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東西,怎的隻有你一個在此處?”

不知是誰忽然說了一句話,伴隨著一聲輕笑,叫步驚川猛然回過神來。

他怔愣許久,才發現方才那聲輕笑,正是他自己發出的。

眼前的畫麵猶如隔了一層紗,朦朦朧朧的,叫人看不真切。步驚川隻能從那朦朧之中勉強辨認出幾個顏色,大致看清眼前的畫麵。

他試著動了動,然而卻發現身體仿佛不屬於自己似的,完全控製不住自己的身體。

這樣的認知叫他心底裏生出一股慌亂來。

他的五感有細微的感知,卻始終不真切。仿佛被什麽裹在了什麽裏似的,對外界的感應大幅度削弱,唯獨意識格外清醒。

便在他查探情況其間,他發現這身體忽然蹲了下來。

這身體中似乎住著另一個靈魂,而他隻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旁觀者。然而,他卻半點感受不到旁人氣息的存在。

“你一個在此處,家裏人便不著急麽?”那掌控著他身體的人這麽說著,語調輕緩,仿佛在哄誰。

緊接著,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這身體伸出手,正小心擺弄著眼前的什麽。

從指尖隱約傳來的觸感,暖暖的,軟軟的,毛茸茸的一團。雖然明知時機不合適,然而這觸感卻叫步驚川的心都軟了幾分。

他竭力眨眼,隻看到眼前的大片綠色之中,有什麽在動著。透過朦朧的視線,他隱約看到是白色的、小小的一團。

連眼前是什麽都還沒看清,他心中卻油然生出一股親近感來。

那不受他控製的指尖又戳了戳那小白團,這回的感覺更加真切了些,明顯地感覺到那是一個活物。

這是什麽?兔子嗎?

手底下那隻小動物輕輕地哼了一聲,步驚川忽然反應過來,這同他先前在竹林中遇到的那隻小白虎,聲音極其相似。

是那隻小白虎嗎?

他眨了眨眼,試圖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些。他隱約看到他此時體同樣也是身處一片竹林之中,然而眼前霧似的朦朧感依舊沒有褪去,令他遲遲看不清眼前這團白色的確切模樣。

從手心中又傳來了毛茸茸的觸感,應當是操縱著這副軀殼的人在緩緩撫摸著小白團。

“如此幼小卻已經血孽纏身……當真造孽。”那聲音低低歎息著,隨之一道破空聲,那人不再言語,隻抱著小白團緩緩起身。

那破空聲響起時,步驚川心下一驚,卻未遇見其他變數,片刻後才安下心來。心想興許是他方才想多了,那破空之聲並不是自他所處的這副軀殼傳來的。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眼前的畫麵中,這才有空琢磨起這人說的話。他方才在說什麽……血孽?步驚川精神一凜,卻聽那聲音隻說了這一句,便安靜了下來。

這副軀殼的五感與他共通,他能清楚嗅到此處土地的味道、草木的味道。

雖然朦朧模糊,卻絕沒有血腥氣息,小白團身上一片雪白,也不見血色。

想來這血孽並非普通的血腥氣息,而是些更為奇特的存在。

但那血孽又是何物?

他這些年來四處遊曆,也見識、聽說過不少東西,然而從未聽聞過有什麽血孽。他在那小白團身上看不出什麽異常來,更別提察覺到什麽氣息。

掌控著軀殼的人似乎又做了什麽動作,又給懷中的小白團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而後轉身朝著竹林身處走去。

隨著他靠近竹林的深處,步驚川見到身側的竹子正逐漸消融。察覺到這般異樣,他再次試著動了動手,發現自己的身體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連忙停下步伐,四下打量一番,發現自己竟是走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這黑暗無邊無際,仿佛是神秘的異界,隻有前方不知何處,正在閃著微弱的靈光。

步驚川下意識朝自己的懷裏看了一眼。懷中空空****,方才抱在懷中的小白團早已不見了蹤影。

這種不真實感叫步驚川心頭的疑惑漸濃。

方才,到底是他看到了別人的記憶,還是他的身體短暫的失去了掌控權?

若那是別人的記憶,為何他又能看到?並且還猶如親身經曆一般,就連細節也記得分明。

若是他的身體短暫失去了掌控權,那麽方才又是誰掌控了他的身體,那人從何處來,又到何處去?

步驚川的心頭疑雲漸濃,下意識回過頭想找秋白詢問一番這是什麽情況,卻四下都尋不到秋白的蹤影。

他明明是同秋白一道進入的此處,秋白為何會不見了蹤影?

是了,方才發生那些事的時候,秋白從頭到尾便沒有出現過。

步驚川心頭不禁升起幾分慌亂,又咬牙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

他眼下拿不準自己到底在何處。方才他啟動的陣法,應當沒有錯誤的才是,否則他也無法從那竹海幻境離開。然而那陣法的目的地,他卻一概不知,也不知是陣法出錯,將他帶到了此處,還是那陣法的目的地就在此處。

同秋白失散,他到底是去尋秋白,還是待在此處等秋白過來尋他?

獨自一人身處在這等陌生環境,步驚川心中的慌亂越來越濃。他知曉秋白的實力比自己要強,輪不著他來擔心秋白,然而,他仍是會忍不住多想。

他努力告訴著自己,秋白多少也會順著金素劍尋來,然而心頭的不安越發加劇了。

與方才那隻有雪與竹子的竹林不同,此地四下一片昏暗,唯有遠處透來的模糊靈光。

步驚川皺著眉頭望向那靈光,心中生出幾分猶豫。

是在此地等著秋白過來尋他?還是他先去那靈光處一探究竟?

以他的實力,若是在此處遇到什麽變故,大有可能應付不過來。然而此處情況莫測,也不知前方會有危險還是他所處的地方會有危險。

伸頭是一刀縮頭又是一刀,步驚川幾乎覺得自己被拉扯成了兩半。一半叫囂著往前去,另一半卻畏縮不前,隻想安心待在原地。

此處似乎與外麵的竹林一般,也是陣法製造出來的幻境,因此身處其中,極難察覺到時間的流逝。

步驚川不知自己在原地等了多久。或許隻是這種環境放大了他心中的不安,令到他心中生出不耐,又或許是他真的已經等了很久。

懸在他腰側的金素劍毫無動靜,連振動一下都沒有,宛如一把無知無覺的凡劍。

不能再這般幹等下去了。

步驚川皺起眉頭,猶豫再三,還是決定離開此處。四下都是如出一轍的黑暗,唯有那靈光有些許的不同,盡管知曉那可能是一個陷阱,步驚川也隻好認了。

他心想,或許是秋白遇上了什麽麻煩事,又或者是秋白被困在了某一處。

他無從感知秋白的所在,更無法知曉秋白的狀態,這叫他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

他最終還是按捺不住,站起身來,朝著那靈光的方向而去。左右以他的情況,無論在何處都相差不大,不若主動過去,興許還能遇上些什麽好事。

這麽想著,步驚川握緊了腰間的金素劍,仿佛要從那劍中汲取支撐他走下去的力量似的。他深吸了一口氣,緩步朝那處走去。