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觀心神俱震。

若此處的陣法真是阮尤所布下的,那他在這個陣法上動些手腳也在情理之中。

鬼王與他城中的那些鬼修都不懂陣法,即便略知一二,恐怕也看不出其中的區別。聽鬼王的語氣,似乎是一早開始便做了獻祭他子民的準備的。

而這陣法,能夠獻祭活人,獻祭鬼修,說不定……也能獻祭道修。

他們恐怕都進入了一個極大的陷阱當中。他不知道以東澤與衍秋的聰明,能否發現此處的異常,可即便二人發現了這鬼王的異樣,也恐怕不知道這鬼城之下還有這麽一個獻祭的陣法。

蘇長觀強行呼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鬼王這處恐怕是沒有什麽有用的消息了,他當下該做的,便是告知東澤,這處這個陣法的存在。

那二人相互之間照應著,暫時不用他憂心這二人的安危,當務之急還是要從這地窖之中出去。

他不再理會鬼王的絮絮叨叨,開始往眼前這陣法之中注入靈力。

這陣法顯然是魔修的陣法,他連道修的陣法都弄不明白,更別說魔修的陣法了。

隻不過,他想起此前曾聽東澤說過,若是魔修的陣法注入了道修的靈力,那極有可能損壞原本的陣紋。陣紋乃是驅動一個陣法的重中之重,承受了本不該它承受的力量,甚至會使得整個陣法失常。

他好歹獨自在這世間過了千年的時光,見過不少更迭變遷,稀奇些的辦法自然也有所涉獵。他能夠從千年前幸存至今,非隻是因為幸運。

他其實也不是指望這個陣法能夠敗在如此低級的地方,畢竟這陣法設在此處,擺明了便是要困住他的,自然會對於針對道修而做些改變。

不出他所料,這陣法的陣紋雖然亮了起來,卻未因為他注入的是靈力而崩裂。他也不氣餒,隻繼續注入靈力,同時觀察著這個陣法的弱點。

這畢竟是魔修的陣法,因此更是要反行其道,他注意著陣紋最亮之處。這處陣紋承受的靈氣最多,這便證明了若是自己攻擊到這處,這處會承受最多的靈力。換言之,便是這個陣法在靈力之下的破綻。

這破綻在地窖的一個角落,蘇長觀估計了一下,若是他的靈力能夠穿透這座牆的話,哪怕隻有極其微弱的一絲靈力,也能夠為他打開通往外界的道路。

陣法再完美,終究隻是脫離了人的死物,因此,並不能徹底困住他。

他收回了向陣法注入靈力的手,轉頭為裝載著朗月明的冰棺設下了一個防護的結界。

接著,他開始將靈力注入手中的靈劍。

逐雲是他的本命靈劍,屬性與他最為貼合,也最為默契。

這靈劍,當初朗月明便是衝著為他準備大乘期的靈劍去的,選的都是上好的材料。逐雲雖未能孕育出劍靈,然而劍修的可怕之處便是,劍修的本命靈劍在丹田之中蘊養,因此本命靈劍長年累月受到劍修的靈氣浸染,其堅韌程度也一直在上升。

