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被攔住了。

眼前的陣法忽強忽弱,然而他卻無法忽視上麵那股極為熟悉的氣息。

他差點被這陣法給氣得笑出聲來。東澤與阮尤修為境界極為接近,在應對對方時都需全力以赴,不能有半點鬆懈。然而在二人爭鬥之際,竟然還有心思布下這個陣法,防止阮尤離去,防止……他靠近。

此刻秋白與那劫雲已然近在咫尺。常人或是開了靈智的妖獸見到這劫雲的駭人氣勢,唯恐避之不及,唯有他一人反行其道,非但不閃不避,還朝著這劫雲靠近。

烏黑的劫雲察覺到秋白的靠近,衝著他放出了幾束無甚威力的劫雷,威脅之意甚濃,分明是在警告他。

若是換作常人,這般靠近這劫雲,這劫雲恐怕也不會這麽客氣。看來這劫雲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

常人都不敢觸這劫雲的黴頭,隻可惜秋白並不是隨意接近這劫雲的路人,他的目標正在這劫雲之下。

換作一般陣修布置的陣法,陣紋鐫刻在陣盤之上,隻要備下穩定的靈力供應的來源,除非那靈力的供應斷了,否則都不會出現異樣的波動。

然而東澤設下的陣法,卻是以他自己軀殼為陣盤,以他體內的靈脈之中的靈力支撐。在平常時候,他這般設下的陣法威力非同小可,但此刻這陣法忽強忽弱,甚至還比不上一般修士隨手設下的陣法。

這陣法能夠倚仗的唯有東澤本身,然而從這陣法忽強忽弱的情況來看,東澤如今的狀態,恐怕不容樂觀。

這更加堅定了秋白靠近的決心。

想來以東澤如今的狀態,即便隻應付心魔,也十分吃力。更別提此刻他身邊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阮尤,阮尤最喜歡幹的,便是乘人之危。

強行突破陣法,會對布陣之人造成損傷,更別提東澤還是用自己的軀殼作為陣盤。若是強行破陣,東澤受到的傷害隻會比旁人更大。

可秋白卻再管不了那麽多了,他靜靜等待著陣法最薄弱的時期,在這時候也未閑著,仔細尋找著陣法上的漏洞或是薄弱之處。

可這陣法畢竟是出自東澤之手,哪有這麽容易會出現紕漏?

秋白尋至最後,隻能守著一處陣法最為薄弱之處,靜待時機。

在陣法最弱的時期,在陣法最為薄弱之處下手,給東澤帶來的傷害,應當能降到最小。

他心急如焚,卻還是咬牙強迫自己等下去。

眼前那若隱若現的陣紋逐漸淡去,昭示著這個陣法正在減弱——就是現在!

