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觀當年破開了那鬼道的封印後,便一直維持著敞開的狀態,一直都未將其再度封印。

“打開那鬼道畢竟是我一念之差……”蘇長觀歎了一口氣,“我自會將其封印起來。”

這也是步驚川所期望的。蘇長觀畢竟是為數不多去過北鬥星城的人,知曉鬼道的存在,再加上他的修為不弱,步驚川此舉隻是為了再度封印鬼道,蘇長觀若是能夠同去,那將會是極大的助力。

可直到與蘇長觀一道踏上回去北鬥星城的路,步驚川心中仍舊沒有半分輕鬆。

他重新封住了鬼道,那布下的陣法與他有些許的感應,可他如今也察覺到,那陣法如今已經越來越岌岌可危。

那封住鬼道的封印陣法,雖是他隨手布下作應急之用,卻也是用靈石作陣盤,這陣法之力不容小覷。他雖不指望這陣法能夠撐多久,可就連十日也撐得勉強,是他所未預料到的。

就連千年前,他們初次封印鬼道的時候,也未曾遇過這種情況。這隻能證明,恐怕就是在他離開的這千年間,這鬼道另一頭的鬼氣變得更加強盛了,再不能靠人力輕易壓製。

這個消息對他們來說是憂非喜,本來便有魔修的存在如影隨形,如今多了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鬼修,著實叫人有些疲於應對。

他們趕到那鬼道跟前的時候,陵光已經守了些時日了,她孤身一人站在那鬼道跟前,周身環繞著熾灼的火焰。

朱雀放出來的烈焰,能夠灼燒這世間汙濁,是鬼氣等森寒之物的克星。然而,即便朱雀之火天生克製這鬼氣,卻隱隱開始有些招架不住了。

見到幾人的到來,她明顯地鬆了一口氣,“這處鬼氣太強,連我都有些招架不住,你們再來晚些,我可就不在這裏了。”

步驚川帶著些歉意朝她點了點頭,“有些事情耽擱了。”

一旁的蘇長觀將這處打量了一番,問道:“江極呢?不是說他也在此處麽?”

“他已經進了這鬼道之中,借這鬼道之中的鬼氣完成蛻變。”陵光解釋道,“他從我們初來的那日起便進去了,一直都未出來。”

蘇長觀點了點頭,解釋道:“修為越高,需要轉化成鬼氣的魔氣便越多,時間也要越長。”

陵光微微皺了下眉頭,“可這鬼道恐怕等不了這麽久了,再過些時日,這處的鬼氣恐怕將會蔓延到地麵上去,屆時若是影響到凡人,後果不堪設想。”

這處的鬼氣雖是千年來也未有人察覺其存在,可那便是借了原本北鬥星城隱匿陣法的光,如今這鬼道之中的鬼氣日漸強盛,隱匿陣法遲早有一日再也蓋不住這鬼氣的存在。

況且這鬼氣的存在叫人知曉了去也不是什麽大事,怕的隻是會對人族造成什麽傷害。

“那便進去看看。”秋白率先道,“這鬼道後邊,動靜有點不對勁。”

步驚川知曉秋白不會無的放矢,因此心中也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可是有什麽問題?”

在場四人當中,秋白的修為僅次於合體大圓滿的蘇長觀,然而,秋白畢竟還是有些別樣的優勢在身上的。他的感官最為敏銳,因此,秋白能夠察覺到他們都不曾察覺的動靜也不奇怪。

秋白搖了搖頭,“似乎那邊有很多東西,可又似乎沒有,虛虛實實,如今還未靠近,我說不準。”

步驚川略一思忖,“這鬼道,還需等弄清那一頭是什麽,方好行事,我們便進去看一看罷。”

秋白看了一眼陵光,“那你便留在此處?”

