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以為自己能夠忍住的。
但靈脈反噬的疼痛出乎他的預料,叫他抑製不住地痛呼。
體內的靈脈自昨日夜間便被解開,一直維持至今,方才與監兵的交手,更是幾乎叫他全身的靈力都沸騰起來。靈力在體內的經脈之中飛速流轉,進一步加劇了靈脈的暴動。
靈脈的封印被解開的時間實在太久,步驚川此刻才意識到,為何秋白此前每次解開他的靈脈封印都會如此謹慎。他此刻的身體仿佛被人碾碎,這等疼痛最後一同爆發,叫他有些猝不及防。
此前在他經脈之中溫順的靈力,此刻卻成了由內噬咬他的蛇蟲,叫他疼得幾乎想在地上翻騰。
但那樣不行……那樣會叫秋白擔心。他生生忍住了這股衝動,可呻吟卻不受他控製地,從他口中泄出。
那呻吟的去路都被秋白的唇舌堵住,被秋白盡數吞入。
那疼痛無處不在,無孔不入,像是直鑽入步驚川的頭顱深處,將他的腦漿攪得翻江倒海,幾乎叫他喪失了思考的能力。
此刻,秋白於他,像是澆於烈火之上的清泉,唯有靠近秋白,他才能獲得片刻的安寧。
秋白的吻落下時,像是久旱之地終於迎來甘霖,幹燥的土地被雨水滋潤著,叫他身上的痛楚似乎都減輕了幾分。
步驚川此刻如同整個人都被浸入水中,外界的一切與他隔了一層厚厚的屏障,唯有觸碰秋白的部位是他與這世間唯一的依靠。他如同溺水之人竭盡全力汲取氧氣般,用力攫取著秋白的唇舌。
柔軟的觸感令得他心神沉醉,幾乎就要忘卻自己當下的境況。
秋白引導著他體內的靈力,在他體內遊走過一個周天,引導著暴躁的靈力回歸正途,最後歸於平靜。
體內那股刀割似的絞痛終於開始平歇下來,如潮水般緩緩褪去。這個過程極為漫長,漫長到秋白鬆開了他,又在他額間落下一吻。
“還好嗎?”秋白這麽問他,眼底是掩不住的憂色。
“不太好。”步驚川咕噥了一聲,見到秋白臉色微變,又笑了笑,補充道,“你親我一下,我就好了。”
秋白麵上的緊張這才褪去些許,麵上不由得升起幾分慍怒,伸手輕輕彈了一下他的腦門,“不許這樣嚇我。”
先前的痛感還未完全消散,步驚川還在咬牙忍耐著,誰知秋白這般動作,猶如往湖麵投入一顆後石子激起一陣漣漪,打破了原來的平靜,他被秋白觸碰到的那處又疼了起來。秋白的動作雖然放得極輕,卻也不可避免地激起一陣未完全消散的疼痛。
步驚川倒吸一口涼氣,盡管秋白刻意收了力道,但那股一瞬之間激起的尖銳疼痛,卻有些難以忍耐。
他抱緊了秋白,聲音裏不由帶了幾分委屈,“疼。”
秋白在聽到他倒吸一口涼氣的時候便有些後悔了,再聽步驚川這麽一說,又慌亂起來。再一看,步驚川眼底,不知是因為疼還是何事,溢出幾分水光,叫他心中的慌亂登時變成了心疼。
秋白連忙拿手去輕揉了記下方才彈到的地方,那塊皮膚已然有些許發紅,叫秋白心中的愧疚更深一分。他不該隻顧著打鬧,卻忘記了步驚川此刻正處於一個怎樣艱難的境地。
步驚川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愧疚,又順勢往秋白懷裏躺得更深了些,“你親我一下,就不疼了。”
盡管知曉步驚川這是撒嬌的性質居多,然而這一回秋白如了他的願,在他額間落了一吻。
步驚川心中雀躍,饜足地眯起了眼。
不知過去了多久,也不見天色亮起或是暗下,叫人判斷不出眼下是何時。
他們身側的迷霧散得幹淨,然而放眼望去,遠處皆是灰蒙一片。
千年前蔥鬱的綠林修竹已然不複存在,隻餘下一片荒涼。
步驚川見到此景,未免還是有些唏噓,心中也隱隱有些失落。那間港灣般的竹屋,就此消失於世間,叫人好生惋惜。
秋白稍稍辨別了下方向,便牽著他的手,朝著離開太雲門的方向走去。
二人原本都做好了會碰到巡邏弟子的準備,心中都做足了打算,然而,出去的路上卻卻一路暢通無阻。別說巡邏弟子,路上竟是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直到他們走出了禁地的範圍,也未見到有任何一位太雲門弟子的身影。
這著實有些反常,但這或許是太雲門宗門內有什麽安排。二人也不打算深究他人宗門中的事,便繼續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太雲門建於山中,樹木茂盛,靈氣亦濃厚。先前在此地參加折桂大會時,二人便在此處見過不少飛鳥走獸,甚至有幾隻還未化形的妖修。
此時經過,卻再不見了那些走獸的蹤跡。林間未聞鳥鳴與蟲鳴,安靜得叫人害怕。
剛走出幾步,步驚川的腳步便猛地頓住了。
太反常了。若是說見不到太雲門的弟子,是因為太雲門內有事,但為何這樹林之中,半天也不見活物?
