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監兵的話,步驚川也隻好打起精神,看向自己手中的這個石塊。

這石塊上有數道縱橫交錯的刻痕,顯然是人有意為之。而那刻痕透著幾分玄奧,一看便知不是隨手刻上。此時再說石塊已然不合適,這石塊儼然是個陣盤。

可這陣盤上的陣法,他仔細回想一番,卻發現自己毫無印象。再看這陣盤上隱隱溢出的魔氣,他推測這陣法應當是魔修的陣法。

陣盤上殘餘的魔氣忽強忽弱,顯然,這陣盤的主人在不久前曾催動過這個陣盤。

步驚川探出一絲靈力,試探著注入到陣盤之中。

他倒是不怕這陣盤有何問題,監兵與秋白都在一旁看著,若是有何變數,他二人恐怕還能先他一步察覺。

隻是這查探的結果令人大失所望。他注入的靈力非但沒能催動這陣法,反倒被這陣紋所吞噬。

這對步驚川來說,簡直是前所未見的局麵。

他往常遇到的陣法,縱使再難操控,也或多或少能被他的靈力催動。眼前這個陣盤,卻是毫無動靜。

他仔細感受著這陣盤之上的魔氣,心中卻不免有了一個猜測:莫非這陣法,隻有魔氣能夠催動?

然而他至今接觸到的、學到的,皆是道修陣法,從未見過魔修手底下的陣法。他縱使是在外遊曆多年,到底還是在道修地界上遊曆,也未入過魔域,更無從得知魔修的陣法到底是怎麽樣的。

陣道一途沒落已有千年,不光是道修之中的陣道,就連魔修之中的陣道也不複榮光。他記得早些年,他聽宗門內長老講解通識時,便聽長老介紹過魔修。

魔氣暴虐蠻橫,因此大部分魔修走的都是大收大放的路子,正如江極那般,一把魂刀打遍四方的。而陣道一途,對於魔修而言,可謂是吃力不討好的精細活。

陣道屬於是兩邊都不討巧。不但需要長年的研習,還需熟知各種布陣手法。不但如此,陣修因為形式受限,勢必不能如劍修或是體修那般以一當百,於對戰之中應對自如,甚至,就連自保亦成了難題。

陣修這一身份,便限製了他們未來與人對戰的能力,叫他們在修行一途上,始終會處於弱勢地位。

少年心性使然,步驚川早年間對枯燥的研習也十分反感,甚至在最初,連五位域主的名字都不曾記得。然而在經曆過這麽些年的磨礪後,又逐漸意識到這些通識的重要性,這才逐漸沉下心來。

好在有了這麽些年的見聞,他再麵對那些通識後,便能夠覺得並不是太枯燥,慢慢也得心應手起來。

即使過去這麽多年,他亦仍然記得,自己初學陣法之時,曾問過步維行一個問題。那便是魔修的陣法與道修的陣法,是否相同。

這千百年來,雖然魔修與道修的爭鬥從未徹底停止過,然而那些爭鬥,多半發生在道修地界與魔域接壤處,如他們這般生活在星鬥大陣深處的人,受著大陣的庇護,其實一直都覺得魔修與自己離得極為遙遠。

在大陣之下長成的道修皆有著與魔修抗爭的念頭,卻又少有直接與魔修對上的機會,因此對魔修仍是知之甚少。步驚川隻隱約記得步維行似乎提過,若是魔修的陣法,那麽光用道修的靈力,是無法催動的。

結合這陣盤上的魔氣,步驚川猜測,這陣法之所以不受他所控,應當是因為他無法使用魔氣,才無法催動這個陣法。

步驚川微微皺起了眉頭,將那陣盤交還給監兵,“我看不出這是何種陣法。”

搶在監兵開口詢問前,他解釋道:“這陣法恐怕隻有魔修方能驅使,應當是隻能夠用魔氣驅使,我身上並無魔氣,這陣盤對我的靈力毫無反應。若是想知曉這陣法的作用,可以尋魔修來試試。”

這話說完他便頓住了。有魔氣的人……說白了,也隻能是魔修。但是哪有找魔修試這個的道理,拋開可行性不談,眼下與魔修關係這般緊張,如何能夠尋到魔修幫他們?

他的想法未免太過理想化了些。

誰知,聽完他所說,監兵卻忽然道:“若隻是需要魔修的魔氣,我倒是有個人選。”

步驚川微微一愣,登時反應過來他的意思,“你說江極?”

“正是。”監兵頷首,“先前陵光帶他回去查看了一番,發現他身上有著極為明顯的人為痕跡。似乎是誰在他神魂消散之際,強行幫了他一把,又融合了一堆鬼氣,這才成為了鬼魔。他的成因較為特殊,但若是有意引導,倒是可以分離出魔氣與鬼氣。”

那麽此事便已經尋到了解決的方法,既然是監兵能夠解決的,似乎也沒步驚川什麽事了。

步驚川幹巴巴地“哦”了一聲,將那塊陣盤遞回到監兵手中。

監兵接過後並未多說什麽,也沒有轉身離開,隻是久久地盯著他,似乎是在確認什麽事。

監兵盯得他太久,叫他生出些許不自在來。他想了想,想著說由他自己來為此事畫上一個圓滿句號,於是他道:“此事便這麽解決了?”

