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麵上的驚訝半點也遮不住。仿佛是被人戳穿了謊言那般,神色之間還有幾分慌亂,“你……知曉血孽?”
步驚川老實點頭,心中對於秋白的異狀雖有懷疑,卻未深想,“方才在見到幻境主人時,曾經聽他提過一句。”
“你竟然都見到了麽……”秋白麵色恍然,卻難掩複雜神色,斟酌許久才想出答複,“說起來還是有些複雜。”
“血孽乃是因殺伐所染。亡者有怨,其怨染血後自然成了血孽,血孽會糾纏在奪亡者性命之人身上。”秋白解釋著,“照常理說,若是普通規模的血孽,一般不會危及那奪人性命者的性命。然而,若是那人殺的不止成百上千,而是千千萬萬……那麽血孽不但會壓製其修為境界,甚至會無限放大其欲念,使其逐步喪失理智,最後瘋魔而亡。”
怪不得昨天夜裏秋白受到血孽影響,竟會如此失控。步驚川這麽想著,卻又不合時宜地想起了另一件事。
方才秋白提到了殺伐……
步驚川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監兵。若是問起他知曉的什麽與殺伐有關的人,那他能想到的,第一個便是監兵。
監兵本是四象之一,西方白虎,主戰,主殺伐,是守護一方白虎域的大能。西方白虎域與魔域隻隔著一條界河,有半個白虎域的邊界都有魔族越界的風險。地域廣袤的白虎域,隨時都有魔族越界,監兵分身乏術,卻又需獨身扛著守護白虎域的使命。而白虎域,也在獨自扛著幾乎所有魔修的侵略。
但凡有魔族出現在道修的地界上,那麽清剿這些魔族的任務,監兵必定是當仁不讓。況且古往今來道魔不兩立,戰爭與摩擦不斷,監兵作為五位域主之一,自然也要參與至其中……沾染血孽,似乎再容易不過。
步驚川搖了搖頭。他對那個對他有著莫名敵意的監兵向來沒什麽好感,況且監兵也對秋白不懷好意,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擔心他做甚。
“那麽……血孽還需如何消除?”步驚川下意識問道。
“血孽須得逐漸消磨,亦或是以靈力滌**。但若是血孽的規模大了,來不及等其自行消散,不止會激起人心中的欲念,甚至……能誘發人的殺念。”秋白歎息一聲,“殺念越強,便越是容易失控,對血孽消散來說,百害而無一利。若是不能徹底消磨血孽,便會在血孽與殺念的影響下,逐步墮落,直至成為一個被欲念與殺意影響的瘋子。”
秋白的語氣有些沉重,叫步驚川的心都有些揪緊了,登時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提得不合時宜。
秋白卻像是看出了他所想似的,輕笑一聲道:“無事,左右你遲早都會知曉的,現在由我告訴你也無妨。”
步驚川卻忽然一激靈,道:“但你身上的血孽,是怎麽一回事?”
秋白同他相處的這些年,多數時間都是陪在他身邊,照他對秋白的了解,秋白頂多會在同他外出時替他捉點野獸打打牙祭,從未濫殺無辜,那麽,先前糾纏秋白的血孽,到底從何而來?
若說那血孽是秋白自千年之前便帶著的,到底是何等強盛的血孽,才會維係千年也未見消散?這血孽出現得突然,且看其規模,絕非一朝一夕之間便能形成,為何之前又毫無跡象?
更何況,他清楚秋白為人,秋白絕不是那種濫殺無辜的人,無從沾染上如此多的血孽。
可他又不確定了。縱使秋白沒有濫殺,然而秋白是自千年前便存在的,那時候的環境恐怕比不得現在的安逸,即便秋白不會濫殺無辜,但在千年前,若是局勢混亂,為了自己活命,秋白可有得選擇?
