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強行裝出來的冷靜登時潰不成軍。

為何……監兵會知曉他們此回是來尋秋白的軀殼?!

他自問從發現太雲門禁地蹊蹺開始,隻同秋白一人商討過此事,就連孔煥也未曾透露過半句。他雖說算不得守口如瓶,卻也清楚此事不能走漏風聲,因此他格外小心,從進入太雲門,乃至潛入太雲門禁地時,連巡邏弟子都未驚動過。

本以為這般周密計劃已然萬無一失,卻未想過竟會有人在背後關注著他們的動靜。

分明以秋白的修為境界,發現被跟蹤是輕而易舉的事,除非……跟蹤他們的人,修為比他們二人都要強上許多,才會叫二人都難以察覺。

如今看來,監兵眼下表現出來的修為境界,比秋白高出許多,避過秋白的查探,想來不是什麽難事。

難怪他們進入太雲門禁地前的那幾日,秋白那般心神不寧……

是了,監兵會跟隨他們進入此處,定然也是有預謀的。那幻境造於千年之前,那幻境主人說不定與監兵相識,監兵八成知曉此處幻境之後藏著什麽!

先前他二人入得那竹屋幻境,而監兵卻遲遲未能跟隨他們進入,想來是因為監兵對陣法不甚了解,才被攔在了外麵。照這樣看來,監兵在陣法一道上的道行,甚至不如秋白。因此,在這些年中,監兵才無法獨自進入這處幻境,才需要在這麽多年後,借步驚川之手進入這幻境。

監兵方才進入幻境,定是有別的目的,否則,定然不會那般來勢洶洶。好在這幻境替他們將監兵攔住,令得監兵不知曉他們後來所見所聞。

而監兵在此時此刻,用不知名的手段幻化出秋白的麵容與聲音,定是想叫他放鬆警惕,說出在幻境之中的見聞!

可有什麽被他一直忽略的聲音,卻在此刻悄悄響起。

在他十四歲生辰那年,他分明記得在潭池鎮見過監兵。

第一次遇見監兵,監兵先是碰了他腰間的金素劍,惹得當時藏在劍中的秋白異常,隨後又在當天夜裏,監兵出現在在步驚川房間對麵,又不知用了何種手段,令得秋白失控現形。

秋白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至少在步驚川遇見的大部分修士當中,能夠威脅到秋白的人,少之又少。除非監兵的修為境界能夠遠遠在秋白之上,方才能夠影響到秋白。

若非是足夠的了解,監兵斷然做不到這般輕易便能影響秋白。

四年前二人之間的實力差距尚且不清楚,而再四年後,當步驚川從北鬥星城出來後,還被陵光拉去替監兵疏導靈力,自然知曉在他出手之前,監兵的情況有多差。

那時候,監兵的氣息淩亂,暗傷舊傷在身上重重疊疊,身側還環繞著血氣,一看便知不是短期內留下的傷勢。他清楚那時候監兵的狀態極差,修為境界差點跌落到察覺不出的地步,半點也比不上當時的秋白。

因此,監兵必然是有特殊的手段,才知曉如何傷及秋白。

而這還是他替監兵疏導過靈力後,監兵第一次出現。

如今監兵的修為境界遠比秋白高上許多,不知是不是因為秋白受到血孽影響因而此消彼長的緣故。

這也是他第一次意識到,那似乎隻存在於傳說之中的五位域主,實力高強到何等地步。

對方即便未念舊情,直接對他出手,他卻也能夠察覺出,監兵有留手,否則,便不會有二人眼下這般安然相談的局麵。他眼下隻空有一身靈脈賦予的靈力,若是監兵鐵了心要對他動手,他恐怕在監兵手下撐不了太久。

隻是他此前多少也算得是幫過監兵一回,他雖不是挾恩圖報的人,然而監兵這般半點不顧舊情的模樣,還是叫他不禁生出了幾分不滿。

步驚川思緒飛轉,卻又一言不發。

監兵輕笑一聲,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他醒來後便一直維持著魂體的狀態,當務之急,便是要尋到自己的軀殼,你以為我不知道?”

步驚川淡淡看了一眼監兵,“所以,你也很急?”

監兵輕笑一聲,“那是自然。”

步驚川心中登時警鈴大作。

他早便知道,能在此時此地出現,定然是敵非友,然而,卻從未料到,他需要站在監兵的對立麵。

監兵也是衝著秋白的軀殼來的,並且監兵知曉的內情似乎不少,恐怕裝傻是難以糊弄過去的。

步驚川咬了咬牙。既然監兵知曉秋白的軀殼,那麽是否也知曉血孽?

於是他試探著道:“早在周途城見到你那時,我見你身上蒙著血光,你可知那是何物?”

“那可不是什麽血光,”監兵倒是忽然有了與他交談的閑心,輕笑一聲,“那是血孽。”

果然。步驚川心中暗道,監兵果然知曉血孽。

這麽想著,他繼續問道:“那你身上有血孽,秋白的軀殼上亦有血孽,你便不怕血孽加重麽?”

