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被步驚川握著的手緊了緊,悄悄地在步驚川手心握成了拳,“……你同我說好話也無用。”

“我定不會以身涉險,不過是通知太雲門一聲罷了。”步驚川放軟了語氣,“大敵當前,即便你我不留下來幫忙,也該將知曉的情況告知太雲門。”

他說得沒錯,這一點秋白自己心中也清楚。道修與魔修之間千年不和,不僅是因為雙方理念相悖,更是因為這千年戰爭之中結下的血海深仇,使得人族與魔族之間對立,彼此之間已是落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魔族會取人族作為修煉的血料,而人族則會將魔族斬殺煉化。二族之間的矛盾,已然是不可調和的矛盾。

在抵禦魔修這麽一個共通的目標跟前,道修之間的恩恩怨怨,反倒不值一提。

更何況太雲門並未虧欠他二人。

這其中的道理,秋白也懂,卻也難免有自己的私心。他如今便是在道義與私心之間搖擺,亦是在理性與感性之間抉擇。

步驚川注意到秋白的神色鬆動,又忙補充道:“我不會有事的。你看我現在也沒什麽問題,不是嗎?”

話雖如此,可秋白看著他蒼白的臉色,還是放心不下。

“記住你自己說的話。”秋白不情不願地補充道,“一切都要以你自己的安危為首。”

好不容易才征得秋白點頭,步驚川也是鬆了口氣。

二人折返,循著記憶中的方向走去。

他們方才為了避開巡邏弟子,走的都是些人跡罕至之處。然而,在他們在離開的路上,他們沒有碰到任何人。這事兒也蹊蹺,他們在進入太雲門禁地之時,分明還有幾隊巡邏的弟子,可到了離開的時候,卻一人也沒碰見,倒顯得他們這般特意繞路顯得有些多此一舉了。

然而直至行到那舉辦折桂大會的比武台跟前,他們也未見到一名太雲門弟子。

即便巡邏弟子再鬆懈,頂多就是不能及時發現他們,不論怎麽說,都不該半個人影都見不到。

總不會是所有巡邏弟子都在今夜玩忽職守。太雲門裏也靜得可怕,隻怕是遇上什麽事了。

再加上,他們此番出入太雲門,絲毫未察覺到太雲門的護宗大陣的阻攔。

察覺到此事蹊蹺,二人都不由得繃緊了神經。

步驚川原本還想去太雲門弟子歇息的庭院中尋人,剛同秋白提出,秋白便搖了搖頭。

“雲石的方向,有異動。”秋白立在原地,轉頭望向雲石的方向,麵色沉沉。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樹叢山石,直達雲石跟前。

步驚川沒有如秋白那般強大的感知能力,自然不知曉雲石跟前到底在發生什麽。

而這種事情,他向來是信得過秋白的。

二人當機立斷,方向一轉,又朝著雲石的方向而去。

他們還未走出多遠,忽見一道靈光如遊龍般飛躍而起,直衝蒼穹,在短暫的停滯後,忽然迸出萬千火光,叫天地為之色變。

那火光化為白金混雜之色,最後竟是組成白虎之狀。那火光白虎揚起頭顱,向著九天之上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

虎嘯聲如同驚雷,四散而去,震得天地驚顫,草木簌簌。天際殘餘著滾滾雷鳴,翻湧不絕。

饒是步驚川距離那火光組成的白虎極遠,也不免被那白虎的吼聲威懾到。

他認得那是專屬於白虎域的信號彈,乃是向域主求助的信號。太雲門是白虎域之中最大的宗門之一,自然持有這信號彈。那信號彈不能隨意使用,若是道門之爭,哪怕是滅族之仇,也不得使用。

因為,那是屬於召喚域主的信號彈,且向來隻有在麵對魔修時可以使用。然而,就連太雲門都被逼出了信號彈……

情況恐怕不容樂觀。

步驚川心中一凜。

若非遇到大規模的魔修襲擊,這信號彈都不會輕易動用。

此刻離他們與監兵分別的時間還不算久,監兵應當還未走遠,當會回來支援。想通這一點後,步驚川也安心了些許。

卻仍有一點,叫他百思不得其解。盡管太雲門身處白虎域,卻極為靠近勾陳域,已經屬於道修地界的中心地域,按理說,太雲門已然身處十分安全的地域,為何還會有魔修襲擊?

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隻有那些在此處出現的魔修才最為清楚。

二人腳程不慢,沒過多久,他們便趕到了戰局最混亂之處。

在聳立的雲石跟前,太雲門弟子在太雲門長老的代領之下,與那些魔修鬥到了一處。魔修黑壓壓的一片,太雲門弟子的銀色外袍混在衣著灰暗的魔修群之中,顯得格外惹眼。

再看雲石,雲石不知被誰劈了一掌,頂端部分已然碎裂,就連雲石之上也有無數蛛網似的裂紋,整個雲石顯得岌岌可危。

雲石支撐著太雲門的護宗大陣,雲石便相當於一個陣盤,而陣盤既毀,陣紋又何附?

