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尤話音剛落,便見方才倒在秋白手下的鬼魔仿佛被什麽無形的力量控製著,被碾碎、湮滅,成為一縷縷的黑煙。

這副場景,有些熟悉。

這些鬼魔,便是如二人當初在周途城那日遇到的魔潮那般,屍體將會化作虛無,到最後什麽都不會留下。

而與當年的周途城不同的是,眼前的鬼魔死後雖是不留痕跡,卻形成了一股黑霧。一個鬼魔能留下的黑霧十分稀薄,可此處倒下了無數鬼魔,他們所殘留的黑霧集結到一處,竟是鋪天蓋地,叫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那股黑霧集結在一處,氣息變得隱隱可怖起來。

二人不由心驚,這與九年前他們在周途城所見何其相似。當年攻擊周途城的魔修,多半與阮尤脫不了幹係。阮尤不知用了什麽辦法,使得自己的力量能夠忽強忽弱,而如今二人眼前的場景,便給出了解釋。

阮尤用了不為人知的秘法,使得旁的魔修成為了自己力量的一部分,那些在周途城的魔修,幾乎可以看作他的分身,因此阮尤才能如此輕鬆地指揮各處的魔修。

而他每形成一個分身,便是在他身上分出去一股力量,因此才會減弱他的修為。

比起當年在周途城的表現,阮尤如今的手段幾乎可以稱得上成熟,想來是已經做過無數次私底下的嚐試。

這是一個從九年前、甚至更早的時候便開始籌劃的計劃,而二人在周途城中所見的,僅僅隻是冰山一角。

步驚川自方才起,便察覺阮尤動用了什麽陣法的力量,而他們附近的鬼魔,在那陣法啟動後,都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

眼前如此多的鬼魔,若是阮尤如同在周途城那時做的那般,將他們的力量全數收下,屆時,他得到的力量恐怕叫他成為天下第一人也不為過。

秋白並不知曉這其中的關竅,對此毫無頭緒,隻能靜觀其變。

便在這時,忽然聽見步驚川輕笑一聲,“原來如此。”

話音剛落,秋白便敏銳地察覺到了魔氣的魔動,似乎是阮尤暗地裏催動了什麽陣法。

忽然,他發現,眼前開始浮現出新的鬼魔的身影。定睛一看,那些鬼魔周身都是由灰黑色的霧氣組成,便是方才,他殺死那些鬼魔後,那些鬼魔化成的黑煙!

緊接著,有的黑煙並沒有凝聚成新的鬼魔,反倒是朝著已經站立的鬼魔湧去。

瞬間,那些鬼魔的修為又開始漲動。

秋白回想起了在周途城所遇到的那些魔修,登時明白過來。

聽見步驚川的聲音,秋白仿佛是一瞬間找到了主心骨那般,鬆了一口氣。

他微微回過頭,見到步驚川一臉篤定,懸著的心登時放下了。

步驚川從來都不會誇下海口,他會這般篤定,便是因為他發現了阮尤的破綻。

“指揮如此多的魔傀,該要消耗你很多精力罷?”步驚川笑道,“可你又不敢將它們收回,因為你如今肉身並不能承受那般高的境界,擅自收回隻會叫你爆體而亡。”

這些重新聚集起來的黑霧,再也不是普通的鬼魔。他們神情呆滯,而行動卻是隨著阮尤心意而動。

阮尤滿意地眯了眯眼,“你還是擔心一下你自己罷,在我承受不住之前,解決你們二人,可不是什麽難事。”

便在這時,忽然傳來劍嘯聲,如龍吟虎嘯,隨之而來的便是道道衝擊,一共七道。

合體期修士的全力一擊,有撼地動天之能,這區區鬼域,自然是承受不住長觀七劍。

步驚川便看向他笑道:“若是我們三人呢?”

