼魔,成了這陣中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材料”。

這陣法就好比一口“鍋”,在這陣法之中的人好比一塊“冰”,啟動陣法,將這口“鍋”中的“冰”煮化後,便能得到一“鍋”“水”。這些“水”便是那些鬼魔消散後所凝聚的黑霧,有了“水”這種“材料”,阮尤便可以將這些“水”分成若幹份,也可以隻分成幾份,用更多的“水”凝聚成新的“冰”——也就是後來那些修為足足有大乘期的鬼魔的來由。

而隻要有這個陣法在手中,他便可以叫這些在他控製之中的鬼魔做任何事——包括如方才那般發狂。

這陣法及其惡毒,卻又及其有效。步驚川不敢想象,若是這陣法的作用被世人知曉了去,會引起多大的軒然大波。

道修之所以與魔修水火不容,便是因為魔修修煉的路子大多數極為危險,需要用鮮血為引,因此早期在未建成星鬥大陣之時,許多魔修便抓了凡人甚至是低修為的修士前去當做自己的血餌,給自己的修煉鋪路。

因此,一方麵是為了保護人族,另一方麵又是為了防止這些魔修進階太快影響到人族,他的七位師父才開始著手建立那星鬥大陣。

然而眼前這陣法,卻將往常他們的認知完全顛倒了過來。這陣法,即便陣中的是道修,恐怕也會一同煉化,隻是不知道為何剛剛他們雖然也站在這陣法上空,卻又不會被影響到。

或許是阮尤事先與這群魔修有過什麽約定,又或許是他掌握了鬼魔的什麽弱點,才能這般拿捏。

在場二人,秋白一向站在步驚川這邊,步驚川自然信得過。而江極——他心中似乎隻有尋找阮尤複仇,對這陣法不甚感興趣。

步驚川將這陣法的作用闡述了一遍,嚴肅道:“這陣法不能外傳。”

秋白也有些震驚,從未想過世上竟然有如此陣法,“這簡直聞所未聞。”

步驚川微微點頭,阮尤有著及其驚人的陣道天賦,能夠研製出這種思路的陣法,又成功地製作出了這陣法,便足以證明他的能力。

隻可惜,這能力隻能損人利己,且與他對立。

步驚川抬手將此處的陣法毀去了。他熟悉陣道,自然知曉這陣法意味著什麽。這陣法若是出世,不但會引起軒然大波,甚至會掀起一陣腥風血雨,就連他自己也不敢保證,若是有些道修得到了這個陣法並且知曉其作用,會不會也動如阮尤那般的歪心思?

因此,毀去這個陣法是最好的選擇。

這陣法的精妙雖然叫他也為之讚歎,隻可惜用不到正途當中去,於是隻能叫它徹底消失。

如今阮尤死了,那麽他將這個陣法毀去,這世間再無第三個知曉這個陣法的人,也算是偷得了片刻的安寧。阮尤是個陣法天才,同時又恃才傲物,太過孤高,以阮尤的性子,應當是沒有這個陣法的備份,他人也應當不會知曉這個陣法。除非有第二個天賦如阮尤這般的陣修,方能重現這個陣法。

“好了。”步驚川道,“走罷。”

既然已經弄清楚了此處的奧秘,那麽自然也能夠離開此處了。

他們回到原來的鬼域時,還有些緊張。

步驚川見過數次阮尤脫逃,其實也有些害怕,方才阮尤幾乎不帶一下掙紮地死去,是不是又是阮尤新的計謀。

畢竟平日裏阮尤假死脫逃的次數太多,叫他們都產生了些懷疑。

因此,當他們來到地麵上時,見到依舊躺在原地的阮尤,他們才不約而同地鬆了一口氣。

“你可要將他安葬?”步驚川問江極。

他知曉這二人之間關係微妙,更是見過小雨未死前,這二人的親近,因此才會這麽一問。

江極卻搖了搖頭,“這裏沒有太陽,也算不得曝屍荒野。他這樣的人,無人收屍才是他應得的結局。”

“也是。”步驚川點了點頭,“你接下來如何打算?”

“回去找陵光,讓她打算。”江極淡淡道,“我的仇還沒有報完。”

“還沒報完?”步驚川頓住腳步,“阮尤不是已經死了?”

江極道:“阮尤隻是第一個……但是害死優姐和小雨的,不止他一個。”

秋白聞言,皺起了眉頭,“還有誰?”

江極極淡地開口,“我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