陵光不忘囑咐道:“記得幫我找一下江極。”

“這是自然。”秋白點頭應下了。

蘇長觀因著來了此處不少回,多少也算半個熟門熟路的,因此由他打頭陣,帶著二人走進這鬼道。

鬼道狹長而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就以他們的修為,也幾乎看不清腳下的路。

這一路上鬼氣越來越濃,幾人的靈氣也被這處濃鬱的鬼氣壓製了幾分。

步驚川有些不舒服,可對這些更為敏感的秋白也在強忍著,因此他沒作聲,隻是暗地裏握住了秋白的手。秋白察覺到他的動作,轉頭看了他一眼,輕輕回握了他的手一下,以示安慰。

不知三人一共走了多久,似乎有一日有餘,這鬼道雖長,卻一路沒有分岔,隻是他們一路都未曾見到江極,隻能推測他應當是朝著前方去了。

終於,這鬼道的盡頭,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鬼道前方豁然開朗,仿佛是一個巨大的山洞般。此處的空間,幾乎有北鬥星城那麽大,可眼前卻是一片空曠,當他們下意識抬頭想要看看此處有多高時,入目的卻是一條倒懸在他們頭頂的河。

那倒懸的河蜿蜒著,流向同樣倒懸在遠處的城池。

步驚川這才明白過來,當初孟昀同他們說的,鬼域之中一切都是“反過來”到底是什麽意思。

那城池,除卻從中透出的鬼氣以外,和凡人的城池並沒有什麽不同,甚至如尋常的城池那般,亮著燈火。遠遠地,他們甚至能夠聽到從城池中傳來鬼修的喧鬧聲。

步驚川問道:“秋白,先前你聽到的聲音,可是他們的喧鬧聲?”

秋白搖了搖頭,“那聲音和這城池的聲音有些不一樣。而且……此處似乎還有魔脈。”

步驚川還覺得有些奇怪。與靈脈一樣,魔氣凝聚亦能成魔脈,隻是靈氣與魔氣畢竟相生相克,在有北鬥星城之下那一塊如此大的靈玉之下,為何又會生出魔脈?

可他很快又反應過來了,“這處應當更靠近魔域罷?”

“這處便是在魔域之下的地底深處,被鬼修稱為懸河鬼域。魔氣更為陰寒,對鬼修的影響未有靈氣那般大,因此他們才會在此處安居。”蘇長觀低聲道,“正是因為生死相反,因此此處也與人世間相反,因此這處的物件,都是與常世反過來的。”

二人一聽他開口,便知曉他應當是來過不少次了。

蘇長觀也未遮遮掩掩的,直道:“我與此處城主相識,也是他替我留存的我師姐的身體。”

步驚川了然。

二人隨著蘇長觀走向那城池。

在場三人的修為皆不弱,都能夠如鬼修那般倒吊在這山洞頂端,仿佛在人世中一般正常行走。

但畢竟他們三人還是活人,因此始終能夠感覺到地麵對他們的牽引力,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覺也一直未能驅散。

但是若是倒過來行走的話,目光所及,倒像是常世一般。若非此處昏暗陰森得恐怖,倒是會以為是在常世的哪個村落。

隻是這裏畢竟還是鬼修的地界,因此,他們倒是沒有常世的那些忌諱,點著通紅的紙燈籠掛在門口,上書這戶人家的姓名,好叫外出的鬼修能夠尋到回家的路。

這處的鬼修似乎都認識蘇長觀,見到他雖然目光不善,可也沒有多說什麽。

更加不善的目光落到了他身後的步驚川與秋白身上,帶著明顯的敵意。

頂著這樣的目光走了一路,三人才終於來到了城主所在的宮殿前。

蘇長觀似乎原本隻想一人進去的,可是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那般,道:“你們同我一道進去罷。”

二人自無不可,隨著他一道走入了這宮殿。

這處的侍衛也認得蘇長觀,見他帶著二人,便抬手將他們一行三人攔下,瞪著他身後的二人,道:“閣下不該帶人前來,王上不喜歡這些。”

蘇長觀苦笑一聲:“我知道,但是事發緊急,我這二位朋友也是有要事,才會前來叨擾鬼王。”

步驚川隻知人世間會有國度,凡人稱王稱帝,可卻未料到,這鬼域當中,竟也有鬼修會稱王稱帝,而看這些鬼修的表情,似乎他們並未意識到有何不妥。

修道,無論是靈道、魔道還是鬼道,這天賦與其出身並不相關,因此,鬼道也該與外麵一般,是個強者為尊的世界。

像是在這鬼域之外,也有不少修道上的能人,然而這些能人絕對不會想去建立一個帝國。且不提管理一個國家需要操勞的事情太多,有礙修行,若是貪戀原本的權勢與地位,即便是有修道的天賦,也不易走下去。