他想得多了,麵上也不由自主帶了幾分憂慮。
見他幾乎什麽都寫在了臉上,秋白也有些無奈,安慰道:“那都是別人的血孽,並非我自己惹上的。”
如此,步驚川才稍稍安心下來。
他心中雖仍有疑惑,為何旁人的血孽會轉嫁到秋白身上,然而想到千年前的亂世,秋白或許曾與旁人結仇,被人陷害了也說不準。
於是他便深信不疑,將這個問題拋於腦後。
此處風景稱得上是秀麗,環境宜人,若非是知曉此處是幻境,步驚川甚至還想多留些時日。
隻可惜他急著出去尋找秋白軀殼真正所在之處,無心逗留。
他如今靈脈尚且開啟,對此處幻境的靈力流動頗為敏感,因此幾乎是在瞬間便察覺出,此處的幻境,都是基於那畫卷的支撐。
那畫卷,便是一個陣法。
其上留下的筆墨,除了畫的是山川河流的走勢,還是陣紋。二者結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非他察覺有幾道墨跡之上有靈力,便差點便要將這畫卷忽略了去。
相較於幻境主人在別處布置的詭譎手段,這幻陣稱得上格外地樸實無華。
陣法雖不會如靈器那般認主,卻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隨意驅動的,還需得順著陣紋之上的靈力走勢推斷,該從何處下手驅動陣法。
普通的陣修往常都會在這其中做些幹擾判斷的手段,叫旁人不能輕易驅使自己的陣法。然而眼前這個陣法,仿若這主人對自己格外有信心,覺得無人能突破前端的幻境,因此在這畫卷的陣法上,並無這種防護的設置。
因此,步驚川隻是嚐試著注入靈力驅動陣法,關閉了幻境,便如願見到眼前的幻境如冰雪消融。
幻境之後,是一片灰蒙蒙的顏色。
那風和日麗的景色褪去,腳下踏的俱是焦土,不知從何處生出的瘴氣繚繞在他身側,放眼望去,一片沉沉死寂。
他從這處的地形能夠勉強看出,他腳下所踏著的,正是先前那竹屋的所在之地。隻不過再見不到那竹屋的蹤跡,也見不到環竹屋而生的竹林。
那簡陋卻溫馨的竹屋,已然在這千年時光中,化為塵土,與腳下的大地融為一體。千年時光過去,一切實物都已然消逝,什麽都沒有留下。
遠處,那原本風光秀麗的湖,如今卻成了半幹的水塘,不少藍色的花朵已經生到塘底,成了這天地間唯一的一抹亮色。
還是有什麽能夠留下的……步驚川看向自己手中,方才那幅畫卷,並未隨著幻境消逝而消失,還好好地被他拿在手中。
也不知他們在那幻境之中過去了多少時間,步驚川記得自己正是晚上進入這幻境的,照理說時間才過去大半日,天應當亮了才是。此刻天卻仍是陰沉著,見不到一絲亮光。
可是幻境之中時間流逝的速度與外界不一樣?步驚川正想回頭尋一下秋白討論此事,卻忽然察覺斜刺裏一道勁風朝著他的手襲來。
方才他為了解開陣法,一直都將畫卷握在手中。來者不善,一看便知是衝著畫卷來的!
步驚川心中登時警鈴大作,又不免有些懊惱。先前發生的事情太多,叫他忽略了在見到那竹屋之前,他們身後可是有人與他們一同進入到雪原竹海幻境之中。當時那人便來勢洶洶,此刻一出手便是直奔著步驚川手中的畫卷而去,顯然不是個善茬。
即便那人沒未曾進入竹屋的幻境,但想來那人也未曾出過幻境,因此在步驚川關閉了陣法之後,才會出現在此處!
他竟然忘記了這麽一回事!
步驚川旋身而退,躲過了那人試圖搶奪畫卷的手。
他如今有靈脈力量傍身,實力不容小覷,一步便能踏出數丈之遠。他原本以為這回躲避能將來者甩在身後,誰知,來者實力強於秋白,甚至不比他如今弱上多少。
來人步步緊逼,步驚川見躲也行不通,即刻站定轉身,麵向著來者,準備讓這人受點教訓。
誰知,在看清來者的瞬間,步驚川便愣在了原地。
來人穿著一身黑袍,麵上戴著遮掩了半張臉的銀色麵具,那麵具下露出的半張臉,麵容姣好,唇角卻含著一抹冰冷的笑意。
那熟悉的裝扮,叫步驚川不由失聲喊出了來者的名字:“監兵?!”
作者有話說:
老熟人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