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一句破罐子破摔的威脅,令得在場眾人都變了臉色。

碧華閣弟子麵上浮現出幾分狠意,不欲與他多費口舌,隻照著他的腦袋,揚手揮出一掌。

掌風逼近,步驚川倉促後退,想要避過那毒蛇般朝他襲來的靈力。

那名弟子口氣雖大,卻也有其狂傲的資本。他修為已達築基後期巔峰,隻消遇上一個小小的機緣,便能突破至心動期。而無論是築基後期,亦或是心動期,都不是步驚川這個初初突破到築基期的小小陣修可以匹敵的。

陣修本就不善戰,更何況二人之間還有著修為上的差距,步驚川不願負傷,隻能避其鋒芒。

步驚川一心閃避,卻忘記了自己背後的冰棺。

當後背狠狠撞上身後的冰棺時,步驚川這才驚覺自己已經退無可退。

掌風裹挾著翠綠靈力,直逼步驚川的麵門而來。

情急之下,步驚川築起一道護身的靈力屏障。那屏障築得匆忙,並不凝實,在碧華閣弟子的攻勢之下,如飛灰般碎散,而那翠綠靈力半分不停,仍直直朝他而來。

眼看著那靈力即將落到步驚川身上,忽然聽到錚然劍嘯,一道劍氣裹挾著一道勁風,徑直將那翠綠的靈力擊潰。

四散的靈力與劍氣,繞開步驚川,直直轟上了他身後的冰棺。

局勢忽轉,步驚川來不及想明白這到底是什麽情況,趕緊趁這個空隙,躲到冰棺後方去了。

等他腳下站定,他才有空回想方才的事。

碧華閣弟子對他出手,能解釋為是在搶奪機緣,可那疏雨劍閣弟子出手阻攔,又是出於是何意?任誰都知道疏雨劍閣遍地是劍瘋子,向來隻以實力為尊。實力不夠的人,壓根入不得他們的眼。否則,他那回與師兄去疏雨劍閣就不會鬧起那番不愉快的事來。

按疏雨劍閣往時的作風來看,他可不認為那疏雨劍閣弟子此舉是出於好意,隻在心裏嘀咕著,這廝是另有打算。

最終還是那位碧華閣的弟子率先有了反應,“你——!洛清明,你這是何意?”

洛清明麵上不見有甚表情,仿佛方才出手的不是他一般。但他手中的靈劍此刻嗡鳴不斷,顯然,他的心思不似麵上表現得那般平靜。

被叫到名字,洛清明這才望向那位碧華閣弟子,道:“宇文適,這靈劍能者得之,你傷他亦無用。”

“你這是在替他出頭?”宇文適瞪大了雙眼。

“非也,”洛清明搖了搖頭,“你我競爭才是,他這等一看便無力參與的,你花心思去對付他做甚?”

宇文適卻不吃他這一套,冷笑道:“但我直接廢了他,似乎也不妨我與你爭罷?”

洛清明看了他許久,最終移開了目光。

隻剩宇文適冷笑一聲:“偽善!”

步驚川聽著這二位的爭執,心中氣憤,卻又無可奈何。在這二人眼中,他竟是連與他們爭的資格都沒有。那二位當他不存在似的,堂而皇之地談論起靈劍的歸屬。

隻可惜自己身單力薄,在這眾多的三宗弟子麵前,竟是連自己的機緣都保不住。盡管他心中有數,可仍是抑製不住地不甘心。這明明是他的機緣,他如何甘心如此輕易地拱手讓人?

宇文適與洛清明二人沒有再說話,而是先後走到冰棺跟前,開始打量冰棺。

不知是因為時機不對,還是方才進來的人太多驚擾到靈劍,此時冰棺中隻有那靈劍安安靜靜地枕於白玉碎片之上,再沒見到那白衣青年或白毛巨獸的身影。

宇文適看了那靈劍許久,不自覺伸出手輕輕附上冰棺,卻終於發現不對勁來,“這冰棺,該怎麽打開?”