莫說走獸飛鳥,就連飛蟲也未見過。留在原地的,原地隻有蔫蔫的草木,枝葉枯黃,就連平日裏濃鬱的靈氣也消失殆盡。
太雲門中雖靜,但各處的走獸與飛鳥卻未少過,絕不會如眼下這般……一片死寂。
秋白也停住了腳步,皺起眉頭四下掃視了一圈,眉頭皺得更深了,“此地靜得有些過分了。”
步驚川點頭,“我感覺此處境況有些眼熟。”
話音剛落,他便見到秋白變了臉色。
“此處不宜久留。”秋白看了他一眼,步驚川心知秋白這是在擔心自己,“眼下情況不明,你方才身體又受損,現在不是多管閑事的時候。”
見步驚川還想說什麽,秋白寬慰道:“太雲門畢竟還有雲石大陣護著,想來也不會出太大的問題。”
步驚川清楚秋白說得沒錯,隻好點了點頭。
然而他的心頭還是隱隱有些不安,也說不上為什麽,總覺得此處的死寂叫他放不下心來。
這種死寂,他不是沒有經曆過。早在十四歲那年,他便在羅家村時遇到過。
他忽地一愣。眼下這場景,可不就是羅家村的境況麽!
走獸飛鳥消失殆盡,林間連飛蟲都不剩下,草木瀕死,人……亦不見蹤影。
而羅家村,那時候是因為阮尤,才遇到了那等事。雲石大陣說到底也還隻是個陣法,阮尤亦精通陣法,若是被阮尤神不知鬼不覺地突破了雲石大陣……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事情恐怕沒有這麽簡單。”步驚川咬了咬牙,道,“我們回去。”
秋白雖明白他心中憂慮,但仍是不放心地皺起了眉頭,“你身體眼下這般情況,還需進行調養,萬不能再受損傷。”
知曉秋白也是憂心自己,步驚川心下一暖,不由放緩了聲音,“無事,我自己的身子,我自會注意。”
見秋白麵色仍未緩和,步驚川便將自己的疑慮一並講了,可秋白聽到阮尤的名字後,非但沒有同意他回去,眉頭反倒皺得更緊了。
“你眼下的狀態,你若是遇上他,又該如何?”秋白顯然是對那手法詭譎的魔修心有餘悸,臉上都寫滿了不讚同,“你身懷靈脈,須知這世間多少人對你不懷好意……他便是其中之一。”
秋白光是提起阮尤便滿臉不情願,後來的話更是一個一個字往外蹦,“你別去見他,每回見到他都沒好事。”
“沒有好事也得去。”步驚川道,“我不過是通知太雲門一聲而已,定不會叫自己陷入困境之中。”
千年以來,少有魔修能如此深入道修地界的時候,此事事態緊急,由不得他猶豫。道門之中,各宗門之間不和雖是常事,然而,當遇到魔修出現的境況之時,自然是要一致對外的。
更何況,太雲門與他並無過節,於情於理,他都該去支會一聲。
可秋白看向他的目光,卻寫滿了不安。
步驚川輕咳一聲,知曉自己前科太多,秋白放心不下也是正常。遂反握住秋白的手,帶著些許安撫性質,輕輕捏了一下,“我保證這次不會……再說了,這不是還有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