阮尤麵色有些難看,顯然是知曉蘇長觀不多時便會朝著這處趕來。劍修向來擅長越階作戰,若是蘇長觀來到此處,那便會更加棘手。

他暗暗催動陣法,那成群的鬼魔察覺到他的指令,登時開始聚集起來。

需要指揮的對象越多,便越耗費精力,而指揮對象修為越高,又越需要精力,如今他孤身一人,自然是寧可選擇修為更高的鬼魔。

於是那些鬼魔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他們變成了黑紫色的霧氣,團聚在一處,再度成型。

出現在步驚川二人眼前的,便是三個大乘初期的鬼魔。

那三個鬼魔一出現,阮尤登時白了臉。

他從未嚐試過將魔傀的修為提升至大乘期,因此光是控製這三個魔傀,便幾乎耗盡了他大半的魔氣。

雖然他不能將這三個魔傀同時驅動,然而,對付眼前這二人,一個大乘期的魔傀足矣。

站在最中間的魔傀向外踏出一步,朝著步驚川二人伸出了手。

他的動作看起來很慢,便如常人一般,可幾乎是眨眼間,便來到了二人跟前。

二人迅速躲避,隻聽“轟”地一聲,方才二人所站立的地方被那鬼魔轟出了一個大洞。

他們根本沒有察覺到那鬼魔凝聚魔氣的動靜,那一擊,隻是鬼魔的隨手一擊,然而,卻是有著二人如今未能輕易招架的力量。

若是擊中二人身上,即便是修為稍高些、身體也更為強悍的秋白,恐怕也要在這一擊之下重傷。

步驚川登時意識到,在這大乘期的鬼魔跟前,即便加上蘇長觀,他們恐怕也不會是對手。

在絕對的修為壓製下,一切技巧與方法都成了無用功,因為一切反擊都會被無情地粉碎。

阮尤初期操縱著這大乘期的魔修,卻還未熟練,遲遲未追上他二人,然而,隨著時間推移,他的動作卻開始得心應手了起來。

阮尤雖心急,卻隻因操作還未熟練,隻能與二人上演一出貓捉老鼠般的把戲。

可這對於步驚川二人而言,幾乎是亡命的逃亡。

步驚川今世都還未被這麽狼狽地戲弄過,阮尤如今雖有實力不濟的原因,可更多的,看起來也像是貓捉老鼠那般戲弄著他們。

然而,隨著阮尤對那魔傀的掌控逐漸熟練,那原本像是戲弄般的攻擊,卻開始變得致命起來。

幾乎是在數回合間,他們就被逼到了死路。

饒是此處再大,這處也不過是一個有邊緣的洞穴,並不能叫他們無休無止地奔逃。而這個洞穴的這點空間,對於這大乘期的鬼魔來說,是一個幾乎頃刻間便能抵達的距離。

這點地方,對於這等修為的修士,倒像是甕中捉鱉。

步驚川咬牙,這鬼魔能有這般能耐,自是不能叫他出了這懸河鬼域。如今道修並沒有大乘期的修士,僅有的幾個合體期修士,修為最高的也隻是蘇長觀,可即便是蘇長觀來到此處,在這鬼魔手下也走不過三回合。

哪怕自己與這鬼魔在此處同歸於盡,這懸河鬼域外有如此多的普通修士與凡人,若是叫這鬼魔走出這懸河鬼域,後果都將不堪設想。

步驚川發了狠,靈力流轉間又施展出一個陣法,將這方天地的重力加劇,試圖延緩那鬼魔的速度。然而,那鬼魔這般修為境界,早就不是天地之力所能束縛,因此這陣法並沒有太大作用。

見這陣法不生效,步驚川也不再戀戰,飛快將這陣法撤去,不再糾纏,節省些靈力。

既然不能從鬼魔這處下手,看來他們隻能從阮尤身上下手了。

“秋白,”步驚川傳音道,“你去找阮尤的破綻,光憑我們二人,對付不了這鬼魔。”

秋白也將步驚川方才的嚐試看在眼裏,自然知曉憑他們如今的修為境界,自然是無法撼動這鬼魔的。然而他還是有些猶豫,“可你……怎麽辦?”