說著,他開始查看起冰棺的各個角落來。

步驚川方才便檢查過冰棺,也知那冰棺確實無開啟之處,若要打開,恐怕需要將冰棺整個擊碎。

也不知道,用靈力擊打那冰棺,到底會如何——

“這冰棺還會吸收靈力?!”宇文適驚呼出聲,低頭看著毫發無傷的冰棺表麵。

方才宇文適被洛清明打散的一擊,便落在那冰棺之上。步驚川也是此刻空閑下來,才有空觀察那冰棺,循著宇文適的目光望去,發現方才承受了攻擊的地方,半點痕跡都沒留。

先前眾人都未察覺冰棺的異樣,此時宇文適再度用靈力擊至冰棺之上,卻見那靈力猶如泥牛入海,竟半點都影響不到那冰棺。

另一邊,洛清明的注意力也被他的驚呼吸引住了,拿著手上的靈劍試探地揮出一擊,卻見落入那冰棺之上地劍氣與那宇文適的攻擊別無二致,都是在冰棺的表麵就消失殆盡。

靈力攻擊也無用,這讓在場的人都犯了難。

步驚川本想強行擊破冰棺,可見這二人的攻擊前後被冰棺化解,他便明白這方法恐怕行不通。

麵前這二位可都是同輩裏的佼佼者,就連這二位都無法靠強硬手段擊破這冰棺,那他怕是更沒有希望了。

一位太雲門弟子高聲問道:“你二人莫不是在合夥框人罷?”

他麵上的狐疑半點不掩,說罷還走近冰棺,大有自己也要一試的架勢。

“於任淩,你把我當什麽人了!”宇文適怒道,“我若是要框你,那我便不會讓你跟著我的尋香蝶一塊進來!”

於任淩還未來得及答話,一位疏雨劍閣的弟子便小聲道:“我看宇文適的話可信度確實不高……”

他的話雖小聲,但殿中空曠,將他的話音放大了不少,加之這也不是他第一回 出聲,便格外引人注意。

宇文適臉色鐵青,“孔煥,你也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們疏雨劍閣不也是跟著碧華閣的人才進到此處的?”

孔煥被他戳中痛處,正欲張嘴反駁,卻被洛清明出聲喝止,“孔煥,慎言。”

被自家人訓斥,孔煥也不好再說話,隻“嘁”了一聲,不再看宇文適。

這宇文適張口閉口都是尋香蝶,卻半句不提尋香蝶是跟隨著步驚川才進到此處。

自己在這群人眼中,功勞竟還比不過一隻飛蟲,當真可笑。

但對方的有恃無恐,無非是因為他背後宗門無力為他撐腰。陣修一道已沒落千年,自己身處的宗門亦是長久以來未出過驚才絕豔之輩,二自己的實力更算不得出眾,也不怪得他們看低自己幾分。

盡管如此,該是他的,他斷然不會讓他們半分。

趁著那幾人都全神貫注開始那冰棺的玄妙,步驚川也開始趁著這段時機,仔細打量那冰棺。

冰棺雖會攔截靈力,卻沒有阻攔神識。方才步驚川查探時便發現,神識能透過冰棺感受到那靈劍上傳來的靈力波動。

這金秋殿,進門需要解陣,放下那冰棺需要解陣,那是否說明,打開這冰棺,也需要解陣?

而在場的人中,恐怕沒有第二人對陣法的了解能勝過他。思及此處,步驚川心中升起一陣隱秘的興奮感。

在一些老妖怪麵前,他對陣法的參悟或許還不夠看,但在場的俱是進不了秘境中心的年輕弟子,與他同輩。他的宗門雖沒落,好歹也是最正統的道門陣修宗門,對陣法的鑽研自是比其他宗門要深上許多。

打開冰棺的關鍵或許是解開下一個陣法,可下一個陣,又在何處?

第一個陣法,設在金秋殿外。

第二個陣法,設在金秋殿內。

殿中除了冰棺外,便沒有旁的擺設,那第三個陣法,可是在那冰棺之上?

可觀那冰棺,晶瑩剔透,竟尋不出半點設過陣法的蹤跡。

步驚川登時犯了難。有陣法,他尚且能慢慢拆解,可他連第三個陣法都尋不到,談何解陣?