他也不打算再瞞下去了。監兵顯然是知曉內情的,而他才更像是被蒙在鼓裏的人。既然如此,不若坦誠些,或許,還能知道些什麽。

“那原本便是我的血孽。”監兵不以為意,微微眯了眯眼,“你現在或許不知道罷……血孽的出現,正是因為亡者對某一人有念。這亡者的念,隻會隨著那個人,換言之便是,血孽是無法轉移給他人的。”

血孽……無法轉移給他人?可秋白與監兵之間又是怎麽一回事?為何監兵會說秋白軀殼上的血孽原本便是他的?

步驚川現在腦子裏亂得很,監兵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認得,可當這些字連起來了,他又無法理解監兵的意思了。

“血孽誕生,算不得容易。”監兵道,“當年我因為太過鋒芒畢露,才被人設計,導致血孽纏身。你說,秋白遇見你時身上幹幹淨淨,與你相處這四年間,連人都未傷過幾個,那麽,他身上的血孽是從何而來呢?”

步驚川隱約想起,在玄裏城養傷那時,曾隱陵光提到過,那時監兵的狀況似乎不好。更何況,那次與監兵在周途城分別時,監兵還因為傷勢過重未曾清醒,情況不容樂觀。

他忽然之間想起,那時候他們剛從北鬥星城中出來,便與守在外麵的魔修戰作一團。其實一開始的時候,監兵的意識還是清醒的,至少,他還能自己站立。然而,在與魔修爭鬥的後期,監兵卻忽然出現了狀況,再後來便昏迷不醒,需要陵光來尋他幫忙。

那時候,可是監兵身上的血孽發作?可監兵自北鬥星城出來後,狀態一直很差,也未投入到戰鬥之中,為何血孽會忽然發作?

分明……那時候頂住大批魔修進攻的,隻有秋白。

見步驚川神色恍然,監兵輕笑一聲,稍稍靠近了些許,幾乎是附在了他耳邊低聲道:“五位域主應天上星宿而生,卻是由這凡世孕育,體內自會蘊有天地之力。一半為天,一半為地,一半為神,一半為人。”

步驚川愣愣地看著他,心中想起的,卻是自己曾在周途城時,曾經問過陵光,五位域主的身份。

修士為人,吐納靈氣,雖能幻化獸形,幻化終歸不是真實的軀體,因此,人不會有真實的獸形。妖修為妖,吐納妖氣,雖有真實的獸形,卻不能使用靈力。

這二道在同一人或是一妖體內,隻能存其一,二道亦不能相融。

五位域主據陵光所言,既不是人修又不是妖修,那為何他們能夠化出獸形,又能夠使用靈力?

這似乎是獨屬於五位域主的能力。

而秋白……也有這個能力。

監兵的話語說得含糊,步驚川卻隱隱約約意識到了什麽。一股巨大的惶恐登時漫上他的心頭。

“換言之便是,”監兵卻絲毫不顧他神色之中的抗拒,強硬地說了下去,“五位域主,皆是一半人魂,一半獸魂。”

“不,不可能。”步驚川的聲音中含著幾分壓抑不住的顫抖,“你在騙我……你肯定是在騙我。”

“陵光與孟章同他有約,便顧忌著不能在你麵前提起此事。”監兵自顧自地說著,“可我沒有。東澤,你遲早都要歸位的,有些事,你我都無法避過。”

監兵說這話的時候口氣緩和了些許,帶了些循循善誘的意思。仿佛他們此前認識了很久,此回隻是友人之間的促膝長談。

監兵的態度卻叫步驚川如墜冰窟,他不知監兵有何目的,放緩語氣是否是騙取他信任的手段,監兵的話,步驚川連半句都不敢信了。

眼下他隻急切地想聽到秋白的回答,唯有秋白的回答能讓他安心些許,哪怕……隻是騙他。

對了,秋白……秋白現在又在何處?

“秋白呢?你將他弄到何處去了?!”步驚川眼下已然剩不了多少理智,秋白的答複是唯一支撐著他理智的支柱。

監兵的話他怎會領會不了,正是因為領會到監兵的意思,他才格外地害怕自己聽懂監兵的話。

他不能細想,不敢細想,亦不願細想。

哪怕答案便在他跟前,觸手可及。他與真相隻隔了一層薄薄的窗戶紙,他卻失去了捅破那窗戶紙、去窺見真相的勇氣。

他支離破碎的理智,迫切需要秋白的安撫。然而,秋白卻遲遲未能出現,惶然還是不可避免地漫上了他的眼底。

他的神色變化,被監兵盡數收入眼底。

“你還想尋他?”監兵冷笑一聲,“你分明猜到了答案。”

“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會相信。”步驚川咬牙道,“事實如何,你讓秋白同我說。”

監兵怒極反笑,“事已至此,你還要裝傻不成?”

“誰知道這是不是你挑撥離間的話術?”步驚川厲聲道,他看上去似乎格外強硬,然而在場兩人心中都知曉,他如今不過是色厲內荏,“我隻要秋白同我解釋。”

“你如今這般模樣,未免窩囊。”在良久的沉默過後,監兵冷冷地道,“這根本不是你該有的模樣,東澤。”

作者有話說:

無獎競猜,秋白和監兵到底什麽關係(doge

沒存稿了主要是QAQ明天的更新爭取十二點之前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