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就是為了拿劍?”東澤遠遠地見到走近的衍秋,他見到衍秋懷還緊緊地抱著的金素劍,語氣有些無奈,“我們去的都是些凡人城鎮,也沒有能用得上的地方,怎麽還特地跑這麽一趟?”

更何況,那些城池裏多是些安居樂業的居民,即便出現什麽狀況,以他二人如今的修為,也用不上武器。

金素劍衍秋雖用得不算順手,然而那畢竟是東澤親手挑選材料、親自打造的靈劍,被衍秋這般修為的修士拿在手裏,即便隻是隨手一揮,普通修士還真不是他的對手。以往衍秋對這金素劍向來愛惜,更不會叫金素劍離開自己身邊,因而這一次出門,衍秋竟是會將金素劍遺漏在家中,還有些出乎東澤的意料。

回想起當初衍秋拿到金素劍時那副驚喜的表情,東澤心底還隱隱有些得意與滿足。

若是換作往時聽見東澤這麽說,衍秋定是要同東澤鬧一鬧的。可他現在完全沒有這個心情,滿腦子隻有那幾張稿紙上,那幾個比這夜色還要暗沉的字。

組成那四個字的墨跡,漆黑粘稠,筆跡糾纏在一除,成了烙在他心頭的陰影,揮之不去。他心頭惶惶,第一次意識到,東澤有可能離他而去。

而關於這些事情,東澤半個字都不曾同他透露,恐怕是在做著什麽準備,並且準備著在某一天,徹底地在他的身邊消失。

如今的衍秋猶如情竇初開的半大少年,衝動而又迷茫。可兀自按捺的情愫他自己也才剛意識到不久,便遇上了如此大的變故,他一時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往常,無論他遇到了什麽樣的問題,他都會去問東澤。因為他知曉東澤一定會給他一個答案,還會為他指明方向。

可涉及到情感的事,他卻遲遲不敢問東澤。他如今也有常人一般的神誌,知曉有些情感並不能直接訴諸於口,因此他才不敢在自己做好萬全準備之前,擅自將心中的話問出口。

畢竟,他自己也是剛明白不久。

前些時候,蘇長觀又前來拜訪,那時東澤外出了,家中隻有他一人。他便沒好氣地安排蘇長觀坐下,自己則前去衝茶。

閑著沒事的蘇長觀又忍不住撩撥他,“每回我過來你都這麽不爽,有這麽不喜歡我嗎?”

那時候的衍秋強忍著回答“是”的衝動,沒搭理他。

誰知這麽一來,蘇長觀卻像是發現了什麽天大的秘密一般,稀奇地追問道:“不是啊?我還以為你是不喜歡我呢,沒想到居然還有別的理由?”

平日裏東澤若是在的話,蘇長觀大不會這麽撩撥。隻是這回難得東澤不在,他又閑著無事,便撩撥著衍秋玩兒。

那時候衍秋手忙腳亂地折騰著手上的茶具,沒空回嘴,便聽到蘇長觀張口便開始瞎說:“你對他獨占欲這麽強,這地方幾十年來就你兩個大眼瞪小眼,你們兩個還沒待厭,你們倆人不會有什麽吧?”

“砰”地一聲,他手上一個沒注意,一個茶盞摔在地上,碎成了數瓣。

但凡蘇長觀換種措辭、換個說法,他都不止於那麽驚慌失措。可蘇長觀偏偏這麽說了,說出來的話像是一記重錘,狠狠地擊中了他的心髒,叫他的心糟成一團,撲通亂跳。

自聽到蘇長觀那話後,衍秋的麵上和心裏都是一片空白,就連強撐著敷衍蘇長觀的心思都沒有了。

蘇長觀好歹也是活了百餘年的人精,哪裏看不出衍秋的反應是為何。

他登時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吧,我真的說中了啊?”

衍秋腦子裏一片空白,下意識問道:“你們常說的喜歡,又是什麽感覺?”