步驚川如今的修為不如他,就連速度也不如他,陣修更偏向法修一脈,鍛體並不是他們的重心,因此,若是步驚川被那鬼魔擊中了,恐怕會直接要了他的性命。方才還是靠著他護著,才叫步驚川險之又險地躲過了一次那鬼魔的攻擊,若是他也走開不能夠護著步驚川的話……他隻擔心步驚川會再出什麽意外。

“若是我們都在這與他糾纏,我們都會死。”步驚川道,“可你若是去尋阮尤,我們多少還能有一線生機。”

秋白也明白這個道理,隻是他回想起前世與今世,自己似乎都不曾幫助東澤,亦無法幫助步驚川。如今在這個致命關頭,他更是深深地察覺到自己的無力感。

“秋白,”步驚川催促道,“我的命,便交到你手上了。”

然而,他眼下卻是要為了二人的生機,去拚一把。

秋白點了點頭,不再戀戰,在一次躲避中狀似無意地避開了那鬼魔的攻擊,與步驚川分開了。

緊接著,他一轉身,便直直朝著阮尤而去。

他在半空中直接化出獸形,如同一道利刃般,劃破這昏暗的洞穴,直直刺向漂浮在半空的阮尤。

阮尤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二人身上,隻是操縱那魔傀實在是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使得他反應都慢了半拍。他的心思還一直放在步驚川身上,因此,當他注意到向他襲來的秋白,秋白已經來到了他跟前。

是放棄鬼魔的攻擊往回回援?可以鬼魔的速度,下一掌便能拍到東澤身上,以東澤如今這副身體孱弱的修為,他必死無疑。還是讓鬼魔繼續攻擊?可他自己卻清楚,他遠不是衍秋的對手。

他在那一瞬間,猶豫了一下,下一刻,秋白的掌風便直直朝他頭頂襲來。

如今的秋白早已恢複了實力,並且實力比起千年前來說,更是天差地別。當年他可以一手掐死的小崽子,如今卻能夠直接威脅到他本人。

阮尤隻是這麽一猶豫,那本在追逐著步驚川的鬼魔便忽然間一個趔趄,叫步驚川逃了出去。此刻再追也來不及,阮尤連忙後退,同時召喚著自己的魔傀回援。

殺死這兩人還是其次,可若是自己死在這處,這無主的魔傀將不是那二人的對手。

魔傀瞬息之間回到了他跟前,擋住了秋白的這一擊。

秋白的這一擊用了足足九成的力,饒是魔傀,也被擊得往後退了半步。

然而,魔傀下一刻忽然出手,徑直將秋白掀了出去。

秋白承受不住那一擊之力,向後飛出,直直地撞到了身後的牆上。

阮尤鬆了一口氣,自己的小命暫時保住了。

他看著秋白撞到了身後的洞穴牆壁後向下墜落,生死未知,應當是暫時無法奈何他,他剛鬆了一口氣,想讓那魔傀繼續追擊東澤,可他定睛一看,也未發現東澤的身影。

秋白就算受了傷,東澤竟然也是一點反應也沒有,沒有急著上前去查看。

阮尤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身上的寒毛都在這一瞬間豎了起來。

便察覺自己的身側忽然多了一道陣法之力,這陣法之力是傾盡了步驚川所有的靈力,隔絕了阮尤與那鬼魔的聯係,登時,失去了指揮的鬼魔便隻能在原地愣愣地站著,不再受人指揮。

一股磅礴靈力朝著阮尤襲來,數年的時間過去,步驚川不再是那個在阮尤跟前毫無還手之力的小陣修了。即便陣修的攻擊能力很差,可他相信,在他的陣法之中,殺死一個阮尤並算不得難事。

更何況——

“這是你第二次傷他。”步驚川眼中皆是壓抑的怒火,“上一回,我還未在你身上討回來,便在今日,一並償還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