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雪下得突兀,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就連東澤也未預料到此時會下雪,否則,他早便通知餘叔做好對策了。

早年,七位老城主帶領著居民們在北鬥星城外開墾了良田萬畝。如今,這些田裏都種上了莊稼與藥草。北鬥星城的居民除卻對外售賣靈石,便是靠賣這些藥草維持生計,若是這場雪將靈田中種的莊稼毀去,那麽他們便相當於是白幹一年了。

東澤趕到地裏的時候,老餘正看著那一地的紙絹花發愁。

紙絹花乃是一種罕見的靈植,開花後采摘,其花瓣烘幹後經過特殊手段處理,能夠作為保存高階丹藥的丹衣。這層丹衣百毒不浸、水火不侵,還能使得丹藥之中蘊含的靈氣不會輕易消散。

隻可惜,花如其名,脆弱如紙,不但不耐低溫,開花後最怕的竟是水。

與處理過後水火不侵的丹衣不同,紙絹花的花瓣在未處理前十分脆弱,遇水即溶,最後化得連渣都不剩。

紙絹花培育的時間須得經曆數年,若真是如此,那麽居民們辛勤勞作多年的結果隻能竹籃打水一場空,那定是老餘不願意見到的畫麵。

往日籠罩在花田上空的防水罩,在前兩日為了采摘方便撤去了。這幾日也不見下雨跡象,老餘便想著速戰速決,誰知卻忽然來了這麽一場雪。

紙絹花喜歡溫暖向陽的生長環境,然而正是這個特點,才令得這場雪如此惱人。

這田裏的保溫陣法還未撤去,叫雪花一落下來便化成了水。這細碎的水飄落在田地上空,逐漸侵蝕著正盛放的紙絹花。一株紙絹花長得最好的是最高處的那幾朵,也是最先接觸到雪花的那幾朵,這地裏的紙絹花中,最好的一批已經被毀得差不多了。

防水罩重新布置還需要時間,於是東澤幹脆布下陣法,將填上的雪花隔絕在外。

損失慘重已然成了定數,剩下的便隻能看能夠搶救多少了。

燃眉之急終於解決,老餘卻唉聲歎氣,愁得直摸自己掛在腰間的煙槍,恨不得狠狠地吸上兩口,好排解心中的煩悶。

東澤也無奈,心知此事勸阻也無用,隻得道:“各位便隻管采摘完好的紙絹花便是,其餘的讓我來想辦法。”

老餘點了點頭,道:“城中都是凡人居多,並不懂陣法,如今這紙絹花的問題是解決了,但總不能讓城主你一天都守在此處等我們采完紙絹花罷。”

東澤搖了搖頭,道:“你吩咐幾人去我府上取幾個我先前備下的陣盤,既然有陣盤,我便不用整日都在此處了。”

老餘麵上的神色這才鬆快些許。

東澤又吩咐道:“今日既然出了這事,其他靈田當中的問題也該一並檢查,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老餘自然也知曉這個道理,連忙點頭。

二人還在商量著要如何改進這靈田之上的陣法,卻忽然聽見從不遠處傳來一陣喧鬧聲。

北鬥星城有老城主們設下的陣法,隻有在這其中的居民方能自由出入,外人是進不來的。因此,北鬥星城總有幾支固定的商隊,每月都固定出入幾回,將北鬥星城中的東西帶出去售賣,再換些北鬥星城內稀缺的物品。

幾個岀去做生意的人回到了北鬥星城,見到這漫天的雪花,還有些驚訝,“星城裏怎的下雪了?”

接應他們的人應道:“可是你們回來的路上還未下,現在下了?”

“不是。”那商隊的領頭人搖了搖頭,“北鬥星城外可是大好的日頭,哪會下雪?”

商隊中的另一人也稀罕道:“外麵一點雪都沒有,但是一進北鬥星城,這雪倒是大得夠嗆。”

接應的人自己心中也鬱悶,嘟囔道:“原本預測這幾天都不會有雪的,誰知今天竟然下了這麽大的雪,咱們還損失了一批紙絹花……”

他們這話引起了東澤的疑心。

北鬥星城的陣法,並未防護天氣,也就是說,外麵若是下雨,裏麵也應當下雨。

但是為何這回隻有北鬥星城下雪了?商隊為何也說一點征兆都沒有?