蘇長觀一臉震驚與難以接受,畢竟在他眼裏,東澤那般油鹽不進的人有人喜歡是十分難理解的事兒。而像衍秋那般無趣的人竟是會喜歡什麽人,是更難理解的事兒。

他下意識不想摻和在裏頭,卻又舍不得這場好戲,於是他想了下自己的情況,耐心解釋道:“就是想一直和這個人待在一起,看著他怎麽也不厭……”

可他又想到這兩人這些年來的相處,這些似乎對這二人來說都稀疏平常,並沒有什麽說服力,於是咬了咬牙道:“就是你想到如果和他做很親密的事,也不會反感,那種就是喜歡。”

“很親密的事?”衍秋對這些並無概念,而東澤也不會教他這些,也從未讓他涉及,他的生活僅限於修煉、吃喝、睡覺以及和東澤去各處遊曆,於是隻能靠著自己淺薄的見識去猜測,“你是說成親?”

蘇長觀撓了撓頭,“是可以這麽理解……但是還是不一樣的,成親隻是一種形式,但是更親密的事,你可以想想,比如,牽手,你想想若是同我牽手,你會什麽反應?”

他知道衍秋在此事上隻是白紙一張,卻未料到衍秋竟然白成這樣,一時間也不好說得太直白太露骨,隻能挑著些隱晦些的說法。

衍秋歪了歪腦袋,想了許久,最後道:“我不會讓你碰到我。”

蘇長觀“嘖”了一聲,感覺到自己這回真是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可他仍是忍不住繼續道:“那你再想想啊,若是我抱你呢?跟你抱著你那劍一樣的?”

衍秋麵無表情道:“那我會揍你。”

蘇長觀又一次意識到自己不受歡迎的程度,心中不免有些受傷,卻還是敬職敬業地接著道:“這不就對了!那你想想,若是東澤跟你呢?”

東澤跟他……

衍秋一時間愣住了,他確實從未想過這方麵,東澤如今也極少牽他的手,更別說抱著了,也就隻有他化出獸形的時候,東澤才會肆無忌憚地抱住他的獸形。可即便是在他人形的時候,若是那些動作換作東澤對他做的話,也似乎……不是不行。

蘇長觀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

可衍秋接下來卻道:“可這也,不是很親密的事。”

畢竟他有時候見到東澤還會給蘇長觀擁抱,可對他又沒有。

這麽一想,他看著蘇長觀的眼神又帶上了些不善。

蘇長觀意識到光說還是行不通的,“更親密的事……唉,算了,不知道怎麽給你解釋,我下回給你帶點東西,你就知道了。”

而蘇長觀的下一次拜訪,則以被東澤發現他攜帶不雅的書籍與圖冊而告終。

盡管東澤發現得及時,然而那些文字和圖畫卻有不少落進了衍秋眼裏。修士記憶力超群,看過的幾乎過目不忘,而在除開最開始的震驚之後,那些文字與圖畫中意味著什麽,他也回過味來了。

然而一想到若是和東澤做這些,他也沒有感到排斥,反而是有些隱約的期待。

趁著東澤轉過身去將那些不雅的內容毀屍滅跡,衍秋轉過頭去,對安靜如雞的蘇長觀小聲道:“……你別告訴他。”

挨了東澤一頓訓的蘇長觀衝他翻了個白眼。

至於是不能說什麽,二人都是心照不宣。

盡管那已經清楚自己心中的想法,可如今的衍秋懵懂而又茫然,他隻是隱約地意識到了自己喜歡東澤,卻又不知曉自己到底想與東澤未來想要如何。而他也不知道東澤是如何想的,東澤似乎總會對親密關係有排斥,這叫他生出了些許懼意,生怕將自己的想法訴諸於口,便會叫二人的關係去到一個不可挽回的地步。

可他心中卻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了一點,他不能接受東澤離他而去。

衍秋強行將方才紛亂的思緒壓了下去,攬著劍,指尖細細摩挲著冰冷的金屬劍身,仿佛這樣,才能從這金素劍上汲取到一絲力量。

如今他心中那與東澤岀去遊玩的歡欣,已經被方才的發現攪得極亂,猶如一池粘稠的泥漿,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此刻衍秋隻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冷靜下來了,卻還是不忍打破眼前的平靜,咬牙將方才的紛亂思緒壓了下去。

他定了定神,勉力笑道:“畢竟是你親自送我的,我到哪兒都得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