可以說,本命靈劍,是會與劍修一同成長的。

而他如今也是一名合體期的劍修,逐雲早在他丹田之中被他的靈力打磨千年,強度不言而喻。

蘇長觀凝聚的靈氣極多,源源不斷地注入到逐雲之中,就連逐雲也開始逐漸承受不住,發出嗡鳴。

蘇長觀抬眸,眼中是無上劍意,揚手便是一劍。

到了他這般境界,已是脫離劍招,化繁為簡。這一劍不見他如何運勢,隻見銀光一閃,驟然撞到牆上。

隻聽一聲轟鳴,那陣法驟然發亮,開始運作起來。然而方才被他擊中的那一處,卻是黯淡了許多,顯然是陣紋受損了。

他方才用了十成的力,隻將那處地窖的牆轟出一個塌陷。於是他又接連數劍,轟得那處牆壁搖搖欲墜。

七劍過去,那陣法徹底失了效,而這牆壁也在他劍氣的餘波之中,被驟然**開了一個大洞。

長觀老祖能被稱一聲長觀劍尊,是有道理的。

合體大圓滿的劍修,有著極為可怖的破壞力,幾乎抬手,便能滅去這座鬼城。

他白衣傲立於一片灰暗廢墟之中,身側颯然劍光還未收勢,直指鬼王。

自有意識以來,秋白從未經曆過如此艱難的戰鬥。

他一掌擊退眼前的鬼魔,看著那鬼魔慘叫著,化成一團漆黑色的煙霧。

平日裏的對手,就連修為在他之上的也極少,他也不需如何動真格,便能靠著實力輕易碾壓。即便是境界相當的對手,對方也會在他迅猛的攻勢下敗退。

幾乎可以說,若隻是單挑,境界與他相差不大的,幾乎都不是他的對手。

然而,此刻卻沒了平時的那般遊刃有餘,這些鬼魔鋪天蓋地,幾乎充斥了他的整個視野。方才這些家夥還分別是魔修與鬼修之時,哪一個都不是他的對手,可如今,他們結合之後,卻每一個都能將他牽製一二,時間長了,他也未免有些疲憊。

除卻疲憊,他的心中還有壓抑不住的擔憂與慌亂。

他隻身在這鬼魔群之中,尚有步驚川布下陣法為他守住後背,那些鬼魔無法擊破步驚川的陣法,又受了那個防禦陣法的靈力燒灼,便都哀嚎著後退,轉而攻擊他。

如今他還未有後顧之憂,然而,他卻知道,步驚川不能這麽一直護著他。步驚川真正的對手是阮尤,直到眼下,阮尤也還未動手。

他能將這些鬼魔一個個殺死,卻無法抵擋他們的誕生。這些鬼魔一旦成型,便有數個境界的提升,能夠在他手下過上好幾招,他這麽一個個地殺下去,也不知道要殺到什麽時候。

他開始焦急,畢竟此處還是魔域之下,腳下還藏有魔脈,魔氣與鬼氣源源不絕。然而對於他與步驚川來說,靈力回複的速度遠遠比不上靈力消耗的速度,特別是步驚川,他需要靈力維持一個大陣的運轉,在鬼魔的圍攻之下,他的靈力消耗得越來越快。

步驚川如今還未完全恢複前世的實力,加上再也不是那副玉髓之體,因而此刻的境界也僅和阮尤不相上下,更不像前世那般,能夠有幾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靈力。

秋白開始急躁起來。

他其實也有過與步驚川一同身陷囹圄的經曆,便是在周途城那一次。

那一次,是步驚川用劍在自己身上刻下陣法,以自己的身體作為陣盤,以鮮血為引,才激發出那誅魔陣。可如今以步驚川的修為,還是難以用陣法完全壓製這些鬼魔,更別提眼前的這些鬼魔,他們身上還有鬼修的鬼氣,誅魔陣僅能威脅魔修,誰也不知道在麵對鬼魔的時候又是何等表現。

無論如何,他決不允許上一次發生在周途城的事情重演,他不能讓步驚川再受到傷害了。

秋白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即便收回了自己的軀殼,也不是萬能的。他原以為自己如今的修為已經能夠護住步驚川,然而現實卻給了他重重的一擊。

憑借他如今的本事,根本無法護住他。隻待他戰至靈力枯竭,戰至他死的那一刻,眼前的鬼魔似乎都無法清理完。

他看著眼前無窮無盡的鬼魔,頭一次從心底生出了絕望的滋味。

“別多想,凝神守一,別被這鬼氣影響了!”便在這時,步驚川的傳音忽然從他識海當中炸響。

秋白猛然回過神來,忽然想起了鬼修最為可怕的一點。

鬼修修煉的鬼氣,便是來源於人的怨氣。而這怨氣,能夠極大地激發出人心中的負麵情緒,若是沉溺久了,甚至會致幻,從心理上不攻而破。

步驚川是最為了解他的人,即便看不清他如今的表情,可隻看他的作戰節奏,便能輕易地一眼看穿他內心的想法。

秋白心中暗自慶幸,這回還好有步驚川在身側,才叫他沒有著了道。

如今這鬼魔有了鬼氣的加持,在戰鬥之中竟是能夠影響到敵人的心緒,這一點不可謂不可怕。

秋白望向眼前那如潮水般向他湧來的鬼修,心中那股暴戾的情緒再度上湧,恨不得將這群煩人的蒼蠅全數撕碎。

可很快,他又聽到阮尤冷笑了一聲,“你以為這便是我全部的手段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