可是有人從中作梗?可這又是為了什麽?

可想而知,能夠不驚動他而布下陣法的人,在陣道一途上的能力是不弱的。若說此人布下陣法,引來雪花,隻是為了毀掉一批紙絹花,東澤如何都不相信。

紙絹花雖稀少,卻不是北鬥星城的命脈,即便這批紙絹花顆粒無收,也無法撼動北鬥星城。

那麽這布下陣法的人,到底是為了什麽?

東澤同老餘道了聲“失陪”,便即刻離開了。

他有些漫無目的地走著,仔細回想方才所見到的雪花的異樣。

那是真正的雪花,也不是人的靈力凝聚出來的。

那麽引來這雪花的陣法,到底在何處?

他仰頭看向天空,看著那些雪花飄落的軌跡,心中生出幾分茫然。

師父們教會他許多,然而在人心博弈上,他卻仍是經驗不足。

他一下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便在這時,他忽然察覺到了魔氣的波動。

十分微弱,卻在瞬間被他覺察。

他感知了一番那魔氣波動出現的地方,飛速向那地方趕去。

他麵上不顯,心中卻止不住地萬分驚訝。

為何此處會有魔修的蹤跡?

照理說,在星鬥大陣生效的那一刻,便不該再有魔修出現在道修地界了才是。

而此時此刻,不但道修地界內出現了魔修蹤跡,這魔修的蹤跡,甚至出現在北鬥星城內……

北鬥星城地處勾陳域,乃是五域的中心,是道修地界的核心。而這些魔修不但沒有驚動到任何人,甚至來到了北鬥星城都未被他第一時間察覺……

想到北鬥星城之下埋藏的秘密,東澤登時有些按捺不住了。

北鬥星城下的秘密,絕對不能讓任何一個魔修知曉。

東澤循著那絲魔氣波動,一路追去。眼見有兩個陌生的身影,他連忙飛身而至,卻見眼前一個麵容木訥的青年,正皺眉望著自己眼前的女子。

東澤臉色驟變,幾乎是在下一刻,便攔在了那名女子跟前。

女子麵上俱是驚懼之色,見得東澤出現,才稍稍安心些許,秀麗的麵龐上,原本的驚駭之色褪去。

“小雨,”東澤道,“你先回去。”

小雨聞言,猶豫了片刻,才道:“好,謝謝城主。”

說罷,小雨便飛快地轉身離去。

確認小雨已經走出很遠,東澤這才冷冷開口道:“另一位也不必藏了。”

話音剛落,那木訥青年身側的空間忽然如水麵的倒影那般,波動、扭曲起來。

從那扭曲的空間後,走出一名嬉皮笑臉的青年。青年長相並不賴,隻是麵上的嬉笑神色使得此人看起來頗為輕浮,叫人不喜。

笑臉青年沒有半分私闖他人領地的窘迫,反倒是笑道:“兄台好眼力。”

“你二人擅闖我道修領地,又私自潛入我城池,居心何在?”東澤不欲搭理他,隻直接道。

眼前二人,若是換個身份,他都未必會這般疾言厲色。

但是這二人……是魔修。

北鬥星城在五域的中心,魔修能夠如此深入北鬥星城,此事非同小可。

“我隻不過是尋兄台敘敘舊,兄台卻這般冷漠,叫我好生傷心。”那笑臉青年答非所問,“上一回交手,兄台走得急,我好不容易尋得兄台所在,自是要好好討教一番。”

東澤皺起眉頭,對於眼前這魔修幾乎是毫無印象。他也不想同對方討教些什麽,隻道:“你二人若是現在自覺離開,便既往不咎。”

笑臉青年冷笑一聲,“看來兄台是不記得我了,但也無妨,你可還喜歡我送你的飛雪?這是我特地從界河發源的鴻鵠雪山上替你承接的飛雪,可不用謝我。”

“你到底想做什麽?”東澤有些拿捏不準對方的態度,卻本能地警惕起來。

“無甚,隻是想討教一二。”話音剛落,眾人落在地上的陰影忽然化作一條條毒蛇,朝步驚川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