無奈之下,步驚川隻能將那一眼能望盡的冰棺,來回打量。在視線不知道第幾次掃過那冰棺中時,他猛地頓住了。

方才他直接將靈劍之下的白玉碎片略過了,可此時看得仔細了,才發現那白玉碎片竟是一個破碎的白玉陣盤。

與陣法有關的,不就有一個現成的在眼前麽?

步驚川抬眼偷偷看了下還在爭執不休的人群,努力繃著臉,生怕自己細微的情緒變化都會被在場的三宗弟子注意到。與此同時,他偷偷用神識靠近那陣盤。

不多時,神識竟從陣盤上得到了回應。

白玉陣盤正在拉扯著他的神識,仿佛一個漩渦,極力引他入內。

這是危險,亦或是機緣?

步驚川略一猶豫,最終決定放手一搏。

他放開了自己的神識,任由白玉陣盤將他的神識卷入未知的空間。

眼前一花,再睜眼時是一片漆黑,唯有腳下的陣紋發著光。

觀那陣紋,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八卦陣盤,抬頭向上看,能見到一柄靈劍倒懸,散發著微光。

他一連解過這殿主人的兩個陣,知曉這布陣之人似乎頗為偏愛簡單粗暴的布陣思路,因此他都往簡單處想。

唯一的線索便是那靈劍,靈劍五行屬金,八卦中屬兌卦,方位正西。

於是他大步朝著兌卦的方位走去,至兌卦的卦爻之上站定。

眼前忽然一陣天旋地轉,待步驚川反應過來之時,卻發現自己的神識已然回歸。

這是……失敗了?

不等他細想,便見眼前閃過無數刀光劍影、靈力符籙。

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原來是三宗的人在他神識被引進陣盤時起了爭執。

他看了眼那漫天飛舞的道道流光,那靈光幾乎要將他雙眼照瞎。

三宗的底蘊就是厚,符籙靈氣丹藥跟不要錢似的用,思及自己寒酸的宗門,步驚川心裏隱隱泛酸。

隻是他這旁觀者的姿態沒能持續多久,那名喚孔煥的疏雨劍閣弟子注意到尚且在戰局之外的步驚川,揚手朝他揮出一擊。感受到靈力波動直衝他而來,連忙側身,閃過那一擊。

卻見那一擊直直朝著冰棺而去,原本承受了靈力攻擊尚且能毫發無損的冰棺,忽然因為這一擊出現了裂紋,且那裂紋逐漸擴散,發出清脆的崩裂聲,蔓延至冰棺各個角落。

緊接著,冰棺在眾人驚訝的注視之中碎裂開來。

眾人不約而同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緊張地望向那冰棺。

殿中一時安靜得落針可聞。

“打、打開了?”孔煥似乎也沒想到自己無意的一擊,竟會造成這般後果。他看看那出現蛛網裂紋的冰棺,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麵上出現幾分無措。

有幾人望向他,他結結巴巴地開口解釋道:“我、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可惜誰也沒將他的話聽進去,因為他們的注意力都被那振動起來的靈劍吸引住了。

隻見那劍身震顫,似乎有什麽正迫不及待地想要掙出囚籠似的。

快速的振動使得靈劍發出尖銳劍鳴,似龍吟,又似虎嘯,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鉤動在場每一人的心弦。

在劍身嗡鳴最甚之時,劍身最後重重一顫,白色虛影如同水花迸裂,躍然在眾人的視線當中。

那虛影逐漸凝實,最終化成了白衣人的模樣。

白衣人寬袍廣袖,衣袂飄飄,無風而自動。

他眉心微蹙,垂眸看來。

此刻那白衣人低下頭,步驚川才得以看清他的容貌。

模樣自是生得極好的。劍眉斜飛入鬢,目若朗星,高挺的鼻梁下一雙薄唇微挑,似笑非笑。

這副模樣同步驚川獨自一人時於冰棺之中見到的那個青年,一模一樣。

彼時緊閉的雙眼此刻已然睜開,觀其瞳色,如霜雪冷冽,又似劍光寒芒。隻是那眼中,不帶半分情緒,宛若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