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那場大戰過後,疏雨劍閣才開始透露他們當年丟失的東西。”陵光沉下了臉,道,“他們丟失的是幾枚劍魂,以及一枚乾坤珠。”

“正是因為這乾坤珠能力非同小可,其中靈氣充盈,若是被人隨意啟用‘轉乾坤’之能,這乾坤珠若是還在道修地界上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幾人盯著步驚川手中的魔珠,神色各異。

“這魔珠,恐怕就是那乾坤珠。”沉默半晌,終是陵光率先開了口,“當年知曉這東西存在的人並不多,疏雨劍閣生怕將這東西的作用說出去,會引起不必要的爭端,也並沒有同任何人說其作用。隻有當時的部分疏雨劍閣的內門弟子知曉如何使用。”

而在那場大戰爆發之前,蘇長觀便已經是內門弟子了,他一直都在追尋那幾個叛徒的下落,也在尋找當年遺失的物件。若是說蘇長觀知曉這乾坤珠的作用以及如何驅動,這並不奇怪。

眼下的所有證據,仿佛都指向了蘇長觀一人。

即便是步驚川,也不得不開始懷疑,“先前我在他那處時,曾經問過他疏雨劍閣遺失的東西。他隻說是幾把靈劍和劍魂,疏雨劍閣是為了劍魂而去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陵光搖了搖頭,“劍魂之於劍修來說不過是旁門左道,使用劍魂為靈劍啟靈,並不是他們最為追崇的劍道。”

事實確實如此,劍修多偏執,他們隻信得過自己手中的劍,不屑於鑽研旁的道路。

“先前,他在玲玲婚宴上幫你封住鬼道那次,你可還記得?”說起疏雨劍閣遺失東西的往事,秋白望向步驚川,提醒道,“他當時就提到過,失竊的除卻靈劍與劍魂外,還有一個他當時記不清名字的什麽珠。”

時間過去得太久,就連步驚川自己也差點遺漏了這個細節。如今再提,確有其事。

“這麽想來,似乎也有跡可循了。”步驚川點了點頭,“可又該如何證明這魔珠便是當年疏雨劍閣所遺失的乾坤珠?”

陵光拉過一旁的江極,搖了搖頭,“這恐怕就需要你去完成了。”

已經沒有更多有效的信息,步驚川也有些無奈,看來他與蘇長觀之間,勢必要有一場爭執。

道過別,二人目送著陵光與江極進入星城遺跡,江極將在那裏,用鬼道殘餘的鬼氣去完成其身上的蛻變。

待到此處隻剩下他二人後,秋白才開口道:“你打算怎麽辦?”

“有什麽怎麽辦。”步驚川歎了口氣,“如今這麽多線索都指向了他,連我也不得不懷疑他……但是我多少也要聽聽,他自己到底是怎麽想的。”

秋白明白步驚川心中的難過。步驚川的前世,朋友本就不多,唯一一個活到現在的,便隻有蘇長觀。當年二人之間時常走動來往,相互之間幫過無數或大或小的問題,二人一度誌同道合,可如今,步驚川才發現,二人原來早已踏上了不同的道路。

故人心已變,二人甚至幾乎要走到對立的局麵,卻獨留步驚川被蒙在鼓裏,半句實情也未曾告知。

秋白也是第一次嚐到這千年時光對於人心的侵蝕。他與步驚川一樣,空缺了這千年的時光,而如今他們回過頭後,卻發現自己幾乎要被這變化所拋棄。

所幸他們還有彼此,他們共同擁有著這千年的空白,擁有一顆如千年前一樣的真心。他們可以相互扶持,在這變幻後的世界中一道走下去。

“我同你一起去。”秋白攬住步驚川的肩膀,低聲道,“這事終究需要有一個結果,我們須得一起去麵對。”

北鬥星城距離疏雨劍閣的距離不算遠也不算近,若是以他們二人如今的修為,不消兩日便能趕到。

可步驚川心事重重,本也不需兩日的行程,竟是生生被他拖到十日。

秋白知曉他心中難受,亦是在心中想著見麵後的各種可能與對峙,也沒有出聲催促。

他們的到訪並沒有通報疏雨劍閣,是不想將此事鬧大,也是在心中留存著一絲僥幸。這是東澤與蘇長觀的事,並非北鬥星城與疏雨劍閣之間的事。

以他們二人如今的修為,疏雨劍閣的所有防護都攔不住他們,於是他們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了蘇長觀所在的觀月峰。