監兵微微頷首,“江極現在被陵光留在一處,我知曉那地方。回去後我會將這個陣盤交給她,叫江極試著催動這個陣盤。”

如此,便算得上是萬無一失了。

也不知道為何監兵要同他解釋這麽多,更不知道監兵這麽說的用意。可步驚川總覺得,監兵想說的似乎不止這些。

監兵仍是在看著他,欲言又止。

最終還是秋白不耐地開口了:“你若是有什麽想說的,那便說,在這處扭扭捏捏的像什麽樣。”

監兵聞言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似有嘲諷,“我這不是怕說了,會有人不開心麽。”

聽得他話語之中的針對之意,秋白也有些按捺不住了,“該說便說,你不是很忙麽?”

步驚川這才察覺到不對來。

照理說,星鬥大陣之內出現了魔修,最急的應當是五位域主了。可不知道監兵犯了什麽毛病,竟然能夠在這處陪他這麽久,半點也不見著急的模樣。

要知道,太雲門距離勾陳域還有一定的距離,既然魔修能夠出現在此處,那便證明了魔修在白虎域之中行進了有段時間了。會在星鬥大陣內部出現的魔修,絕不止攻擊太雲門和濟風軒這兩波,恐怕在他們不知道的地方,已經有更多的魔修在逐漸蠶食著星鬥大陣的內部。

卻不知為何監兵此刻不去清理那些魔修,倒是有空與他們在這處閑聊起來了。

“闖入星鬥大陣的魔修不止一個,也不止一波,後續的魔修定然會越來越多。”監兵輕輕歎了口氣,忽然開口說著,“這些湧出的魔修如此多、如此密集,我們隻消順藤摸瓜,便能輕易尋到將他們送至此處的傳送陣法並將之摧毀。”

監兵將一切都娓娓道來:“然而,勾陳域是星鬥大陣的立足之地,本該是星鬥大陣力量最強之處,出現在此處的魔修,照理來說並不能堅持太久,便會被星鬥大陣剿滅。”

“換作以前,這些魔修修為並不高,在出現的那一瞬,星鬥大陣的力量便足以將其殲滅。”

“但是在現在,這些魔修不但沒有受到威脅,就連星鬥大陣對魔修原本的壓製力量也不複存在。”

“問題的根源,還是出在星鬥大陣之上……這才是這回魔修潮,我們需要麵臨的難題。”

“魔修在星鬥大陣內暢通無阻,五域修養生息已久,此回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這群魔修修為雖弱,卻能摧毀不少凡人的村莊與實力不強的宗門,亦不可輕敵。”

“那可有辦法?”步驚川聽著,心頭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陵光行動最快,我已經讓她去尋找此回魔修潮,那些魔修出現的傳送陣法。”監兵道,目光落在步驚川身上,隱隱透著些許的不忍,“如今,唯一的辦法,便是修補星鬥大陣。”

步驚川還未看出他這個眼神中暗含的意思,隻當監兵的情緒,是為了那些即將可能出現的傷亡,“那這星鬥大陣又在何處,又該如何修補?”

“星鬥大陣,自然是在勾陳域。”監兵道,“星鬥大陣自千年前便存在,一直留存至今,”

在勾陳域存在的,千年前的遺址。除了勾陳城,他唯一想到的隻有一處,“你是說……北鬥星城?”

勾陳城是道修地界上人口最為密集的城市,若是在勾陳城中藏陣法,恐怕不多時便會被發現,若是真有陣法,不可能千年過去了,還半點風聲都不露。

勾陳域之中,他除了北鬥星城外,再不知曉其他留存超過千年的遺址,他隻是碰巧這麽一問,卻沒想到監兵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回答。

“正是。”監兵點頭,“然而,星鬥大陣防護嚴密,就連我……”

“你想都別想。”秋白忽然粗暴地開口,打斷了監兵接下來的話語,“那處太過危險,我不會讓他過去。”

步驚川便忽然想起,先前他在北鬥星城,確實與監兵分開過一段時間。分開前分明還活蹦亂跳的監兵,事後再見到,卻是身受重傷。想來那星鬥大陣的防護不可謂不嚴密,就連監兵這等實力境界的域主想要進入都要花心思,看他當時神色,大概率是無功而返。

可就連監兵都進不去的地方,他又為何能進去呢?

監兵落在步驚川身上的目光終於移開了,他輕蔑地看了一眼秋白,哼道:“你便如此確定他不會去?”

秋白神色之中帶了些許不安,回過頭來飛快地看了步驚川一眼。

秋白回頭的動作很快,也很隱蔽。然而,步驚川聽完監兵那話後,視線又恰好落在了秋白身上,秋白的這個動作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那一刻,秋白眼底的惶恐都盡數映入了步驚川眼底。

“我不去。”步驚川幾乎是下意識地道,“我不了解那星鬥大陣,去了也無用……不若,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