況且,人間的帝王尚且可以依靠著手上的政權與兵權,然而修士隻能依靠自己的實力。

不是所有修士都能夠確保自己的境界一輩子都不跌落,更無法確保自己會不會被新的一代修士擊敗,更何況,這世間能者不計其數、人才輩出,誰也不敢確保自己永遠是那天下第一。

建立一個隨時會被推翻的、岌岌可危的政權,無異於將自己架在火上烤。非但不能為自己帶來更多的資源,還有可能成為眾矢之的。誰也不知道自己的“臣民”之中,何時會出現一個修為比自己高的存在,屆時,在絕對的實力碾壓之下,那些辛苦建立的國家隻會不複存在。

照理說,有一定修為的修士,修煉上一段時間之後也會知曉,權勢於修士而言並無用處,可這鬼王卻是偏偏這麽做了。

考慮到鬼修多半有自己生前的記憶,步驚川猜測是這鬼王還在貪戀著什麽。

這鬼王能夠成為這鬼域的最強者,或許有運氣問題,可他能夠稱王,並且使得萬鬼臣服,邊不是那麽簡單的事了。

可這鬼王如何能夠壓製住這其他的鬼修的?

步驚川感應了一番,便知道了些關竅。在這皇宮之下,應當是有一個巨大的、聚集著鬼氣的陣法,與道修的聚靈陣極為相似,而這陣法卻是聚集的鬼氣。這陣法將這整個懸河鬼域最強、最濃鬱的鬼氣聚集在此處,叫身處其中的鬼修能夠不用花費力氣去聚集鬼氣便能修煉,這般做法的好處還有一個,那便是,在這般濃鬱的鬼氣之下,在此處的鬼修,就連呼吸之間都在吸收著鬼氣,因此,他們修煉比起其他的鬼修來說可是事半功倍。

怪不得此處光是守門的鬼修侍衛,氣息都比在這宮殿之外的鬼修要強上許多。他們接近這皇宮,因此得到了更多的鬼氣,因而更為崇拜這鬼王,也更好地成為了鬼王的助力,這是一個雙贏的局麵。

就如先前生活在北鬥星城的居民一般,那些居民長年累月地生活在北鬥星城,多多少少身體都會受到靈氣的浸染,這種影響是緩慢、潤物細無聲的,同外界那般直接強灌靈氣至凡人體內,致使凡人身體承受不住爆體而亡不同。這般的浸染十分溫和,且更為有效。

相比於在鬼王宮殿之內的鬼氣,在鬼王宮殿之外的鬼氣稱得上一句稀薄,並不能對他們幾人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影響,頂多是秋白那般感官比較敏感的,會不舒服罷了。然而,在這鬼王宮殿之內,僅僅是與外麵有一牆之隔的地方,就連步驚川也明顯感受到了那鬼氣的壓迫感。

他們一路隨著前方引路的侍衛,越是往這鬼王宮殿深處走,便越是感受到這鬼氣的濃鬱。秋白已經開始有些煩躁了,幸而步驚川及時拉住他,才叫他冷靜了些許。

蘇長觀也不由得嘀咕:“分明我上次來的時候,他這宮殿裏也沒用這麽強的鬼氣……”

他的嘀咕沒有讓前方的侍衛聽了去,他們隻裝作什麽都未發現的模樣,暗暗打量著這宮殿之內。

那鬼王聽到通報,倒是意料之外地沒有給他們甩臉色,反倒是早早地在殿中等候。

鬼王是個麵容看起來像是三四十歲的中年人,想來他去世得早,因此才看起來十分年輕。

鬼王見到蘇長觀身後二人,也未甩什麽臉色,隻是上前迎接蘇長觀,道:“恩人又來探望我,真是叫我受寵若驚啊,這次怎的不提前和我說一聲?你看看我,還什麽都未做準備,好生怠慢。”

蘇長觀與那鬼王寒暄幾句,這才解釋道:“這不是事發突然麽,多有叨擾,還往鬼王見諒。”

“不妨事不妨事。”鬼王擺了擺手,又轉頭看向蘇長觀身後的步驚川與秋白,問道:“不知這二位是?”

蘇長觀為他一一介紹了,末了,才道:“我當時給你的那些陣法,正是出自我這個朋友之手。”

鬼王恍然大悟,“我道是哪位驚才絕豔的大能,竟是如此年輕,失敬失敬。閣下的陣法對我們來說都是有著救命之恩,沒齒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