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秋從未想過,竟是能在北鬥星城見到如此多的魔修。

東澤那日吐著血出門,他因一時負氣,沒有即刻追上去。而片刻後回想此事,越想越後悔,可等他再追出去了,卻一直都尋不到東澤的蹤跡。

他自認這處附近的地形他都牢記在心,可不論他如何尋找,東澤卻如落入海中的一根針一般,叫他尋不到半點蹤跡。

衍秋搜尋了半日依舊無果,隻能悻悻回到竹屋之中。誰知那日東澤出去得太過匆忙,竟是連傳訊符都未帶。

他見到那亮起來的傳訊符,猶豫許久,才將手觸上那傳訊符。

東澤如今已不讓他窺探自己的事,因此,衍秋接通這傳訊符之前,還須得鼓足勇氣。

可他被傳訊符中傳來的消息驚到了。

小雨死了,還是在北鬥星城之中,死於魔修之手。而那個向來在北鬥星城附近徘徊的魔修,卻失了蹤跡。

小雨同他並不親近,二人也算不上熟悉,他與對方僅有幾麵之緣。印象裏,那是一個溫柔而又倔強的姑娘,早年因為一些變故,同一個名為江極的魔修走得很近。東澤向來不喜歡魔修,但那江極卻是唯一一個能夠在北鬥星城出入的魔修,並且東澤還對江極與小雨的關係睜隻眼閉隻眼。

衍秋第一時間懷疑到了江極頭上。此事尤其可疑,北鬥星城有著陣法防護,不該出現魔修,更不該有城中居民莫名橫死。更別提,那江極自從小雨死後便失蹤了,這麽看來,行跡更加可疑。

此事事關重大,衍秋在竹屋中等了半日,直至第二天深夜也未等到東澤回家。他有些慌了,他實在不清楚東澤到底去了何處,畢竟東澤離開的時候狀態屬實說不上好,應當也走不遠的才是。

此刻他的心中被悔意所占據。若是那日他能夠再多問東澤幾句話,若是他能夠跟著東澤出門,事情是否會變得不一樣?

他不該與東澤鬥氣的,東澤那時候都吐血了,他記得東澤上一回吐血,可是昏迷了足足三日。可東澤這回吐血,卻強撐著出了門,也不知道東澤會不會昏倒在何處。

然而事到如今,再後悔也是無用。他失去了東澤的蹤跡,從北鬥星城那處傳來的消息,又十萬火急。他猶豫半晌,決心先回到北鬥星城。

東澤或許不會有事,可如今北鬥星城有魔修入侵,以東澤對北鬥星城的珍視,定然是不能坐視不管的。

這麽想定後,他又擔心東澤回來時不知道他的去向,於是尋了張紙,詳細寫了自己外出的目的。

做完這些,他深吸一口氣,有些留戀地看了一眼身後的竹屋。

此時正值初春,他漫山遍野地采回了最好看的花草與靈植,栽種在這院中。此刻,那些植物都已經開始抽條,襯得此地是一片星星點點的綠意。想來用不了多久,便能開出一片錦簇的花海。

也不知他此去,回來的時候還能不能看到這些花草靈植開出的花。

衍秋修為不俗,然而在他一路馬不停蹄之下,也是足足過去了六日才回到北鬥星城。

他將東澤的傳訊符帶在了身上,一路不停有人朝他傳來消息。

蘇長觀傳訊與他道,大批的魔修在幾日前忽然大舉跨過界河,直奔勾陳域而去。西邊的白虎域作為與魔域接壤最廣的域,大半領土上已經有魔修的蹤跡,不少宗門也前往白虎域,自發地結成聯盟,抵禦魔修的入侵。

失蹤已久的白虎域域主再度露麵,以一當百,將魔修入侵的步伐生生拖延了一二。但是魔修數量眾多,那白虎域域主獨木難支,仍是無法徹底阻截魔修。

似乎有魔修發現白虎域是一塊硬骨頭,從白虎域通過幾乎是難如登天,隨後,他們便自發地散開,開始攻擊北方玄武域與南方朱雀域。

朱雀域域主左支右拙,勉強能護住朱雀域,卻無法再分神去援助其他的域。

玄武域域主並不善戰,她隻能防著那魔修,卻無法將進入玄武域的魔修一一誅滅,蘇長觀他們所在的疏雨劍閣,正是處在北方玄武域,於是自請助戰。

勾陳域域主與青龍域域主卻不如那二位一般善戰,於是留守後方,為受傷的修士提供庇護與救助。

而蘇長觀與朗月明,他們同大部分疏雨劍閣的弟子一樣,都去往了玄武域與魔域接壤的前線,清掃進入玄武域的魔修。

蘇長觀此次傳訊來,是為了提醒東澤,當年他們追尋了許久都未尋到的疏雨劍閣叛徒,又在最近有了蹤跡。

一切似乎都在井然有序地進行著,可衍秋知曉此事並沒有這麽簡單。

早在這魔潮爆發之前,小雨便在北鬥星城遇害了。要知道,北鬥星城可是在勾陳域當中,是道修領地的腹地,按理來說也應當是最難入侵的地方。更別說北鬥星城自己還有防護的陣法,能夠將所有窺探的目光隔絕在外,然而,小雨卻是在北鬥星城之中遇害。