怪不得太雲門的護宗大陣半點也不見蹤跡,原來是因為雲石受損。

可又是誰,能夠突破雲石之上的層層防護陣法,將雲石摧毀至此?莫非,真的是阮尤?

這麽想著,步驚川便不自覺將目光投入到魔修群當中。

然而,他沒發現阮尤的蹤影,卻發現眼前的這些魔修,有些眼熟。

並非是因為他與這些魔修熟識,而是他察覺,這些魔修的狀態渾噩,似乎並無意識,全憑本能在動作。

這不就同……他在周途城遇到的那些魔修一樣麽!

那麽,在他們之中,是否還藏著一個如上次那般的領頭?

秋白似乎是對在周途城的經曆心有餘悸,寸步不離地跟在步驚川身側。他們二人在這片戰場上格格不入,不少太雲門中人便注意到了他們。

於任淩驚訝道:“步驚川?你們怎麽回在太雲門?!”

太雲門中,二人唯一稱得上是熟識的,恐怕隻有於任淩了。

然而此事卻不是一句話能夠說清楚的,聽得於任淩問起,步驚川自知理虧,輕咳一聲,道:“我不過是在附近察覺到此處有魔氣,便順著那魔氣找來了……未想到,此處竟還有如此多的魔修。”

此處魔氣衝天,叫人難以忽視,他這麽個借口倒是勉強合理。

於任淩將信將疑地看著他,還不待說什麽,在他側麵,一名魔修猶如同野獸般,徑直朝他撲去。

於任淩連一個正眼都沒給到那個魔修,隻隨手掐出一個訣,便將那魔修化作飛灰,“無事,此處的魔修雖然多了些,卻多半不是門內弟子的對手,”

說話期間,隨著於任淩的動作,步驚川這才注意到,於任淩身後,正是那位白發女修。

白發女修跪在雲石跟前,指尖蘊著靈力,正試圖修複那雲石之上的陣法。

察覺到他的目光,於任淩的目光也變得不善起來,“你們來此處做什麽?”

“隻為了考證一些事情。”步驚川道,想起方才於任淩所說,便又補充問道,“方才放出求救信號彈的,不是太雲門?”

於任淩皺起了眉頭,“這怎麽會是我們。那應當是某個小宗門發出的信號……說來也奇怪,為何別的宗門會在此時發信號彈。”

竟不是太雲門的信號彈?那是有別處也受到了魔修襲擊?隻一個太雲門出現魔修已經夠蹊蹺的了,竟然還有別處出現了魔修?並且看那信號彈的方向,似乎是比太雲門更加靠近勾陳域的宗門。

這又是何種情況?!

在步驚川思緒飛轉間,於任淩又繼續動手絞殺了數位試圖襲擊他們的魔修。饒是強如於任淩,此刻也有些吃不消了。

“你們還在這處做什麽?”於任淩的話語幾乎是在牙縫裏憋出來的,語氣惡狠狠的,仿佛是將他二人都當成了能夠隨意斬殺的魔修,“要麽幫忙,要麽別在這處礙事。”

步驚川登時回過神來,看向那跪在雲石跟前的白發女修。

在他們說話期間,白發女修連姿勢都未變過,仍舊全神貫注地將自己的靈力注入雲石,似乎在試圖用這個辦法保住雲石之上的陣法。

步驚川猶豫了一下,又主動問道:“前輩可是在修複陣法?我或許……可以幫忙。”

“你幫什麽忙?”秋白同於任淩的聲音同時響起,說的卻是同一句話。

步驚川回頭看了秋白一眼,伸手指了指那支離破碎的雲石,“不過是修複一個陣法而已。”

秋白的麵色這才緩和些許,神色之間亦多了幾分不讚同。

卻換作於任淩皺起眉頭,“你雖是陣修,但你的能力……”

“淩兒。”白發女修站起身來,她離得並不遠,方才亦已經將幾人的爭執一字不落聽完了,自然知曉這幾人所在爭執的事,“且試試罷。”

“師父——”於任淩回過頭去,不滿地道,“那可是雲石上的陣法!”

“我知道。”白發女修的目光卻極為平靜,“至少,在經曆過靈溪宗一事後,他的為人,我信得過。”

於任淩神色微動,然而由於時間緊迫,在白發女修開口後,便不再爭辯下去,不情不願地讓出了一條道來。

步驚川衝著任淩點了點頭,準備快步走過。卻在此時,他忽然響起了什麽,猛地定住了腳步,“對了,這些魔修……眼下你們尚且能對付一二,但是他們擁有學習的能力,往後,恐怕便沒有這麽好對付了。”

於任淩聞言一愣,“你為何會如此清楚?!”

“我此前在周途城見過他們。”步驚川道,“那時候出現在周途城的魔修,同眼下這些魔修的表現,幾乎一模一樣。”

周途城被魔修屠城一事,在道修之中傳得沸沸揚揚,於任淩多少也會聽說過一點,自然知曉魔修在勾陳域出現的事。然而,於任淩並非當初經曆周途城一事的親曆者,自然不知曉眼前這魔修的異樣。

他皺了皺眉頭,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猶豫著道:“或許你不知道……這群魔修來的方向,正是勾陳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