秋白凝出一道靈力,劈手向著陣紋最淡之處擊去。

不遠處,被劫雷包裹之處忽然重重一震。

秋白清楚那是陣法被強行破開後,陣法對東澤的反噬引起的。可事態緊急,他也再顧不得其他。脫手的靈力已被他控製得最小,盡可能地減少對東澤可能造成的傷害。

在眼前陣紋消失的一瞬間,他飛身衝入那陣法之後。

在他身後,原本淡得幾乎看不見的陣紋忽然靈光大盛,像是被激怒一般,卻再也阻止不了他的進入。

秋白見狀,卻半點也不敢鬆懈下來,飛快朝著那劫雷中心而去。

劫雲見無法阻攔秋白,秋白更沒有知難而退,同樣也被激怒了,這回,數道劫雷朝著他而來,再沒有了先前那般的警告意味,而是帶著厚重的威壓,叫秋白胸口除傳來窒息之感。

這一次,這劫雲認真了。

秋白的修為不低,自己亦是渡過數次雷劫的存在,自然知曉那劫雷之中蘊含了一番怎樣的威力。

秋白冷笑一聲,不過是金丹的雷劫罷了,這隻是修道者需要經曆的第一次雷劫,那威力落在他眼中,實在是不太夠看。

若是換作他失去軀殼前的鼎盛期,這等威力的雷劫恐怕還不夠看。然而他如今畢竟是魂體,還是需要留神這雷劫所在。

隻是劫雷至陽至剛,他畢竟還是魂體狀態,魂體同鬼修差不多,本性屬陰,自是懼怕這等剛烈劫雷。

可當那劫雷落到秋白身上時,秋白感受到的疼痛遠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劇烈。

他心中雖升起幾分疑惑,但眼下還是東澤的事情要緊,他便將這疑慮拋之腦後。

劫雷愈發強勢,不隻是因為東澤所經曆的雷劫會越來越強,還是因為秋白的冒進。

秋白清楚這也有他參與的原因在其中,因而更想著速戰速決。

那劫雷似乎是被秋白激怒一般,一道強過一道。

原本,經曆雷劫乃是不能借助外人之手,否則將會激怒劫雲,使得劫雷的威力更甚,增大渡劫難度。

秋白如何不懂得這些道理,他清楚以東澤的實力,渡過這劫雷輕而易舉,然而此刻有阮尤在此助力心魔,劫雷恐怕不是最需要他擔心的存在了。

若是有得選,他也寧願不插手此事,好叫東澤少受些苦。

劫雷亦是朝著阮尤襲去,然而阮尤身形詭譎,極少正麵受到那劫雷,那劫雷撲了個空,竟似有了靈性一般大發雷霆,轉頭撞到了東澤身上。

被電光裹挾著的東澤身側的電光登時更加耀眼。

但東澤本不該遭受這些……秋白心中怒極,想也沒想,在新的一束電光撞向東澤之際,徑直衝到了東澤跟前,以自己身軀擋住了那束電光。

電光鋒利如刀,落到秋白身上如同被萬千利刃劃過,秋白如今已然不是血肉之軀,然而卻被這劫雷劃得周身都是細碎的疼。

這般的痛苦,東澤所需要受的,乃是他的十倍、千倍甚至是萬倍。

身後傳來東澤的悶哼聲,叫秋白心頭的怒意更深了一層。不知是該怪這蠻不講理的劫雷,還是眼前這陰魂不散的魔修。

阮尤見是他,大笑著顯出了身形,“讓我看看是誰來了?隻剩殘魂一縷,還想護著你的主子呢?”

秋白不語,隻冷冷地朝他望去。

他對阮尤,已是全然的恨意。他能放過所有與他有過過節的人,唯獨阮尤不能。

前世之時,阮尤與東澤之間尚且有幾分同為陣修的惺惺相惜,然而這些惺惺相惜,在東澤發現二人理念不合後,便再做不得數。

而二人之間,本就是道魔不兩立,即便對立,也是正常。

東澤從不主動挑釁,奈何阮尤就是一隻驅不走的蒼蠅。

秋白曾經設想過許多次,若非那時候阮尤故意設局叫他負傷,他的軀殼是不是就不會丟失,是不是就能夠成為東澤身邊的助力……也不至於一覺醒來,發現世間已經變換了模樣。

醒來後的茫然無措他還清楚記得,若非監兵帶話,他恐怕還不知曉東澤的死訊。

自那次受傷後,他仿佛被拋棄了……被時間拋棄,被東澤拋棄。

再度孑然一身。

秋白猛地搖了搖頭,此處心魔氣息太過濃厚,竟是叫他不自覺地回憶起了先前的魔障來。

此刻對敵要緊,可不是什麽適合回憶往昔的時候。

他不會讓相同的事情再次發生。

心念流轉之間,白衣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半空,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隻體型龐然的白虎。

白虎的皮毛在這電光之下泛出炫目靈光,一雙銀色的眼瞳比這雷劫還要淩冽。排山倒海的威壓般朝阮尤傾軋而去,那是屬於獸王的威勢,自然帶出一股滔天氣勢,就連天際的劫雷,在這威勢之下竟也遜色幾分。

白虎冷冷地望著眼前的魔修,“我不會再讓你傷他。”

“好大的口氣。”阮尤冷笑一聲,身形變得虛幻起來,“如此誇下海口,就怕你沒有這個本事!”

周途城所發生之事還曆曆在目,想起那一日渾身是血的驚川,秋白心口便一陣抽痛。

他不敢想前世的東澤,在他失去意識後又經曆了什麽,更 不敢想當時步驚川單獨麵對阮尤時心中到底有多絕望。

他心中隻想著,他不能叫東澤在他眼前,再受到傷害。

白虎的身影消失在原地,秋白的速度快得隻餘一道殘影,那殘影劃破昏暗天色,卻比那電光更加耀眼。

咆哮聲幾乎掩過轟隆作響的雷鳴,“你所欠他的,便在今日還清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