而當衍秋靠近北鬥星城之時才發現,北鬥星城被屬於疏雨劍閣的劍氣包裹著,營造出一副此處被疏雨劍閣守護著的模樣來,叫路過此處的道修誤以為此處並不需要援助。

若是不靠近,定然無法發現這其中有如此多的魔修。

不用想也知道,這正是蘇長觀提到的那幾個叛徒的手筆。

恐怕在他們不知道的時間中,魔修已經悄然進入了他們的領地,而他們卻都渾然不覺。

一想到此處,衍秋的心整個兒都吊了起來。

他雖然並不如東澤那般對北鬥星城有著異樣的執著,可他小時候畢竟是在北鬥星城之中長大,感情再稀薄,也是有感情。至少……同他一起玩,一起長大的玲玲,與玲玲的女兒,他是萬萬不能讓她們出事的。

然而當他踏入北鬥星城的那一刻,他意識到,他恐怕來晚了。

昔日被陣法所掩藏的七座城池,如今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環繞著七座城的護城河,原本是坐掩藏這城池之用,如今卻將北鬥星城環繞著,仿佛一座被圈出來的孤島。

石製的城牆被破開了無數的破口,直接**出其中的街道來,那都是衍秋最為熟悉的小巷,小時候,他便和北鬥星城之中的孩童們,流竄於各個城池的大街小巷中,每一個角落都無比熟悉。

數百年過去,北鬥星城的城中還是那副模樣,而城外,卻是換了片天地。

魔修在城中、城郊遊**著,搜尋著可能存在的幸存者。不幸被魔修抓到的居民被開膛破肚,有的修煉邪功的魔修甚至將他們視作獵物,將居民的鮮血吸食了個幹淨。

魔修所經之處,無一活口。

居民的屍體多得幾乎連城中也放不下,他們將屍體拖至一旁,丟入護城河中,甚至將原本尚且在流淌的護城河截斷。

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血腥,那是衍秋或熟悉、或陌生的居民身上流出的鮮血。

地上流淌的鮮血染紅了衍秋的眼,殺戮在他眼前上演,他再顧不得觀察情況,徑直衝向那些在城中遊**的魔修。

聽到動靜的魔修登時猶如潮水一般朝他湧來,衍秋殺紅了眼,根本沒想過自己寡不敵眾的問題。

盡管這群魔修之中,大部分的魔修修為都不如他,但在這群魔修當中,還是有幾個魔修的修為不容小覷的。衍秋光是與那些修為同他相近的魔修作戰便顯得左支右拙,談何與那些修為比他高的魔修作戰。

再度被那比自己高出兩個修為境界的魔修擊退,衍秋惡狠狠地盯著那試圖取他性命的魔修,唇角處卻抑製不住地淌出鮮血。

還是有些太過勉強了。

可他不甘心,他還未見到東澤,還未同東澤道歉,還未見到東澤如今的情況,更還未來得及與東澤道別,便要栽在這裏了。

就在衍秋以為自己要命喪於這魔修手下之際,一道靈光忽然從地下射出,將衍秋籠罩在最中。圍在他身側的魔修仿佛是忽然觸及到火焰那般,立刻尖叫著四處逃開,竟連那幾個修為比衍秋高出兩個境界的魔修都退開了些許。

降魔陣,是城中道修的手筆!

來不及驚喜,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音同他道:“快走!”

衍秋不疑他想,借助著陣法的掩護,衝破了那群魔修的包圍圈。

可這北鬥星城之中,魔修已經無處不在,街上也再見不到行走的居民。他衝破了這一個包圍圈,可魔修無處不在,見他掙脫,又朝著他圍過來,隱隱似乎要形成第二個包圍圈的架勢。

他似乎已經無處可逃了。

便在這時,他腳下忽然靈光一閃,出現了一個極為熟悉的傳送陣法。

這是東澤親手繪製的陣紋,他見過很多次,因此熟悉得很。能啟動東澤的陣法,說明對麵是友非敵,於是衍秋撤去了自己身側護身的靈力,任由那傳送陣法將自己傳送到了未知的地方去。

再度睜眼之時,他眼前是一片黑暗,可他第一眼便認出了眼前的人。

饒是衍秋修為再強,這也是他第一回 經曆如此大的變故,因此,一見到熟悉的人,他心中難免還是有幾分雀躍的。

“丁先生。”他心中有幾分驚喜,說話間環顧四周,發現身旁都是熟悉的居民,這才鬆了一口氣。

還好,大部分人都還是好好的。

丁先生似乎是過度使用靈力,有些勞累,他的麵上是無盡的疲憊,一看便知曉是這些天來都未曾好好休息。

丁先生見他並未受什麽損傷,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你這回,回來得有些不是時候了。”

說罷,他苦笑了一聲。

衍秋明白他的意思,搖了搖頭道:“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要回來。”

“何必呢,”丁先生歎息著,“東澤先前都沒有帶你回來,何苦跑這麽一趟。”

聽得丁先生的話,衍秋心中不由得一喜,問道:“東澤回來了?”

“你不知道?”丁先生的麵上有些驚訝,似乎未想到二人竟是分開回到北鬥星城的。

衍秋愣了一下,想起他最後見到東澤的那一日。東澤那時身體定然十分虛弱,而東澤卻比他還快回到了北鬥星城,路途當中的勞累必然不必多說。眼下這情況,不用想也知曉,東澤定是去修補北鬥星城的陣法或是星鬥大陣了,修補陣法的消耗之大,先前身體那般虛弱的東澤恐怕根本扛不住。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著急起來,抓著丁先生問道:“東澤現在在何處?”

看著丁先生將信將疑的目光,衍秋連忙解釋道:“我與他失散了,因為我拿著傳訊符,我知曉了北鬥星城的情況,才往這邊趕來……東澤,東澤他如今怎麽樣了?”

“我們所在的這處,便是北鬥星城的暗道,你若是順著此處一直走,便能進入星鬥大陣的最中心。”丁先生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有沒有相信他那番說辭,可他麵上似有些不忍,“東澤便在星鬥大陣那處,你若是能進去,便能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