觀月峰本就不是普通弟子能夠隨意上來的地方,隻偶爾會有掃灑或是處理雜物的弟子定期上來,大部分時間,都不會有什麽人。

他們來到的當口,正值月中,天上的明月將圓未圓,月光已然變得澄透,穿過遙遠的距離,落在觀月峰上,籠下一地月華。

觀月峰極高,仿佛抬手可觸及那天際的圓月——這也是這峰名字的由來之一,而這名字的另一重含義,唯有千年前曾並肩過的幾人能懂。

二人踏著月色,行至蘇長觀的宅院跟前。

這處安靜得有些異常,分明是夏日的夜間,卻聽不見半點蟲鳴,生靈在此處似乎都絕跡了。隻剩下偶爾吹拂過山間的風,帶動草木輕晃,碰撞摩擦間發出細微的聲響。

蘇長觀的院子和他還是外門弟子時的院子沒什麽差別,一開始,他還隻是懶得換,而後來,這處卻是承載了太多的回憶與往事,叫他舍不拆,便一直保留了下來。

這般冷清的院子與簡陋的木屋,任誰也不會想到這是如今天下聞名的長觀老祖的住處。

甚至,他本人並不嫌棄,天天都會回到此處,為的隻是看一眼他牆上掛著的劍。

二人沒有停留,一路走進了眼前這座木屋當中。

蘇長觀也在屋內,他似乎是早就知道二人回來,房間的門都未掩上,隻直直地敞開著。房中擺放著一張矮幾,案上正端放著三盞茶水,那茶水顯然是剛斟不久,茶麵上還飄著幾縷白煙。

顯然,蘇長觀知道他們要來,並且似乎也知曉了他們的來意。他麵上一片平靜,原本在牆上掛著的靈劍也被他抱在了懷中。

步驚川上前,坐在蘇長觀的對麵,秋白也跟著坐在他的側後方。

蘇長觀沒有出言歡迎,也沒有如何招待,隻靜靜地看著他懷中抱著的劍。

那是朗月明的劍,劍鞘為暗沉的銀藍色,可步驚川見過這劍出鞘的時候,劍身像是能夠破開暗沉夜色那般雪亮,因而名為破夜。

這劍鞘顯然是被人精心保養著,一塵不染,劍鞘上的花紋浮雕,甚至因為多年來的細細摩挲而變得光滑,發出亮眼的微光。

步驚川此前也隻是遠遠地見過破夜,從未仔細近看,而如今瞧見,便知曉破夜一直被蘇長觀每日都細細地伺候著。

不得不感慨。

“你沒有什麽要問的嗎?”蘇長觀抬頭看著他們,自嘲地笑了笑,“我以為你們這般氣勢洶洶地前來,是為了興師問罪的。”

步驚川搖了搖頭,“前兩日,我收到陵光傳訊,北鬥星城底下的那個鬼道,我在離開前施加的那層封印,已經被衝垮了。”

“當年是我打開的。”蘇長觀痛快地承認道,“這鬼道,我也會負責將其關上。”

步驚川卻道:“鬼道那邊還有陵光,暫且不急。你說說你自己吧,我前世祭陣之後,又發生了什麽?”

八年前,他來到疏雨劍閣時,因為記憶混亂,並沒有問蘇長觀太多的事情。而後來,他恢複記憶後,因為意識到朗月明不在了,怕蘇長觀傷心,便一直以來都沒有仔細問過,在這千年間,蘇長觀到底經曆了什麽。

他如何也想不通,當年那樣厭惡魔修的蘇長觀,分明是個名門正派弟子出身,卻為何背地裏做盡了不見得光的事。

聽聞他的話,蘇長觀麵上盡是訝然,他已經做好了坦白的話語,可誰知這時竟然派不上用場。

對方也應當是看在這多年相識的份上,才願意傾聽自己所說的一切。

“你這個朋友我算是沒白交,事到如今,竟還會想知道我是不是有苦衷。”蘇長觀笑著,飲了一口麵前的茶水,“你讓我說說我那時經曆的,你讓我想想,我該從何處說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